第70章 有雀化童,倾玉来逢
我先是气恼,可不消片刻,便怔怔看着柳子戟了。
自我二人被带到酒楼之时,他便有些小心翼翼,流露出的神色也暗藏着几分怯意。如今见他换了一身干净合体的衣裳,站在那里朗笑的时候,是与我先前所见的全然不同。我不免在想,若是命数未改,他当该是这般少年意气的模样。
“生气了?”见我看着他半晌不语,柳子戟歪着脑袋俯下身子看我:“可我说的没错啊,分明是这么可爱的雀鸟,就不能起个好听的名字么?”
柳子戟说话时,我掌中的白凤那幽怨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希冀的望着我,约莫当真是想让我换个名字给她。
可被柳子戟这么一取笑,我心里那点别扭劲便说什么也过不去了。心一硬,脖子一梗,便大声嚷道:“偏不!这是我的,我想叫她什么就叫她什么!她就叫白糖花了!”
见我这么冲,柳子戟却也只是揉了揉我的发髻,宠溺的笑笑,什么都没说。可掌心里的白凤听到这大俗的名字要伴着她度过好一段时日,眼珠一翻,便气得昏了过去。
“柳公子。”
一声低唤打断了我与柳子戟的吵嚷,但见流风捧着几件衣裳,站在柳子戟身后。
柳子戟回过头,便慌忙摆摆手道:“别叫什么柳公子,唤我柳子戟便是。”
流风并未应,只是微微垂了垂首,便将手中的衣裳交到柳子戟手中:“这是给倾玉小姐换洗的衣裳。”
“流风哥哥,你叫我倾玉就好。”我将白糖花小心翼翼搁在桌上,便从柳子戟手中接过衣裳,看向流风道。
昔日被金德星君投至陆安歌的身上,在府中也被人侍奉,可如今已知晓自个儿不过是星君府门前一只刚飞升的朱雀小妖罢了,被流风如此称呼着,倒总是有些不惯了。
流风听我这般说,轻笑着应了一声“好”,继而又道:“若是换好了衣裳,便来正厅吧,公子正等着你们。”
听到这话,我“砰”地一下关了屋门,便紧忙着去换衣裳了。
褪去身上这袭脏乱不堪的裙衫,换上了流风拿来的衣裳,将发髻尽数束在脑后,扎上发带。
从铜镜里瞧去,我仿佛回到了还在秋实书院的时候。每日着了缈巧替我做的那些青衫,爬高上低,并无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可即便如此,只要我不是太过顽劣,爹和娘也不大会斥责我。
泪水就那般轻不可察地滑落了下来。
在金德星君府前得了清明,我便不过是形单影只的朱雀小妖罢了,不知爹娘为何物。可妖灵被投入陆安歌的身上后,我却一夕之间有了疼爱我的爹娘,有了如亲姊妹一般的缈巧。纵然我同他们并无半分关系,可如今想来,心却仍旧是痛。
“倾玉!你换好衣裳没!”柳子戟在屋外拍了拍房门。
我慌忙拭去了泪水,将白糖花安顿好后,便同柳子戟跟着流风一道往正厅行去。
正厅中,灵华君不知站在窗前想些什么。连我们三人入内,他都没能察觉。
流风上前轻唤了一声:“公子。”
灵华君回过神来,视线略一打量,便落定在我身上。
我不知他会不会想起在秋实书院渡过的那短短时日,但我却知道,如今他再也不是双目视疾的元先生了。
“坐吧。”灵华君淡淡吩咐道。
同柳子戟一并落座,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可有许先生的消息了?”
灵华君点点头:“的确是在京城。”
“他可安好?”我尚且记得,迷糊之中,是他将我从陆府带出,交到了灵华君的手上。
“这便不得而知,要想打听得更细致些,只怕是要再费些时日。”灵华君淡淡应道。
一时间,座中一片沉寂。片刻后,倒是柳子戟破天荒地开了口:“敢问公子,方才在市集上见过的那位卦师……”
听到柳子戟提起那位卦师,我不免也竖起了耳朵。那卦师到底与命途被改之人有无关联,正是我此刻最想知道的事。
然而灵华君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算是旧识,有事相求罢了。”
灵华君这么一说,我便有些泄气了。
一个九重天上的仙君,在凡间何来什么旧识?听他这语气,多半是不想叫我同柳子戟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便随意寻了个借口,也就糊弄过去了。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去听得灵华君唤道:“倾玉。”
心下一惊,一时间恍若以为自己在天府宫中,“君上”二字堪堪差点脱口而出。只是瞥见柳子戟的时候,心神瞬间回位,慌忙应了声:“师父。”
“这几日为师要去打听许先生的消息,你同子戟留在此处,叫流风带你们去书房,切不可荒废了学业。”灵华君看着我,语气清浅地吩咐。
“是。”
我虽恭敬应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大抵灵华君也没想过将“陆安歌”一直带在身畔,如今这般,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在他眼中,陆安歌终究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或许救出许先生,他终究是要让安歌回到许先生身边的。
只是我不知晓,他带着我离开秋实书院往京城而来时,到底是因得什么心思,才叫“陆安歌”化名“倾玉”。
彼时在九重天上,他知晓我被玉蓁帝姬束在破仙柱上魂飞魄散时,又会不会心疼?
“倾玉。倾玉?”一侧的柳子戟忽然唤我。
我回过神来,却见方才坐在那里的灵华君已不见了踪影。
“师父呢?”我急急忙忙起身。
柳子戟将手探了过来,放在我的额上:“没烫啊……”接着又道:“你愣神的时候,公子便出去了。”
我转头望向正厅外,那株春桃郁郁葱葱,虽不是花期,可只看着那植株,便也能想象得到,盛开之时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也不知......天府宫的再生桃还开着么?
和柳子戟在灵华君的这处院落安身后,日子仿佛又过得沉缓了起来。灵华君几乎每日都会外出,说是在打听许先生的消息。可我知道,如今已非往日,他的确会寻许先生,但那已经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我待在院中觉得很是无趣,幸而有白糖花陪着我一道玩耍,才不至于那么烦闷。倒是在外游荡惯了的柳子戟,一反常态地老实了起来。灵华君这不大不小的院落,对他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闲来无事,他便拽着流风在院中徘徊,不时问问这个,问问那个。也是流风好脾气,陪着柳子戟倒是快将这院子掘地三尺了。
不出半月,我便有些急躁起来。眼下知道的命定之人,只有柳子戟一个。我虽是想了法子将他拴在身边了,可若是每日都只在这院中待下去,也毫无进展。
况且在我看来,灵华君对他似乎也并不上心。或许在灵华君眼中,柳子戟不过是一时糊涂犯了错的少年。之所以收留她,也是因为我们招惹到了徐府公子。在那般境况下,也只能将两个人都带了回来。
只是柳子戟困在这院中,灵华君又不知他便是命定之人,如此一来,想要拨正命盘遥遥无期,更何况还有三人还无迹可寻......一想到此,我便再也坐不住了,总归要想个法子才是。
“啊C闷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低地*,我一个激灵差点从春桃树杈上栽下来。急急在院中四下看了看,却听见耳边那声音又低低响起:“别瞧了,他们都不在。”
转过头,便看见白糖花摊着肚皮躺在我脑袋旁的枝干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京城那么大,好吃的那么多,我到底为什么要跟着你这个丫头在院子里活活受罪啊!”
“嘘!”我赶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白糖花你不要命了!若是被他们听见那就惨了!”
只见白糖花扑棱着翅膀捂住脸:“别叫这个名字!我不想听!”
说罢,白糖花便露出乌溜溜地黑眼珠,十分委屈地看着我道:“咱们出去逛逛可好?每天憋在这院中,闷都要闷死了。”
听白糖花这么说,我索性又躺了下来:“仙君生着一双翅膀,我又没捆着也没拴着,你若想去逛逛,自个儿去了便是。怎得叫跟着我活受罪呢?”
“别小气!”白糖花一骨碌翻起身来,扑在我的脸上:“你知道的,如今我仙力尽失,也不敢轻易出去。这凡间我独独只信你一个,你若是不去,我自个儿怎么去?”
“哦~~”我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自个儿出去呀。九重天上的仙君都似你这般胆小么?”
自从白凤幻化成白糖花跟在我身边后,无人之时,我俩便时常斗嘴寻乐,倒也算是打发时间。如今说起话来,自然也是随性许多。
“你这丫头越发大胆了!”白糖花用翅膀呼了我一呼:“是不是瞧着本仙君这般模样收拾不了你?”
白糖花佯装气怒地用翅膀拍打着我的脸,同她笑闹之中,我一个慌神,不留心便径直从树杈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