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有雀化童,倾玉来逢
白糖花惊叫一声,便试图抓住我,可她那瘦弱的小翅膀又能做什么。落下之时,我便下意识闭住了双眼,暗暗惊叫:惨了。
然而下一刻,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被摔落在地的疼痛,反而是一个略显严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倾玉,为师说的话,你可都当做了耳旁风?”
小心翼翼睁开眼,便见自己落在灵华君的怀中。而他正一脸沉肃地看着我,眉头轻皱,隐约有一丝气怒。
可我哪里还听得进他说些什么,心下只有一个念头,如今我是在灵华君的怀中,是被他如同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捧着。这若是在九重天上,哪敢有这样的念头,能待在他身边侍奉,已觉得是命数的格外恩赐,更不必说如此刻一般。
我心神恍惚,如同漂浮在云头,脸颊传来一阵灼热的滚烫。在灵华君怀中垂下头去,生怕被他瞧出什么端倪。
“公子。”
流风一声轻唤让我心下一惊回过神来,只觉得灵华君亦是轻不可察地微微一怔,随即将我放了下来。
我只觉得自己脸上一定是通红一片,便不敢抬头看向流风和子戟他们。
“流风,先前我都说过什么?”灵华君的语气不似方才对我那般隐有怒意,听上去波澜不惊,可我偷偷抬头却瞧见,流风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
他微微躬身,便沉沉应道:“公子吩咐我要看着他们二人每日在书房读书。”
“那现下你们都在做什么?”灵华君瞥了一眼,流风和子戟便也垂下头去。
我捏了捏衣角,便轻声道:“师父,你莫责怪流风哥哥,是我不遵师父教诲......”
“倾玉。”灵华君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你到底何时才能改改这顽劣的性子?”
眼泪瞬时夺眶而出,灵华君从未对我说过重话,如今听来,一字一字落在心上,砸得我生疼。
“你荒废学业,子戟一字不识。日后离了为师,你二人又当以何谋生?你二人都好生想想吧!”灵华君沉缓摇摇头,便不再多语,踱步往书房行去。
然而这话落在我耳中,却让我隐约觉得奇怪。
我自是荒废学业不假,毕竟对我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可不是坐在书房中,捉笔习卷。可是柳子戟呢?
思及我被他带离客栈,绑至山中的那夜,我分明瞧见过,他用木棍在地上写下过自己的名字,虽被他蹭的有些模糊了,但字迹的确是俊秀飘逸,丝毫不似全然不识一字之人。可为什么他却要在灵华君面前装作一字不识呢?
心下疑惑,我看向柳子戟,却见他气呼呼地行上前来:“伤哪儿了?”
一时被他这句话问得懵了些,便听得他又有些急躁地说道:“我问你伤到哪儿了?”
“没......”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该是我方才从树上落下来的一瞬。
柳子戟抬手戳了戳我的额头:“以后再爬树,别说你师父还没责骂你,我便先替他收拾你了!”
说罢,柳子戟便气呼呼地转头走了。
留我怔怔站在原地,揉着额头回神:他这是真拿我当妹妹管教了!
没好气地冲着柳子戟的背影瞪了一眼,我便走到流风面前:“流风哥哥对不起,因为我,害你被师父说了。”
“没什么。”流风笑笑,脸色已略略缓和了些:“公子说得本没错,是流风没有好生遵从公子吩咐。不过话说回来,你同子戟多读些书,总是没错的。”
这几日流风同子戟玩在一处,从流风这称呼上瞧得出,二人已是亲近了不少。他们的性子,一个似火,一个似水;一个急躁,一个沉静,瞧上去分明是毫不相容,可站在一处,却也有说不出的相合之感。
我点了点头便道:“这便去跟师父认错。”说着,我便往书房行去。
不过今日这么一闹,从灵华君的话中,我倒似悟出了些什么。且不说柳子戟到底有没有刻意隐瞒自己识字这件事,但就他原该有的命途而言,是要领军率兵,征战沙场之人。若不勤勉好学些,总是要吃不少亏。更何况,这战场之上,稍有疏忽便是性命之忧。如此看来,倒也算歪打正着。
柳子戟在京城惹下的事,他自个儿心下也清楚。如今在灵华君院中,指不定不过是暂寻一处避难之地。与其闲来无事地空耗时间,倒不如趁此机会多长些学识,难不保日后会用到。
这般想着,我已行至书房前。轻轻叩响屋门,便听得灵华君在屋内应了一声。
入得屋内,便见灵华君坐在那里蹙眉沉思,眼前摆放着的赫然是一盘棋局。我心下一惊,猜不出这棋盘是否便是被我擅自动了的执命棋。
“倾玉可有伤到哪儿?”
灵华君许是以为入得屋内的人是流风,头也不抬的问道。
听到这话,我便愣在了原地。本以为灵华君是有些气怒的,却不料他会有此一问。
我一时难以回应,便听得他又道:“她从前就是这样的性子,说到底不算顽劣,只是顽皮了些。不过这身上的伤倒也没少,不是跌这儿,便是跌那儿。你要多加留心,别叫她伤到便是。”
灵华君这般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也不知他到底想起了什么,话语落定之后,竟摇着头浅笑。
“师......师父......”我低低唤了一声。
灵华君猛然抬头,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之色,我甚至看到他的耳根似是轻不可察地微微泛红,但很快他便敛了神色,如同方才院中一般冷肃地应道:“何事?”
“倾玉知道错了。”我垂下头去。
灵华君的神色微微缓和,便起身朝我行了过来,自然而然将手落在我束起的发髻上:“以后你会知道,为师都是为了你好。”
掌心的温度是我所熟悉的,灵华君分明就站在我的眼前,可为什么我却觉得他比在九重天上离我还要遥远......
“公子。”流风突然出现在书房前:“徐公子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我看到灵华君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厌恶:“知道了。去回了徐公子,我这便来。”
然而灵华君吩咐之后,流风却没有即刻离去,只是站在原地,略有些迟疑:“徐公子说要见见子戟和倾玉。”
我察觉到灵华君落在我发髻上的手微微紧了紧:“去唤子戟。”
片刻后,我同子戟跟在灵华君身后,入得正厅。
“徐某不请自来,元公子不会介意吧?”
见灵华君入内,那徐公子并未起身,只是懒散坐在椅中,佯装客套地问了一句。而那日在客栈见过的临炽,则站在他座后,虽不言语,却是一脸机灵的模样。
“徐公子说笑了。”灵华君应着,便示意流风上茶。
我看了子戟一眼,便双双上前,朝着徐公子行了一礼道:“给徐公子请安。”
徐公子起先懒洋洋地应了声,继而从流风手中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之后,忽然端坐了身子,上下打量着我道:“若是没记错的话,那日我看到的该是个小丫头才是,怎么今日......?”
灵华君浅笑一声道:“我这里一贯只有流风一人侍奉着,她那衣裳脏得不成模样。只得先寻了流风的衣裳换了,她倒也穿的惯,便就任由着她去了。”
“元公子倒还真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徐公子啧啧叹着,靠回椅中,目光却在我脸上不停地打转:“这丫头虽是年幼了些,可不出些许时日,便会变了个模样,瞧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徐公子这番话说得极为轻挑,我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侧的子戟将指骨捏的“咯咯作响”,我生怕他下一刻会忍不住冲了上去。好在徐公子并未继续说下去,只看向灵华君道:“那日临炽说元公子要将这两个孩子带在身边,我便有些好奇。只是琐事缠身,一直不得空来瞧上一瞧。今日闲暇,想起这桩事,便不请自来了。看来元先生当真是要收两个徒儿,只可惜徐某眼拙,瞧不出他们有何天资过人之处。”
灵华君将茶盏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便用目光示意我与子戟退到他身侧:“徐公子说笑,我不过是留他们在身边做些杂事罢了,谈何天资过人。又想着若他日徐公子想起要寻,来我这处岂不是也方便至极,先前是叫临炽这般回了话的,莫不是传错了?”
临炽刚要开口,我却见徐公子微微抬手拦下:“且不说这个了。今日来倒不是专程来瞧他们,是有一事同元先生商议。”
灵华君闻听便道:“流风,带他们下去。”
“不必。”徐公子阻拦:“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许晋那桩案子,问问元先生可想好了?”
听到徐公子说起“许晋”二字,我的心便似忽然被揪起来一般,惊诧之声几乎冲口而出。
徐公子若无其事地朝我瞥了一眼,便道:“许晋同元先生是旧识,此番谋乱,元先生若是什么都不说,难道就不怕有同党之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