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有雀化童,倾玉来逢
流风一怔,似有些惊诧地看向灵华君:“公子是说去市集?”说到这儿,流风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晓他在担心什么,他已知道我便是陆安歌,如果徐公子当真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自然会派人盯上我。毕竟眼下,我是同许晋最亲近之人。至于子戟更不消说,他在京城着实闯下不少祸端。可现下灵华君却吩咐流风,让他带着我与子戟外出,他自然有些惊诧不解。
灵华君转过身,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转而行至桌前,抬手取出一颗棋子,落定在搁置的棋盘之上。
怔怔望着那棋盘,但见棋子落定之后,并不似我先前见到的那般有光盈盈轻闪。
“他们来院中已有些时日了,可也不能成日将他们困在这里。市集人多,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只是你要多费些心思照料着。”灵华君语调波澜无惊,仿佛吩咐着流风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
可我去察觉到流风的神色很怪异地变了几变,最后才低沉着垂下头去轻声应道:“是。”
跟着流风往市集行去,我的心思有些沉重。总觉得方才灵华君嘱咐流风时有一种很怪异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动,可到底是哪里怪异,我却说不出来。我看着子戟,却见他似乎十分轻松,勾着流风的脖子,说笑着大步朝前行去。也是,他那般自由惯了的性子,想必在灵华君府上待得也是烦闷。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他自然开心的紧。
怀中的白糖花悄然探出头来,用轻不可察的声音问我:“我们去哪儿?”
乌溜溜的眼珠乱转,掩饰不住的欣喜与兴奋。
我私心觉得她当是同子戟在一处的,都是这般耐不住束缚。可这念头刚一闪过,心神一恍,我便忍不住暗暗问自己,从前我也是这般耐不住束缚的性子,可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我竟习惯在一处长久待着也不觉得急躁了呢?
思来想去,才觉得,或许便是跟随灵华君前往天府宫那时起,我便习惯在一处长久的待着,也不会心急。因为我知道,只要等在那里,总会瞧见灵华君。
约莫半柱香的时辰,便行至市集。诚如灵华君所说,市集上的人熙熙攘攘,十分拥挤。子戟自顾自地朝前行去,左顾右看,很快便融入这热闹的气氛之中。而流风始终比我先行一步,他似是可以保持着这般的距离,更时不时回头顾看。
我约莫能猜想到他怕的是什么,故而挤出一丝笑意看向他:“我会紧紧跟着流风哥哥的。”
听到这话,流风脚步一乱,却在人群中牵起我的手道:“还是这般安心些。”
说罢,流风便牵着我径直往前行去。
莽莽撞撞跟着流风在人群中前行,我的心思尚且还在先前书房中那诡异的气氛里,根本无暇估计市集上贩卖的那些新奇玩意儿。行至转角,我便惊觉先前见过的那个卦桌仍然摆在那里。
没有谁停下脚步,仿佛那个卦桌在众人眼中并不存在一般。可那一身书卷气息,卜卦算命的公子却依旧闭目坐在卦桌后,仿佛这市集上的吵闹与他全然无关。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心里升腾,我隐约觉得像是冥冥注定一般,必须要同那公子说些什么。
打定主意,我轻轻甩开流风的手,穿过人群行到卦桌前。
流风跟在我身后,站定在卦桌前,微微俯身低语:“倾玉,你要做什么?”
话语落定,我便瞧见卦桌后那公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看着他,只见他双眸沉静,但却与灵华君眼中的那般沉静有所不同。仿佛在那双眸子之后,还隐藏着什么。
他仰头注视我,却并未开口说话。我亦怔怔看着他,但也没有立刻开口。直到流风轻轻碰了碰我,我才移开视线,在他面前落座:“可否向公子请上一卦?”
那公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垂下头去:“尚未及笄,耄耋之年,概不卜卦。”
我一愣,没料到他会有此一说。
“流风,你们在做什么?”方才自顾自逛得没影的子戟,不知何时折返了回来,兴冲冲地揽着流风的肩问道。然而下一刻,待他看清眼前之人,笑意便也僵在脸上。继而他一把拽起我的胳膊:“你为何坐在此处!”
说话间,子戟便要拽着我起身离开。
我摆摆手,看向那公子:“尚未及笄,耄耋之年,概不卜卦。一个是太过年少命途未知,一个是颐享天年寿数已尽,所以公子才概不卜卦。可公子若是不卜卦,我又如何知晓公子的本领呢?”
也不知我是哪里来的勇气,竟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若是搁在以前却是万万都不敢去想上一想的。虽明知眼前的公子极有可能对我不做理睬,但我仍是想大着胆子试上一试。
那公子闻听我这般说,又抬眼瞧了瞧我:“那你所问之事,是何?”
我看向他,沉声道:“向同公子求上一卦,便是算算我的寿数。”
从月老那里我也知晓个七七八八,如本小妖这般说不清来由,又没个去路的,大抵是没什么寿数可言。我也不是非要从这公子口中再听到些什么,只是很想知晓,他当真是卜卦算命之人,还是另有所谋。
“你胡说些什么?这有什么好算的,你长命百岁!”
还未等那公子开口说话,子戟不知为何却生了气,他厉喝了这么一句,便欲拉着我起身离开,可就在这个当口,那公子已拿过三枚铜钱,从桌上掷了掷。瞥过一眼,便看向子戟道:“寿数福禄,自有天命而定,可不是你说了算。她若活不长久,即便你期许长命百岁,又有何意义?”
“你这是何意!”子戟听了这话,很是气怒,眼看着便要冲上去,却被流风抬手拦下。
卦桌后的公子抬手捡走桌上的三枚铜钱,便看着我道:“我知道你们是元公子府上的人。我料到他会再来,只是没想到竟派了三个孩子前来。都回去吧!”
说着,他便起身收拾起卦桌上的东西来。
然而方才他的话,却是生生激怒了子戟。子戟在流风的拦挡下,厉声喝道:“你这是小瞧谁!”
流风拼命拦下子戟,又转身朝着那公子道:“公子见谅,我三人不过是来市集游耍,若他们有冒犯公子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我见子戟闹腾成这般模样,便知此处不能久留。只朝着那公子欠欠身,便同流风拉着子戟匆匆离开。
行出市集,远离喧闹人群,子戟愤愤甩开我与流风的手:“你们都拦着我做什么!难道没听他方才说的话么!分明是......分明是说倾玉......”
说到这儿,子戟愤愤挥手,“命不久矣”四个字终究没从他口中倾吐而出。可我心里却很清楚,那公子说得并无丝毫错处。
“流风哥哥,我没想给师父招惹麻烦。”我并未理睬声嘶力竭,愤愤不已的子戟,只看向流风说道:“我不知他会以为是师父派我们前去。”
流风缓缓摇摇头,神情中带着几分急躁焦灼,却语调平顺地安抚着我:“这不怪你。只是,你为何突然想起去问上一卦?”
我看着流风沉声应道:“先前师父同他相谈,我一直记得,隐有好奇。今日恰巧又见,就忍不住......”
听到这话,流风倒也没责备我,只略有些为难地说道:“不过此事怕是要回禀公子才是。”
“嗯。”我垂下头去。
可就在这时,一阵腹鸣突然响起。流风和子戟面面相觑,继而便将视线落定在我身上,异口同声地问道:“饿了?”
“我......”恨不得即刻便将白糖花从衣襟中提溜出来,好生凑上一顿。分明是巴掌大的小白凤,这肚饿的声音倒是一点不输人。
不想被流风和子戟察觉到我带着白糖花出来,只得羞红了脸,目光游移:“有些饿了......”
遥想昔日,我也不是这般容易害臊的性子。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觉得喂饱肚皮才是一顶一的大事。可如今,我却越来越羞于被旁人知晓这般贪吃的模样。就连承下白糖花这一阵腹鸣,也让我觉得臊得慌。
“正巧,我知晓这附近有好吃的面。不如我们吃上一碗再回去可好?”流风看着我,露出难得的一丝浅笑来。
我尚且没说什么,子戟却已是摩拳擦掌:“好好好!有许久不曾吃过街市上的东西,我当真是想得紧。”
流风带着我与子戟七拐八绕,便在一处略有些偏僻的小巷前停住了脚步。但见那巷口摆着一个小摊,摊主正在热气腾腾的汤锅后忙碌着。
“哟!这不是流风吗?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那摊主看见流风,便十分熟络地招呼着。
流风带着我与子戟在一张小桌前落座,便道:“张大叔,要三碗面。”
“好嘞!”张大叔高声应着,麻溜便将面条下入锅中。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吵嚷。我刚一回过头去,便见有什么东西直扑面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