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霍将军收我为义女的十日后，霍婍毓与我已从园子搬到了将军府的偏院。仆人们见了我二人，皆是要恭恭敬敬行上一礼，口中唤一声“小姐”，但想来霍婍毓并不知晓这偷梁换柱之事。
恐怕在这些仆人的认知里，我才是如假包换的霍府小姐，而她不过是将军所收留的义女罢了。
然而霍婍毓还终日沉浸在逃出困束的欣喜中，并未将隐约显现的一丝异样放在心上。
这日将军传我前去，我方一踏入他书房，便瞧见苏玦鹤气定神闲地坐在屋中。许是瞧见我换下奴婢的装束，他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讶异。
我定了定心神，便缓缓走上前去，向二人见礼：“给父亲请安。见过苏公子。”
话音落定，我便察觉到苏玦鹤眼中的惊诧之色愈甚。他急急转头看向霍将军，似乎疑惑在短短时间之内，我为何能毫无掩饰地唤上一句：“父亲。”
“如你所见。”霍将军端起桌上的茶浅抿了一口，神情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如今这府上，除了毓儿被蒙在鼓中，所有的人都知晓眼前这个是从陵城来的将军之女。而真正的霍婍毓反倒变成了我收留的义女。总之，她二人的名字唤起来十分相近，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原以为要到了成亲那日将她换入花轿，眼下倒也不必这般了。”
苏玦鹤先是一愣，继而便笑道：“劳将军思虑了。”
霍将军摆摆手：“怎么是我思虑呢？是玉儿的主意，这丫头果真聪慧伶俐，不枉费你一番心思。”
这番话霍将军说得不轻不重，却暗指苏玦鹤与我都是颇具心机之人。想来苏玦鹤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略略寒暄了片刻之后，便起身告辞。
霍将军倒也不做挽留，只看着我淡淡说了一句：“玉儿，去送送苏公子。怎么说，他也是你的恩人。”
因得这句话，我心下一沉。霍将军已然起了防备，这一点，想来苏玦鹤也是心知肚明。
从将军的书房中行出，苏玦鹤见四下无人，一转身便露出几分冷厉的目光看向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公子不是都瞧见了？”我冷冷淡淡地应道：“我本就是为了取代霍小姐才出现在这里。如今已遂了苏公子与将军的愿，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苏玦鹤微微眯起眼，眼神中露出一丝危险气息：“别妄图耍什么花样！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将消息送到元度卿那里！”
看着苏玦鹤，又思及三皇子出现在园中一事，我不免笑了笑道：“谁又知晓呢？一切也不尽然都在苏公子的掌控之中。”
苏玦鹤的眸光愈发沉冷，视线怔怔落定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看穿。
毫不回避苏玦鹤的目光，我亦镇定地看向他：“皇上如今不过是要择一可托付江山之人，就算众皇子机关算尽，皇上终究也不得不要做出圣断。苏公子到底是效忠于皇上还是另有所图，玉儿自是不知。但雀台之事，想必苏公子应看得清楚明白。”
“此话何意？”苏玦鹤沉声问道。
我转身看着院中渐入萧瑟之景，沉沉说道：“雀台一事，分明有苏公子相助。可到头来，阿都赤与廖雪莹却皆是下落不明。敢问苏公子，在那般情形之下，他二人当真能轻而易举地脱身么？”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苏玦鹤分明已经明白了我话中之意，却还是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等待着我的回应。
冷冷一笑，便也不再隐瞒：“大皇子到底是想借雀台一事煞了二皇子的气焰，还是他与二皇子同样，意图借助西域之势？”
说罢，我微微颔首：“苏公子慢走。”
继而也不顾苏玦鹤的神色，转而便往书房折返。
复又入得书房，便见霍将军正执了一本书卷细细翻看着。见我入内，他抬起眼帘：“走了？”
“是。”我轻声应道。
“想必你二人有许多话要说吧。”霍将军的言语中充满了讥讽之意。
而我却只佯装没有听到，只沉沉低语：“这几日小姐身子又见好了些。趁着天气尚好，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霍将军挑眉看向我：“是你的意思还是毓儿的意思？”
我看向霍将军，知晓他是怕我在霍婍毓耳边说些什么煽风点火的话语，让一切都脱离他的掌控之外。
“小姐自到了京城便从未踏出过将军府一步，自然是想出去瞧瞧的。将军若是不放心，可以让云婶一路跟着。”我垂首，缓缓回禀。
霍将军低咳一声：“既然是毓儿想去，你陪着她去瞧瞧也好。让云婶侍奉着。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将军。”我施了一礼，便缓缓退出了书房。
回到偏院，霍婍毓果然又在寻我。许是知晓我去了将军书房，她站在廊下，焦灼地徘徊着。一瞧见我，便匆匆迎了上来。
“父亲唤你去，是为了何事？”霍婍毓有些担忧地看向我。
我自然知晓她惦记的是什么，关于三皇子来过园中的事，她已经一五一十向我和盘托出，如今是怕我在将军面前告发一切，那她所有的指望便瞬间破灭。
淡淡一笑，掩饰心中升腾的那丝隐约的难过，我缓缓说道：“父亲准允我们可以出府走走。”
“真的？不是诓我？”霍婍毓有些难以置信。
我无奈地摇摇头：“我何时诓过你？”
“什么时候去？明儿么？”霍婍毓欣喜异常地拉过我的手，直往屋中拽去：“快替我瞧瞧穿什么衣裳好……”
想来霍婍毓是不知晓能否遇见那个“心悦之人”，可于她而言，只要能出府，便应是有机会相见。
可我知道，只要霍婍毓踏出这府门一步。“自然”会遇见三皇子。
那必是让她毫不疑心，却十分笃定的“惊鸿再瞥”。
次日。在云婶的陪伴下，我与霍婍毓一道在府前上了马车，便往城中繁华街道驶去。
登上马车之前，我朝着将军府四下粗略看去，虽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但我却知晓，三皇子定会派了眼线在将军府四周盯梢。只要霍婍毓一踏出府门，他自然会设法与之相见。
马车载着我们缓缓向城中行去。霍婍毓一路都撩起一小半车帘，按耐不住地朝车窗外看去。
除却想看看城中之景外，十有八九是期盼着“心悦之人”会如奇迹一般突然而至。
而我坐在马车里心神忐忑，不知三皇子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霍婍毓面前。
就在这时，马车猛然一顿，继而便在马儿的嘶鸣声中，左右晃动起来。霍婍毓惊叫一声，便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两人在马车中左右晃了片刻，便听得车外有人厉声高叫：“瞎了眼了？没瞧见这是谁家府上的车，竟也敢横冲直撞过来！”
继而我便听见云婶同那人理论的声音，可没说几句，便痛叫一声。顿时便响起赶车之人的疾呼：“云婶！云婶！”
街上霎时吵闹乱作一团。
我看向霍婍毓急急说道：“我去瞧瞧。”
摁下意欲起身的霍婍毓，我撩开车帘，便见对面有一顶蓝色马车横在路中。而赶车之人正同车夫大吵大嚷，云婶已被他推到在地，看样子身上还似是挨了一马鞭。
“住手！”我厉喝一声，便急急下车搀扶起云婶：“云婶你没事吧？”
云婶摇摇头：“不知是哪家府上，实在嚣张！”
那赶车之人听到云婶这般说，推搡车夫之余，扬起手中马鞭怒视着云婶：“老东西，你说什么呢！”
“敢问是哪家府上，拦下我们的去路不说，竟还出言不逊！”我朝着那满脸横肉的赶车人瞥去一眼，气怒说道。
谁知他非但没有收敛，竟一把推开车夫行上前来，将马鞭抵在我的下颌，继而微微抬起：“呦！这是哪来的小丫头，倒是凶得很呐！”
狠狠打落他执着马鞭的手：“劝你别动手动脚，免得后悔！”
“呦~”赶车人浪笑着，朝着四下看了看：“这小丫头嘴还挺利，我就是动了又如何，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样？”
说话间，他便探手朝着我的肩头抚来。
就在这时，突然从一旁杀出一道蓝色身影，十分利落地擒住了他的手腕。下一刻，杀猪一般的哀嚎便在街市中响起。
我抬眼瞧去，果然瞧见三皇子一脸淡然，唇角微弯，仿佛无声溢出他的赞许。的确如他所愿，我将霍婍毓带出了将军府。
“哪里来的臭小子，竟敢对爷动手，知不知道爷是哪家府上的人！”那赶车人全然不知三皇子的身份，只自顾自在街上叫骂着。
三皇子狠狠甩开他的手，人群中便冲出两人将他钳制。另有一人行至马车前看了一眼，便转而回身朝着三皇子禀告：“公子，马车里空无一人。”
但见三皇子微微眯起眼看着被压制住却还在大声叫骂的赶车人，继而沉声吩咐道：“好生伺候着，叫他知道自个儿到底冲撞了谁。另外是谁家府上的，也一并查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