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虽不知是哪家府上的仆人，可招惹了三皇子，只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身侧的云婶先是一惊，似是要上前行礼。然而三皇子一个眼神，便示意她不要露了其身份。
云婶是何等会察言观色，见三皇子这般，急急敛了神情，恭敬一礼：“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方才街市上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车夫将马车赶到一侧停靠，我便瞧见三皇子淡淡一笑继而看向云婶：“见你伤的不轻，不如回府让大夫来瞧瞧吧。”
说话间，三皇子眉头微蹙，佯做疑惑地目光看向我：“这位是......?”
“是我家府上小姐。”云婶神色一变，赶忙应道。
听到云婶这般说，我也只得欠身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我这厢话语刚落，便听得霍婍毓急声道：“玉儿你没事吧！”
转头看去，便见霍婍毓已掀起车帘，在车夫的搀扶下急急行下马车。
霍婍毓性子一贯娇柔绵软，方才那般情形，即便不必我叮嘱，她自然也会待在马车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露面。这也才是大家闺秀方该有的姿态。然而此时这般迫不及待，定是她听出了三皇子的声音，想要一探究竟。
行至三皇子身前，我便瞧得出霍婍毓极力压制着心中悸动，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位？”三皇子眉眼分明含笑，却还是一脸疑惑的神色。
我在一旁瞧着，不由暗暗感叹这位皇子的确是个装腔作势的好手。
“玉儿是我妹妹。”未等云婶回应，霍婍毓已迫不及待地抢过话道。尾音落定，却又觉得自己未免太不合规矩转而又低垂下头，手指绞在了一处。
三皇子朗然一笑，复又收敛声色：“不曾想将军府上，双姝并蒂，各有千秋。既然有缘一遇，不如便送二位回府。方才之事，自然要同霍将军说个清楚。”
霍婍毓有讶异更有欣喜，许是没想到第一日出府，竟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同自己的心上人打了个照面。
我间或瞧瞧朝着云婶看去，但见她一脸沉静地侯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话间，我便与霍婍毓再度回到车上，行出将军府没多久的马车，便又缓缓折返。
霍婍毓在马车中坐立不安，几次似要同我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玉儿，你相信缘由天定么？”终于，霍婍毓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看向霍婍毓，却不知如何回应。若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天定、缘分，不过是步步为营的算计时，又会作何感想？
“方才那公子......”霍婍毓抬头看向我，眼波潋滟：“便是我同你说过的‘心悦之人’。”
听到这话，我只得故作惊诧地叹道：“世间竟有这般巧的事？”
“是啊......”霍婍毓低下头去，脸颊飞起两朵红云：“我也不曾想过会这般快地见到他。方才离府时，我还在想，到底该用什么法子，又该去何处寻他......”
看着霍婍毓自顾自地说下去，沉浸在欣喜的情绪中不可自拔。我却清楚地意识到，这凡世中何来缘分可言，不过都是灵华君命盘上一颗颗落定的棋子罢了。要落在何处，又该往何处去，到底是有几分身不由己。
匆匆回到府中，霍将军见我等这般快的折返，竟又是被三皇子亲自送了回来，自然惊讶不已。
但听闻三皇子说了事情经过之后，他便朝着三皇子道：“若不是三皇子碰巧出手，只怕她们姐妹二人今日是免不了要吃亏......”
“早已听闻将军有女养在陵城，不料今日一见，倒的确有些出乎意料。她们二人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若脱兔。若是不识，谁也不会料想会是姐妹二人。”三皇子抬手把玩着腰封上的一块玉佩，缓缓说道。
霍将军的目光扫过我，便沉沉一笑道：“三皇子说笑了。她们二人一个是微臣的嫡亲女儿，一个则是微臣收养的义女。”
他这番话说的含糊，倒也没道明我与霍婍毓之间到底谁才是真玉。我不免暗叹霍将军当真是步步都留有回旋的余地。
三皇子的视线瞥过我，继而落定在霍婍毓的身上，他的唇角弯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线：“果然眉眼中有将军的风采。”
自始至终，霍婍毓的目光就不曾从三皇子的身上离开。我猜想当霍将军唤出那声“三皇子”的时候，她心中便更是笃定了眼前这个人。
皇族血统，又如此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她自然会倾心相许。
入夜，霍婍毓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我背对着她，暗自思虑着自来京城后所发生的一切。虽说是为了扳正被我扰乱的命盘，可霍婍毓的事却让我渐渐觉得，仿佛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这命局之中，并且逐渐身不由己。就连我，似乎都难以掌控这件事情的走向……
“玉儿，你睡了么？”霍婍毓轻轻碰了碰我。
我似是恍然惊醒，继而转过身去：“睡不着么？”
“嗯。”即便借着昏暗的烛火，也能瞧出霍婍毓的脸颊绯红一片：“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是三皇子……”
“你当真那般喜欢他？”看着霍婍毓，我忍不住问道。
霍婍毓轻然点点头：“喜欢。”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如今是皇子，日后便有可能是皇上。到了那时候，后宫三千佳丽，你又如何集三千宠爱在一身？”我看着霍婍毓，内心始终有酸涩的痛楚，但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霍婍毓躺在枕上，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那又如何？”
我心下一惊，怔怔迎上她的视线，便听得她道：“我心悦他，但终究不求与他白首到老。且不说如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就是我这般不济的身子，又能苦撑上几日？我所求的，不过是在短短岁月中，能静守在他身侧。即便是远远地、静静地看着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看着霍婍毓，我心下豁然开朗。才知道为何每每看她说起三皇子的时候，总是有什么隐约梗在喉中。而这样听她心心念念地说着，那心中的酸楚愈发强烈。原来我与霍婍毓是这般相像。
只是远远瞧着，静静守着便已是知足，可这般的执念却又比谁都来得真切和深沉，不能轻易放手。
灵华君那清决的身影再度浮现在脑海，我才察觉，无论他如何对我，心中对他的念，都不曾减过分毫。
“玉儿，你怎么哭了？”霍婍毓抬手替我拭去泪水。
我轻轻拍了拍霍婍毓的肩：“还不是因为你说身子不济，苦撑不上几日么？”抬手擦干眼角的泪，我复又说道：“我今日也仔细瞧了瞧，那三皇子总是看着你，想必对你亦是有几分情愫。既然你这般喜欢他，但求能如愿便是……”
霍婍毓眉眼之中皆是笑意，听到这话，仿佛如同得到了应允一般，柔柔说了声：“睡吧。”便害羞地转过身去。
我望着桌上那明明暗暗的烛灯，心里五味杂陈。未知霍婍毓的命途到底是何，却恍惚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可悲的执念……
昏昏沉沉睡去，我似是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
猛然睁开眼，却见自己正倚在月老庙的石台上。而月老他老人家正捋着一根根闪烁光芒的红线。
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红线，丝丝缕缕，如绸缎般光滑，却又如同反射着光芒的水波那般耀眼。
揉了揉眼睛凑上前去，我便轻声问道：“这便是用来系姻缘的红线么？”
月老没有应我，却转而问道：“你可是在那霍家小姐的身上瞧出自个儿的执念了？”
“瞧出了。”我老老实实应道：“搁在自个儿身上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看着霍小姐，却觉得，那就好比是往烛灯上扑过去的飞蛾，注定是要粉身碎骨的。”
“唉！”月老低低叹了一口气，便捋出手中的一根红绳。
但见那红绳在他手中盈盈一闪，便有一端倏忽朝着月老庙外飞去。而随着那端飞离月老庙，他手中的红线也逐渐拉长。
我虽未见过这般奇妙的场景，却也知晓月老定是在替谁系上红线。我有些羡慕地看着他手中的红线，未知牵起的又是凡间怎样一段姻缘。
也不知那红线到底飞出了多久，直到月老手中的另一端轻轻一颤。月老他老人家的身形便不免抖了一抖，继而起身在原地徘徊打转。
我盯着他半晌，却直被他晃得头晕。便不免开口问道：“到底是什么姻缘，竟让您老人家也这般坐立难安。”
月老顿住脚步，细细端详了我片刻。忽然俯下身来，将那红绳的另一端系在了我的腕上。
我大吃一惊，不免急急看向他道：“您老人家不是说我没有姻缘线么？怎么如今却又……”
“彼时不愿替你系上这根红线，因得你是没几日好活的朱雀小妖，求得又是同灵华君的姻缘，我自是无法替你系上这红线。”月老看着我，目光沉沉：“而今你是本无姻缘线的陆安歌，可这命盘轮转中，这根线老夫却不得不替你系上。”
听到这话，我如同五雷轰顶：“您是何时知道，我便是那朱雀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