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出去！”霍婍毓大声厉喝，丫鬟们显然被这声所惊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皆一脸惊慌地看着我。我点点头，示意她们离开，众人才纷纷退出屋子。
霍婍毓看着眼前这一切，扶着桌子冷笑：“原来如此。你早已经替代了我的位置。这府里所有的人都认定了你才是霍将军的女儿！”
“不是这样......”我急于分辨，对于三皇子来迎娶之事，我亦是全然不知。
然而霍婍毓只是扶着桌子，一步步朝后退去：“可是玉儿，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你怎么能......你分明知道我对他的情意！”
霍婍毓并未大声吵嚷，她只是用十分悲切地目光看着我，一字一句都仿佛重重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欲走上前去，霍婍毓却缓沉摇着头道：“别过来......”
看着霍婍毓欲哭无泪的双眼，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之间的情谊便尽数瓦解。
“小姐......”
屋外传来丫鬟焦灼地急呼，嫣红的喜帕轻然覆在凤冠之上。我听到霍婍毓缓缓开启屋门的声音。
“好了，扶她上轿。”霍婍毓的声音沉沉响起，全然没有了一丝喜悦。
丫鬟们似乎也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然而眼下这种情况，她们也来不及询问，只急急上前搀扶着我，朝外行去。
我从喜帕下看去，步步旋动的喜服如同海棠盛开。可每走一步，都是钻心挖肺的痛。
被搀扶上喜娇的一瞬，我一把握住身侧喜娘的手，沉声道：“三皇子可在？我要见他！”
我并不知晓身为皇子，会不会在前来迎亲的队中，但我知道若此时不见三皇子，只怕之后的事会难以收场。
果然喜娘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低声笑道：“小姐怎么这般心急，这成了亲拜了堂自然就见到夫君了，哪有在花轿中便见他的道理。”
我猛然抽回手，一把掀开喜帕，声色俱厉地看向喜娘道：“我要见三皇子，若是耽搁了，你可当罪！”
喜娘见我这般神色，自然也惊了一跳，喏喏低语：“我......我这就去禀。”
坐在喜轿中，我只觉得浑身的气力在渐渐消逝。片刻之后，一袭红装的三皇子突然掀起轿帘。
从未见过他着这般明艳的衣衫，红锦玉带束发，反倒衬得他儒雅之气减弱，周身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冷魅之息来。
掀起轿帘的一瞬，看到掀开喜帕的我，三皇子先是一愣，但却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惊诧。仿佛他吃惊的，不是因为这轿中坐着的人是我，只是因为我擅自拿开了喜帕。
“我知道你有疑惑，不过这件事，待今日一切结束后，我会说个清楚明白。”三皇子看着我，继而从我手中抽去喜帕，便要重新覆上：“如今你在轿中见我，已是不合礼数，不能多做耽搁。”
我轻然撇过头去，凤冠上垂落的珍珠便在眼前轻晃。缓缓移开抚在腰间的手，淡淡笑道：“恐怕我已经撑不了那么久了。”
“怎么会这样！”三皇子低喝一声，尽管十分惊诧，却也知道不能惊动旁人。
看着浸染手掌的血液，已与喜服成了一色。霍婍毓那充满怨毒的目光仿佛还在眼前闪现。
方才，就在我急急上前意欲想同她说个清楚之时，她突然抬手取下头上的发簪，在我尚未有所反应之时，便没入了我的腹部。
“玉儿，别怨我。我心心念念的也不过只有那一个人而已，谁都可以从我身边将他夺走，唯独你不行！”霍婍毓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她只是迅速抽回手中的发簪，然后转身将喜帕覆在我的凤冠之上......
不能声张，不能陷将军和她于万劫不复中。此时若是被人察觉，那将军的欺君之罪，便当真要坐实了。
强忍着疼痛行上喜轿，可我却察觉到身上的气力在一点点地被抽离。这凡人的身子果真禁不起丝毫折腾。昔日我被束在破仙柱之上，也未觉得有这般苦痛难熬过。
眼前三皇子的面容已渐渐模糊，我看不清他眼中藏着的情绪，只是在陷入昏沉之前，我听到他低低唤了一声：“安歌！”
栖霞山。
彩霞在山峦间翻卷涌动着，如彩锦一般轻然飘荡。我从云头上茫然地降落，不知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
栖霞山上种着许多紫竹，站在山间，抬头看去，天空呈现出流光溢彩的景象。
在紫竹林中缓步朝前行去，却不见任何仙家踪迹。我四下打量着，不知自己是身在梦境，亦或是已经身死。
“这便是你想要的？”
一个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
我转过身，便见一身水云仙袍的奉云仙君缓缓踱步而来，只是他的身形被拢在一片流彩之中，似真亦幻。
瞧见这情形，我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可反倒像是搁下了一块巨石，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料想身死之时，见到的竟是奉云仙君。”
奉云仙君踱步上前，只沉着声复又问道：“这便是你想要的？你是否料到，身为灵华君指尖的一枚棋，你竟会落得这般下场？”
我一惊，看向奉云仙君道：“仙君的意思是......”
奉云仙君冷哼了一声便点点头：“不然你以为三皇子为何见了你没有丝毫惊诧？他迎娶的人分明该是霍婍毓才对！”
听到他这般一说，我的心便如同被浸入冰窟一般。
怪不得三皇子在喜轿中看见我的时候，并不显得十分惊愕，却原来这一切他都是知晓的。
霍将军面上迎合着苏玦鹤，可从一开始，灵华君便有意助三皇子一臂之力。虽不知三皇子是如何在圣上面前求得指婚，可终了来霍府迎亲的，的确是三皇子而非大皇子。
只是我与霍婍毓皆蒙在鼓中，谁又能知晓霍婍毓怒极生恨，继而用发簪伤了我。
我颓然靠在紫竹上，没有气力再分辨。
只看着空中那缓缓流动的彩霞，半晌之后，我淡淡笑了笑道：“这样也好......若对于灵华君而言，我这枚棋子只能落定于此，气数耗尽。那无论是我不是我想要，也只能如此。”
奉云仙君瞥了我一眼，便从我身边行过，兀自朝前走去：“也不知你到底欠下灵华君什么？事到如今竟还这般死心塌地。你好不容易同那霍婍毓有了一丝姐妹之情，可因得灵华君诓你瞒你，使得你与她反目成仇。霍婍毓为了三皇子，甚至起了杀心，到了如今这般境地，你却还能说一句这样也好？本仙君也是真真不懂你心中所想。”
说到这儿，奉云仙君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反正本仙君也从未懂过。”
跟着奉云仙君缓缓朝前行去，我垂首听着他的训斥。
不知为何，他虽是声色俱厉，可落在我耳中，非但不觉惊惧，反而隐约有一丝暖意升腾。
都道这奉云仙君是九重天上惹不得的主儿，可他这样看似不动声色地替我忧心，反倒让我觉得心下暖然一片。
如今若已身死，虽做不了这栖霞山的侍奉小婢。却也想好生在这栖霞山流连一番。
奉云仙君自说了方才那番话后，便不再言语。只穿过紫竹林，拾玉阶而上，径直往栖霞宫行去。
我跟在他身后，行了片刻，便沉声问道：“如今是以陆安歌的凡人之身而死，未知死后会不会落入地府之中。我曾听金德星君府前的梨花姐姐说过，那地府可不似九重天这般，是个阴森可怖之处。”
虽是言语轻巧地说着，可心中隐隐却生恐惧之意。
自我灵台清明，便在金德星君府前落脚，此后也是在九重天和凡间辗转。地府于我而言，是个全然陌生而无人相伴之处，免不了有几分忧心。可转而一想，若当真入了地府，是不是便可同陆府的爹娘相聚？
“魂魄入黄泉轮回，除罪孽深重之人，其他皆不会在地府久留。即便你现下去了地府，也是瞧不见陆府众人。”
行至玉阶顶端的奉云仙君站在一片开阔之处，转身看向我。
足下是冷玉铸成的阁台，而他身后，栖霞宫在一片流光溢彩中，却泛着水云光色，显得格外沉静。
望着高耸的栖霞宫，我忽然心生向往之意。想要穿过这片阁台，去往那水云光色的栖霞宫中，心中隐隐觉得，只要踏入那殿中，便似是能寻到些什么。
孰料奉云仙君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角那颗朱砂痣闪着冷魅的光。
“我不知你会不会对灵华君心生怨恨，但有句话终究要劝你，同他纠缠，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绵蛮便是你的前车之鉴。”奉云仙君目光沉冷地说道：“话至此，本仙君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若执意妄为，自然谁也拦不得你。不过，我既然在你身上存了仙力，便不能让你这般轻易死去。”
说罢，奉云仙君突然抬手一推，我身子一仰，便径直从玉雕阁台上垂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