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醒了!”一个蓄着长髯的清瘦男子如释重负地一笑,转而朝着旁边说道。
下一刻,三皇子的脸便出现在眼前:“觉得如何?”
我并未应他,只四下瞧了瞧,却见自己置身于一方红嫣覆盖的床榻上,喜幔在床榻四周垂落下来,显然这是在三皇子府中新房内。我竟然没死?
“皇子妃能醒来,便已无大碍。微臣这就去调几味药,只要好生将养着,很快便能痊愈。”方才那清瘦的男子在一旁沉声说道。
三皇子的目光落定在我脸上,只点了点头:“有劳林太医。”
那林太医行礼告退,三皇子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此事......”
“微臣定当守口如瓶。”林太医急忙应道。
三皇子点点头,林太医便匆匆褪了出去。
直到这时,我灵台才愈渐清明。原来我并未死去,也不知是不是妖灵出了陆安歌的身体,当真去了栖霞山。只是栖霞宫前,奉云仙君的那番话,却让我心有余悸。
“将军......”我依稀记得陷入昏沉之前,花轿仍停在将军府前。此事一出,未知将军府又会乱做什么模样。
“不必忧心。”三皇子沉声说道:“除了林太医,没有谁知晓你受伤之事。”
我看着三皇子,心中却是惊诧不已。不知他是如何掩了此事,竟将一切做的神鬼不觉。
然而顾不得细想,我心下一颤,急急看向三皇子道:“婍毓呢?婍毓如何了?原本该同大皇子成亲才是,到底为何?”
三皇子眸光闪烁,摁住意欲挣扎起身的我,沉沉道:“你身上还有伤,且先躺着。”说到这儿,他叹了一口气:“原本是该皇兄到父皇那里求取指婚,只是霍婍毓重病在身的消息传到了他那儿,他便有些犹豫。本就是为了要让霍将军能够为己所用。可倘若霍婍毓一死,这羁绊恐怕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深......”
虽然一早便知晓,霍婍毓的婚事更多的是朝中势力的缔结,可如今从三皇子口中这般淡然说出的时候,仍是为她觉得心痛。
“大皇子犹豫了,所以最后是三皇子您去请了旨。可既然如同,便该一早就告知将军,三皇子早就知道婍毓对您的心意,若二人完婚,岂不皆大欢喜?三皇子自是得到了想要的,况且还能了婍毓的心愿。”心口隐隐有怒火翻涌,我不知道为何三皇子要瞒着这一切。
纵然他同大皇子的初衷并无差别,但对霍婍毓而言,却是全然不同的。眼前这男子,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可到头来,在她眼中,我却成了利用她,让她痛失所爱之人!
三皇子淡淡移开视线,侧身坐在床榻旁:“若我说此事并非是我所求,却是皇兄在父皇面前替我说了一番,你可信么?”
不等我回应,三皇子又自顾自地说道:“霍婍毓重病缠身的消息传到皇兄耳中,他自然要再仔细权衡。前些时日,父皇在朝堂之上略表要栽培新将之意,皇兄自然便察觉到了这朝堂风向。他非但没有在父皇面前请旨赐婚,反倒同父皇说,我与霍婍毓曾在将军府有一面之缘,倒是倍觉倾心。”
听三皇子说到这儿,我脑海顿时浮现出苏玦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来。霍婍毓同三皇子在将军府相见之事,并无他人知晓。为何会传到大皇子耳中?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他有法子知晓,并将此事设法传到了大皇子耳中。可苏玦鹤这般行事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又是皇上授意么?
一想到可能是皇上授意,我这心中不免颤了几颤。诚如苏玦鹤所言,即便皇上缠绵病榻,可对于太子人选,似乎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三皇子并未察觉到我神色中的异样,只继而说道:“父皇听闻,当即便指了这门婚事于我。霍将军自然也是知晓的,可轿中为何是你而非霍婍毓,想来应该要问你才对。”
躺在榻上的我微微一怔,并未料到三皇子会将这个问题推回给我。
正欲思量该如何回应他,三皇子却又道:“此事我自然会查个清楚,但却不会声张。既然如今你的身份是霍婍毓,那你做好霍婍毓便是。”
“可三皇子分明对婍毓......”我思及三皇子在园中与霍婍毓相见,心中便抱着几分希冀地说道。
或许我还期许着,三皇子对霍婍毓尚且有几分真心。
然而三皇子却缓缓摇了摇头道:“你冰雪聪明,自然也该知晓,我同霍婍毓相见是何道理。霍将军大抵以为,那个养在陵城的女儿不为人知。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我却是见过你的。不过既然你如今的身份是霍婍毓,我自然也不会拆穿,对我而言,要娶得不过是霍将军的女儿,至于那个人到底是谁,自然是不重要的。”
冷汗从我的背脊密密渗透出来,我不知该为霍婍毓感到庆幸还是悲哀。三皇子对她,果然也没有半分真心。他同大皇子一样,所要迎娶的不过是将军女儿这个身份罢了。
“婍毓她……到底如何了?”我看向三皇子沉声问道。
然而三皇子只是轻轻掖了掖锦被:“待你养好伤再说吧。”
说罢,他便起身朝着桌前行去:“今夜我会在屋中,免得引起怀疑。”
话语落定,三皇子便执起书卷,在灯下静静翻阅起来。
我收回视线,看着床榻顶上垂落的红幔,便知晓霍婍毓那边定是不太大好。这本该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可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只要一闭上眼,霍婍毓那满是恨意的双眸仍在我眼前不停地浮现。那裹挟着恨意的发簪在我身体里搅动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与霍婍毓之间的情分荡然无存。
夜漫长而静谧。
我不知晓三皇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漫天过海,只是这一夜,府中静到仿佛只剩下我与他的存在。
沉稳的呼吸声在空气中缓缓弥漫着,我偶尔瞥向桌前,只见三皇子一身喜袍。执了书卷坐在那里,专注地翻阅的,仿似没有丝毫困意。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三皇子突然从书卷上移开视线看向我:“你有些日子没见到元度卿了吧?”
纵然是幻化的名字,可三皇子提起灵华君的时候,我的心口不免还是抽痛了一下。
当我还是金德星君府前那只朱雀小妖的时候,若是一日不见灵华君,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像是丢了什么一般。彼时,我觉得但凡数日不见灵华君,胸口便似沉沉压了块巨石一般,喘不上气。我还曾躺在枝杈上对着梨花姐姐叫道:“若是再瞧不见灵华君,我怕是熬不过今日了。”
那时候梨花姐姐总要一边替我遮了毒辣的日头,一边嗤笑我:“星君说了,上仙今日定是会来寻他下棋,你还是快些起来,莫在这里耍赖皮。”
听到这话,我自是一个激灵便从枝杈上跃起,仔仔细细梳理一番自己的羽毛,然后静候着灵华君从云头之上翩然而来。
如今想起那般时候,不免连自己都要翘起唇角淡淡一笑。曾以为离开灵华君便连呼吸都觉得钝痛,现在却如此长久都未曾见到他。在三皇子提起以前,我尚且以为自己或许已能放下执念。却原来不过是不似从前那般表露于面上。
灵华君他,就如同深深扎入心里的一根刺,若是不碰,自然察觉不到。可只是轻轻一触,那根刺便会往更深的地方扎进去。
我自是沉浸在旧忆中,久久没有做声。三皇子搁下手中的书卷,起身缓缓走上前来:“想来他应该还不知道此事,待你养好伤,我们便去嵌花楼,还有诸多要事相商。”
听到三皇子说要去嵌花楼,我整个人都微微一颤。若是去了嵌花楼,必然会见到灵华君。可到底是用什么身份去见他?
陆安歌?倾玉?还是皇子妃?
自雀台一事后,灵华君想来并不知我到底去了何处。若是这般突兀出现在嵌花楼,他又会作何想?
这所有的问题都在我心里盘旋着,让我如同被置于炭火之上炙烤一般。
没想到一侧的三皇子忽然俯下身来,几乎贴近我。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清浅温热的呼吸。
“不必那般费心劳神。你心中的所有疑惑,到了嵌花楼,自然会解。”三皇子迫近我,沉声说道。
迎上三皇子的双眸,只觉得他的目光凛冽倒像是要将我彻底看穿。
惊颤中,我急急闭上眼睛,避开了三皇子那如刀一般的视线。
陷入沉睡之前,脑海中浮现的,是灵华君坐在金德星君府前,执了棋子轻蹙眉头的模样。
可我知道,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到那一刻……我不再是躲在梨花后,悄咪咪注视着灵华君的那只朱雀小妖。心中单纯连天地都不存,只搁着一个灵华君。那样的时日,我知晓,此后永远不会再有。
一月之后,我身上的伤好的差不离。三皇子果然备了车,在夜色下,挟我径直往嵌花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