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绿绮已惊觉到不妥，急急伸手，试图拽住那黑影的衣摆。然而衣袂却从她指尖滑脱，转眼黑影袭至我身前。
我下意识地朝着椅背靠去，便觉得肩膀一紧，已有寒光闪过眼前。
定睛一瞧，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我重重摁在椅上，一手持了匕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满眼怒恨迸发的袭春。
并未料到被廖雪莹割去舌头的袭春还活着，竟然还留在教舞坊中。她虽已不能开口说话，可从她的双眸中，我却看到了深切的恨意。或许她将自己舌头被割去的这笔账，算在了我头上。
袭春的恨似是积压了许久，尚未待我有所反应，她便已挥动着手中的匕首朝着我愤然挥下。我自知避无可避，只得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刻便听见一侧的绵蛮惊声大叫。
猝然睁开眼，便见绵蛮扑上前来，一把抱住了袭春的胳膊。寒光熠熠地匕首擦着我的脸颊滑落，我登时觉得脸颊传来一片火辣辣地痛。抬手一抹，赫然是一掌的嫣红。
袭春显然没有料到一侧的绵蛮会如此迅速地反应过来且抱住了她的手臂，心神一晃的瞬间，那一击并未致命，反倒是被绵蛮拖着一并摔在了地上。
行刺未果，袭春勃然大怒，反手就将匕首刺入绵蛮的肩臂。
一声痛叫之后，斑驳血花便在绵蛮的青色裙摆上朵朵绽开。
见此情形，我不免大惊。急急挣扎起身，同扑上来的绿绮一同摁住了袭春。
“娘娘！”绿绮想必是瞧见了我脸上的伤口，惊呼一声。
我却看向绵蛮，紧张不已。但见她的肩臂处被匕首划出一道血痕，青衫碎裂，鲜血正顺着伤口滴落，飞溅在她的裙衫之上。
此时绿绮已唤人前来钳制住了袭春，我便急声说道：“快去瞧瞧她！”
绿绮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也下意识地转身查看绵蛮的伤势。
看着口中只能发出呜咽之声的袭春被拖离高台，我站在原地浑身轻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灵华君知道绵蛮为了救我而受伤可如何是好！
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急急走上前去，询问绿绮：“坊中可有药纱，先止血再说。”
绿绮看了我一眼，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楼主不过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倒是娘娘您，您的脸......”
听到绿绮说绵蛮无碍，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此处人多眼杂，娘娘还是且随奴婢去房中疗伤吧。”绿绮沉声说着，便搀扶我起身。
我下意识地朝着绵蛮看去一眼，绿绮便心领神会地回道：“娘娘安心，奴婢会吩咐旁人来照料楼主。”
见绿绮这般说，我便也不再执拗。起身在绿绮的搀扶下，从高台侧门绕了出去。
绿绮屋中，她仔细替我清理了脸上的伤口，又小心翼翼地伤了药，敷上药纱之后，这才轻轻喘了口气道：“娘娘这伤口虽是不深，可毕竟是在脸颊上。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料想袭春她会......”
我轻轻摆摆手：“不妨事。绿绮姑姑，我自是知晓，你用了坊中上好的药，这药本就是为了避免舞姬留下显眼的伤痕悉心配制的。既然我脸上的伤口并不见深，想来将养一段时日便也无大碍。”
“话虽如此，可娘娘毕竟是千金贵体，三皇子若是知道了......”绿绮微微蹙眉，显出几分忧心来。
“绿绮姑姑。”我轻然打断了她：“此处并无外人，你亦知晓这来龙去脉，不必与我这般客气。在你面前，我仍不过只是玉儿罢了。三皇子那里，我自会去同他说个清楚明白，绿绮姑姑不必忧虑。”
话语落定，我却瞧见绿绮眉头一动，眼中似是有些怅然，眸光盈盈一闪后，她的手便落在我的指尖：“也不知晓你还要在这漩涡中陷多深。”
我知道她是在替我忧心，可她不知晓的是，若这是扳正命盘的必经之路，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只能义无反顾地往前。
“嵌花楼的楼主现下何处？去瞧瞧她吧。”我扶着圆桌缓缓起身。
绿绮看了看我，略显犹疑地问道：“娘娘可是识得？”
心下一惊，才知方才绵蛮受伤，我的一举一动都未免有些太过紧张。落在绿绮眼中，自然会觉得有些怪异。
轻轻移开视线，我低咳一声道：“既是相见便也算有缘，到底她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听我这般说，绿绮仿佛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便沉声道：“请娘娘移步。”
绵蛮所处之地，不过只需转过回廊。
推开屋门入内的时候，正有女子细细替绵蛮包扎着臂上的伤口。绵蛮眉头轻皱，低声轻吟，绝美的脸上便显露出几分惹人疼惜的神情来。
绵蛮见我与绿绮入内，也不过抬眼淡淡撇来视线。只是这样的一瞥，我脑海便电光火石闪现出玉蓁帝姬的面容。
或许同是九重天上身份尊贵的仙子，就连视线都是同一般的冷决而不可侵犯。我一时怔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
待包扎好伤口，绿绮便带人离开了屋中。屋内沉寂片刻，绵蛮才缓缓抬头看向我:“是不是该请太医来瞧瞧娘娘脸上的伤？”
我下意识地抬手抚在脸颊:“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倒是你的手臂……”
看着绵蛮袖笼处露出的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肤，我更是自惭形秽。
绵蛮抬了抬肩臂淡淡一笑:“我的伤便更无妨了。”说话间绵蛮抬手托住了下颌，饶有兴致地看向我道:“有件事，我倒是一直很在意，为何娘娘会如此在意我？”
心下有些慌张，缓缓捏住拳骨，便沉声应道:“方才若非你出手，我怕是要命丧于此。既然因我受伤，我自然是要在意些。”
话一出口，我却越发显得窘迫。
“既然是这般在意旁人的人，可为何却对亲如姐妹的人置若罔闻呢？”绵蛮眉头轻抬，低声说道。
一瞬间，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但我却还是强撑着，故作镇定地问道:“此言何意？”
绵蛮忽然起身，朝着我步步迫近:“霍将军养在陵城的女儿霍婍毓，娘娘不会不知吧？”
心猛然一沉，再也不能佯做镇定。既然绵蛮连霍婍毓都知晓，可见三皇子早已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代替霍婍毓出嫁之时，她身骨已是十分虚弱。我被她刺伤后，入了三皇子府，此后便不知晓她的任何消息。
三皇子似是有意将消息隐瞒，也不准允我探听分毫，只告诉我霍婍毓无碍。
或许是心里存着太多歉疚，我竟也有些害怕听到关于霍婍毓的消息。她满脸是泪，将发簪刺入我身体时绝望的模样从未有一刻从我心头消失。
此时霍婍毓的名字从绵蛮的口中说出，我便也能略猜到一二。霍婍毓必是出了什么大事，故而三皇子才这般隐瞒着。
再也顾不得绵蛮，我转身拉开门便往屋外冲去，冷不丁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里。猛然抬头，却见三皇子一脸冷肃地看着我，而后轻轻皱起了眉头。
我推开他，便欲再往前行，不料却被三皇子牢牢钳住了双臂：“你这副模样，是要去哪儿！”
迎上他的视线，我的双眼已是泪眼朦胧，原本有一腔的悔恨和怒火，可冲出口的话语，却带着几分哀求：“我要去看看婍毓，让我去看看她。”
三皇子先是瞥了一眼绵蛮，继而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在我耳畔沉声安慰道：“先回府去，你脸上的伤需要医治。”
仿佛是在一点点抽去我周身的气力，我被三皇子裹在怀中，身体竟渐渐疲惫无力，若此时三皇子松开手，想必我会如泥一般瘫倒在地。
紧紧攥着三皇子的前襟，恍惚中察觉他带着我离开了教舞坊坐上了马车。颠簸之中，我心神恍惚，胸口像是被万千细针密密刺着，疼得我喘不上气来。
三皇子轻抚着我的脸颊，翁声道：“收到绿绮报信，便匆匆赶了来，我已下令让绿绮彻查......”
我十分虚弱地摇了摇头：“不必彻查，是在教舞坊时结下的仇怨，想必绿绮姑姑也没有料到。”
说罢，我稳了稳心神，抬头看向三皇子：“婍毓她到底怎么了？”
三皇子一怔，继而缓缓避开了我的视线：“当日你离府之后，霍婍毓她......”
“如何？”我听到从口中吐出的两个字，如同重锤一般，沉沉敲在了我的心上。
“便离世了......”三皇子的声音越发低沉下去。
短短几字，却如同五雷轰顶。一瞬间，便是连呼吸也停滞在那一刻。
“玉儿。玉儿。”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就这样消逝了。我仍记得，她坐在园中羞涩地别过脸去，轻声道：“我是问你……可有心悦之人……”
可对于她，我到底都做了什么？！下一刻，撕心裂肺地哭嚎便从我的喉头奔涌而出，心在一瞬间，彻底被撕扯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