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朝着寝殿闭合的红门望去，我低沉着声音应道：“得皇上圣召……”
霍将军脸色一沉，显然他并未料到我是得皇上传召而来，或许以为我是陪三皇子前往。
“皇上他……”霍将军的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有意打探，余光却瞥见侍从已从殿中匆匆行去。
霍将军及时收声，便见那侍从行至身前，恭敬行了一礼：“霍将军，皇上传召。”
我垂首侧身，避让开一条路。却仍旧察觉到霍将军的目光在我身上落定许久之后，才转身朝着寝宫内行去。
待霍将军离开，我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些时日，总觉得似有什么沉沉坠在心上，压得我烦闷。昨夜同奉云仙君的那场酒醉，也让我心绪生乱。如今想想，似乎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见过灵华君了，纵然许晋留在了三皇子身边，可我却仍然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对于命盘的修正而言，到底是对是错……
目光沿着宫檐望去，头顶上方是一片湛蓝的天空。我缓缓伸出手去，仿佛再往高探去一些，就能触及到昔日的九重天。然而心中像是有根刺一扎，我恍然察觉到，那里似乎也不该是我的容身之所。
想到这儿，我不免凄凄一笑，然后缓缓收回了手。与此同时，我瞥见一团糯米般的小东西从空中飞过，绕过寝殿，朝着东南角的曲桥假山中而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霍将军方才入内，眼下他与三皇子二人都在殿中。皇上能一并召了他们来，定是有要事相商，想来还需些时辰才会出殿。
打定主意，我对门外的侍从吩咐了几句，便朝着东南角曲桥假山行去。
寝殿这处的曲桥假山修建的十分精致有趣，桥接凉亭，院角则是一座八面通透的假山。假山四周又有林木鲜花环绕，是个闲来休憩的妙处。
我方行至桥边站定，便见白糖花挤着白白胖胖的身子从假山一处石眼中探出来。
“倾玉倾玉，这宫里可真有意思。”
瞧她这兴奋的模样，不必猜，也知晓她已在这偌大的宫中探了个遍。看着倾玉，我不免想起昔日在金德星君府中的自个儿来。初初而至，也是对金德老头儿的府勖奇不已，拍着翅膀在他府邸游耍个遍都不觉疲累。
虽是被白糖花的顽皮天真所感染，但这是凡间皇宫，我不免要叮嘱她几句：“这里可不比碧霞山，还是当心点才好。”
白糖花点了点小脑袋，继而又将身子探出些道：“这里确实比不得九重天，不过有件事倒是没差的，看来这听墙角的事儿，天上和凡间也没什么不同。”
“听墙角？”我疑惑地看向白糖花。这事在九重天上时，我倒是听梨花姐姐说过的。
天上自有闲散的神仙，搁着大把大把的时间无处消遣。漫漫白日和长夜，不知怎得就养成了这听墙角的习惯。什么东边仙宫里来了个顶标致的小仙娥，惹得仙君只盯着她瞧而忘了炼丹，什么西边灵地，两个仙君为了争抢地盘大打出手。诸如此类的消息倒是层出不穷。一传十，十传百，倒也让这群闲散神仙把无聊的仙日度的有滋有味。
眼下白糖花说起听墙角这件事来，倒不免惹得我笑了笑。
“可我不明白的是，这九重天上大多是女神仙们听墙角，怎么在凡间，堂堂七尺男儿倒也好这一口？”白糖花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带出几分不屑来。
听闻此言，我倒是一惊，忙靠近了些沉声问道：“男子？你方才瞧见的是谁？在何处听了墙角？”
这宫中若是有妃嫔互相听听墙角倒是常见的，可白糖花口中的男子，断不会同后宫争宠那般儿戏。
白糖花见我问得急，便将方才所见细细道来。这听墙角的人倒也离寝殿不远，据白糖花所言，是有侍从自寝殿而出，绕过殿廊，递了纸笺而出。
待白糖花细细说完，听上去那收到纸笺的男子倒是同大皇子有几分相像。一想到大皇子，便不免想起雀台那桩事来。二皇子同西域暗中往来，甚至让阿都赤以商人身份藏匿京城之内，暗通往来。雀台夜宴，苏玦鹤借大皇子之手给了阿都赤一记重创。明理事由缘何，想必皇上心知肚明。但苏玦鹤为暗箭，不是能放在明面上来说的，这功劳自然落在了大皇子的身上。
不过就眼下情形来看，没了二皇子相争。大皇子倒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三皇子的身上。争夺皇位，他似乎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只是不知，这从寝殿里传出去的消息，若是尽数被他听了去，又会否凭生混乱。
想到这儿，我不免有些烦躁。暗暗想着要尽快将此事告知于三皇子，可又不知该如何让他明了，总不能说是白糖花听来的。心里乱做一团，我又吩咐白糖花去盯紧了那听墙角的人，继而便转身朝着寝殿前行去。
此事必要尽快告知三皇子！
方行至殿前，便见寝殿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三皇子与霍将军皆面色沉重地走了出来。
缓缓迎上前去，却见霍将军朝着三皇子行了一礼道：“尚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微臣先行告退。”
三皇子没再多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拂礼而送，霍将军却连多一眼也不曾瞧我，只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寝殿。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泛起几分酸涩。
一只手猝不及防地落在我的额上，指尖微凉。我一惊，抬眼看去，但见三皇子微微皱着眉头，低垂着眼帘看向我：“叫你在此处等着，便连寻处地方歇脚也不晓得？额上都出汗了。”
自那日之后，三皇子已有数日不见我。今日也是因得被传召入宫，我与他才相见。此刻他举止亲密，惹得我脸颊灼烧一片通红，下意识便想躲开来。可思及这是在宫中，三皇子或许是故意为之，我只得下意识捏紧了裙摆，努力让自己唇角露出一抹体贴的浅笑：“不碍事。”
三皇子垂落手臂，竟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我的手。指尖那一抹微凉传入，脸颊上的灼热却又加深了几分。待被三皇子牵着离开寝殿。我四下望了望，见除却府中跟来的两个随从，倒也再无旁人。便一手拽了三皇子的衣袖意欲挣脱，不料他却紧紧握着我的手，没有半分要松动的意思。
我知道眼下所处之地不是该扭捏之地，便就着三皇子拽我之势，看似亲密地朝他靠近了些，低语道：“方才我在寝殿四周散步，不经意瞧见一个侍从鬼鬼祟祟地绕过殿廊离开了。神色匆忙，像是急着去哪里……”
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么一番话，我只望三皇子不去细究这其中的不妥，而是能察觉到那个传递消息的侍从。
抬眼看向三皇子，不知他开口会问到什么，谁知他却淡淡一笑：“不必说，也知晓今日寝殿中，父皇所说的一切，皆已传到众皇子耳中了。”
我微微一怔，脚步也慢了几分。望着眼前这个与灵华君全然不同，收敛着自己锋芒的男子，我忽然察觉到自己无畏的担忧是多么的可笑。既然被卷入这波涛汹涌之中，他又怎会连这点小事都考虑不到？
“不过……”三皇子顿了顿，停下脚步，转而看向我。他站在我面前，将大部分刺眼的阳光都挡在了自己身后：“你能这般替我忧心，我很高兴。”
三皇子此言不虚，纵然他唇角笑意不浓，可我却清楚地看到，有光芒从他的眸中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
“走吧。”说着，他又捏了捏我的指尖，引着我朝前行去。
“是要回府吗？”我被他牵着向前，只赶忙问道。我有些好奇，皇上这么多时日才传他入宫，难道这么快就要离宫？
“不，去嵌花楼。”三皇子的话语随着风被轻轻送入我耳畔。
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径直朝前栽去。下一刻，三皇子却像是预料到什么一般，转身护住了我，而我不偏不倚落入他的怀中，稳稳站定。
“我……”手忙脚乱地推开了三皇子，不敢迎上他探寻的目光。
三皇子注视了我半晌，缓缓松开了扶住我臂弯的手，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在他这声轻叹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想说的话语，我只知道，此刻我的心早已飞入了嵌花楼中。
在那里，有一抹身影，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和忘却。纵然只是听到与他有关，我的心便已颤动到不能自已。
灵华君，许久不曾见到的灵华君。如今，我到底该以何般身份和模样来面对他……
一路上三皇子再无多言，直到马车驶离皇宫许久之后，停在嵌花楼前时。他才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到了。”
正欲要行下马车，三皇子却伸手摁住了我：“你又不是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这般装束，恐怕……”
我低头看着自己一袭华丽的宫装，恍然明了。但心中继而便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瞧三皇子这意思，我今日怕是入不得嵌花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