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也不知如灵华那般愚钝，绵蛮到底瞧上了他哪一点……”奉云仙君依旧合着眼，脸上却露出一抹深深的无奈来。
我没再说话，一时间听着马车“哒哒”前行的声音，不知为何，原本生乱的心，此时竟渐渐平和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因得奉云仙君陪在身边的缘故。
临近至府，奉云仙君突然睁开眼，从云袖中抬手捏了个决，继而看向我道：“想来那三皇子今夜不会叨扰你了，不如陪我多饮几杯？”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三皇子府前，我知晓奉云仙君略施了仙术，好让三皇子今夜不来寻我。否则，以三皇子的性子，定是会前来问个清楚，到底灵华君有没有好好依他嘱托好生劝我。
既然借奉云仙君的光能避过与三皇子的尴尬相对，我自然是乐意。只是看着奉云仙君这般随性地唤决施法，心中不免有些担忧。要知道，纵然是仙君，在凡间肆意妄为，也是有违天规，要受到惩处。一想到那破仙柱的滋味，我浑身不免又颤了几颤。
行下马车的时候，府前果然空空荡荡，无人迎候。檐下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摆动，映出几分光影来。身前只有一道长长的黑影。
纵然奉云仙君在我身侧，地上却寻不到他的丝毫影迹。我微微蹙了蹙眉头，却听得奉云仙君道：“做了这许多久的神仙，倘若因得施了这么点小小法术便被束到那破仙柱上去，那这神仙未免是白做了。”
说罢，奉云仙君轻挥衣袖，府门便轻然开启，见他大步流星地迈入府中，我才察觉自己的心思早已被他看透。
奉云仙君施了术法，府中自然无人前来。我同他一道行至寝室前，却见他身形一转，径直往凉亭方向行去。我自然是默不作声地跟上前。
方一落座，奉云仙君仙袍云袖一挥，便有几坛仙酿出现在桌上。他自顾自地启封，仙酿独有的浓郁气息便瞬间将我周身包裹。
“来。”奉云仙君将一坛仙酿推至我面前。
我怔怔看了半晌，但见夜空中浅淡温柔的月色洒落在酒坛上，映出一片华彩。那一瞬，让我陡然清醒。虽说也曾与奉云仙君一同饮过仙酿，可那也不过是区区几杯而已。若我今日将眼前这坛仙酿尽数饮完，只怕是要触犯了天条。
这仙酿是九重天上的珍贵之物，饮下便有提升仙力之效，这也是为何每每瑶台仙会都有仙婢值守在酒林之中。
如今我是借着陆安歌的肉体凡胎，若是多饮了这仙酿。恐是要平白飞升成仙。
“既然唤了你同饮，旁的事你无须忧虑。”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奉云仙君淡淡饮下一口仙酿，缓缓说道：“虽是凡胎，可说到底也是九重天上的一缕魂。本君准你饮下仙酿，也算不得是触犯天条。”
听到奉云仙君这般说，我只得拿过酒坛，轻轻抿上一口。
“金德星君擅自藏下你的妖灵，投下凡间一事，玉蓁帝姬已经知晓了。”奉云仙君将目光投向凉亭边一丛开得正艳的胜春。
“什么？！”大惊之下，我急急起身，差点拂袖带翻了桌上的仙酿。
“不必惊慌，他无碍。”奉云仙君收回视线，转而落定在我身上。
“仙君莫要诓我。”当下我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整个人都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我深知玉蓁帝姬的脾气，她若是知道金德那老头儿做了此事，怎会不追究？纵然金德老头儿贵为星君，可到底比不过那九重天上受尽宠爱的帝姬。若是因得我连累了金德老头儿，我便是舍了这条命也难以谢罪。
想到初初在金德老头儿府前开化，又颇受他的照料。我便焦急的落下泪来。
奉云仙君突然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摇摇头：“我原想着说出来叫你安心，可还没说完，你就急得掉泪。此事……灵华君已承了下来。既是他承，玉蓁帝姬便无法再追究此事。”
“灵……华君……”我诺诺道。
“自然这事陆压道君也是横插了一脚的。他的颜面，便是天帝都要顾及几分，更不消说是一个小小的玉蓁帝姬。”奉云仙君蹙着眉头，每一提起玉蓁帝姬，他眉间的横纹都要深上几分。
“怎么连陆压道君也……”见奉云仙君这般说，我心下也略略平息了几分。
奉云仙君抬起眼帘，饶有兴致地看向我：“说来奇怪。不过是在酒林中见了你几面，陆压道君对你倒是颇为中意。闻听灵华君承下此事，他便站出来淡淡撇了几句话，无非是说不过一个区区朱雀小妖，本就没犯下什么大错，还望天帝海涵。若玉蓁帝姬一味追究，不免显得仙家贵胄太过小气。”
说到这儿，奉云仙君微微一顿又道：“想来玉蓁帝姬也没料到此事能闹到天宫大殿上去。你虽是从金德府前开化的小妖，可终究是从天府宫出去的。灵华君是你的君上，这事倒也是他该承着的。不过陆压道君这么一出面，倒也免去了后顾之忧。”
听奉云仙君说罢，我的心渐渐沉寂下来。说不上是高兴或是难过。却只觉得九重天上的一切似乎离我越发的远了。
“不过……”奉云仙君抬手，轻轻叩了叩桌边：“九重天上，玉蓁帝姬无法追究此事，却不表示她不会设法除掉你。”
我猛然抬头看向奉云仙君，背脊一阵发凉。
“此番我来便是要提醒你，你跟随那三皇子出征，怕是困难重重，要自个儿当心才是。”说话间，奉云仙君的眸光星点沉寂下来。
“仙君您……”我开口唤道，心下一霎闪过的念头不由得让自己也暗自一惊。不知为何，我竟然奢望着奉云仙君时刻都在身边。
这个念头一出现，我急急收住了声。不免暗暗告诫自己：倾玉啊倾玉，你未免也太过放肆。区区一个朱雀小妖，竟妄想被奉云仙君周护。
“我自是想将你护上一护，只是……”奉云仙君似有难言之隐，眉宇间有些许忧虑之色。不过他只是微微顿了一顿，便道：“只是过些时日我便要闭关渡劫，恐是分身乏术。”
“劳仙君费心。”我垂首，心中满是感激。
奉云仙君别过头去，像是不愿承下我这一礼。他只是缓缓抬手，又轻声道：“过来。”
话音落定，我便瞧见一片雪白从凉亭屋檐悬落，停在了奉云仙君的指尖。
“白糖花？”
看到白糖花出现在此处，我略有些惊讶。早些时辰白糖花跟着我入宫，之后我便随着三皇子去了嵌花楼。白糖花一贯机灵，我便也由着她去。是继续探听消息也好，或是兀自回府也罢，我倒没再过多费心。只是看她此刻垂头丧气地待在奉云仙君掌中，我难免有些忧心。难道此番奉云仙君闭关渡劫，是要带着白糖花一并回九重天上去吗？
“倾玉……”
白糖花抬起头，原本乌溜溜的眼珠此刻有些无精打采：“我要随仙君回九重天去了。”
听白糖花这么说，我心里“咯噔”一下。继而便有无边的落寞充斥整个心扉。自来到京城之后，除却在教舞坊的时日，白糖花便日夜陪伴着我。我早已经习惯了她同我叽叽喳喳吵闹，也习惯了絮絮叨叨地同她说话。我无法去想象，没有白糖花在身边的日子，我又该如何熬过去。再无谁会知道我的来历，我的身份，也再无谁能陪我谈心。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过白糖花这句话，只坐在那里怔怔看着她。但见她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奉云仙君的掌中，片刻之后便吧嗒吧嗒落下泪来。白糖花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向奉云仙君，话语却说得十分小心：“还望仙君网开一面，让我留在倾玉身边吧……我不想回碧霞宫去……”
奉云仙君没有急着回应，只是抬手轻轻拂过了白糖花背脊的羽毛。手掌中的白糖花一个激灵，身子便缩的越发紧了。
“先前同你说过，此番你虽是随我回九重天，但却不会将你送回到碧霞宫去。”奉云仙君缓缓开口，继而又抬手捏了个决。
只见一道浅淡的白光在白糖花身上萦绕了一番之后，便如袅袅轻烟一般徐徐朝着我的腕间飘来。倏忽光隐，在我的腕上消失不见。
我诧异地看向奉云仙君，却见他看着白糖花叮嘱道：“这仙决便是将你同倾玉系在一处了。你可记得本君是如何说的？”
“记得。”白糖花抖了抖身子。抬头看向我：“倾玉若是有难，纵然我在九重天也能有所察觉。到了那个时候，且先禀了灼光仙君前来相救。若灼光仙君不能化解，便是拼了这条小命也要飞去陆压道君府上……”
奉云仙君点点头，给了白糖花一个赞许的眼神。却叫我听得一片寒颤。
“倾玉何德何能？能得奉云仙君垂怜已是万幸，断不敢再劳烦灼光仙君，更不消说那尊位在上的陆压道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