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梦?”我疑惑地看向三皇子,便见他敛了眼中暗涌的欲望,略微直起身子,取而代之的,是冷肃的神色。
他郑重地点点头,抬手轻抚过我的鬓角:“起初我做一个梦,并未将它放在心上。可时间久了,却发现这个梦在不停地重复,便不得不在意。”
我不知三皇子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可从他渐渐结在一处的眉头瞧得出,于他而言,算不得是个好梦。
“你知道这梦从何时开始?”三皇子微微颔首,裹挟着光芒的瞳眸也轻轻眯起。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我似是有了预感一般:“该不会是……”
“不错。”三皇子像是读懂了我的心:“自你入了王府之后,这个梦便一直持续着。”
三皇子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之心,我从榻上动了动,试图起身,可三皇子仍将我拢在双手之间动弹不得。我只得挪了挪身子,急急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梦。”
“呵……”三皇子自嘲地笑笑:“梦中总有一个身影,但却瞧不清晰,他一遍遍地威胁着,让我不要靠近你……”
说到这儿,三皇子的指尖突然勾起我的一缕鬓发:“毓儿,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每每想亲近你的时候,就会被这样的梦困扰着……”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不知三皇子口中的梦是否真实,倘若他所言不假,梦中那个身影又会是谁?
金德星君?
月老?周公抑或是奉云仙君?总归不会是灵华君吧……
不论是谁,也不管这梦境是否真的存在,我都心存感激。纵然月老曾说将我与三皇子的姻缘系在了一处,但于我而言,只是作为灵华君手中的一颗执命棋子留在三皇子的的身边,为了拨正那被我动乱的命盘。
真正存在于我心中的,是那抹清绝俊逸,而我却永远无法触及的身影……
“毓儿。”
想来三皇子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他低低唤了我一声后,竟又像我逼近了几分。
“可我实在是好奇,如果我真的动了你,那梦中的人,又当拿我怎样?”说话间,三皇子的脸朝我慢慢贴近,温热的气息轻吐在我的唇畔,仿佛下一刻,他的唇就要覆盖上来。
我慌忙抬手想要制止,就在这时,帐帘突然被掀起。
“殿下!该启程了!”
子戟朗声说着,兴冲冲地便闯了进来。下一刻便听得他“哎呦”叫了一声,便急忙退了出去。
我脸颊灼烫地看向三皇子,怎么也没料到,如此亲密的举动竟被子戟尽收眼底。可三皇子的神情倒是波澜无惊,只是唇角溢出了一抹笑意,分辨不出是何含义。
他直起身子,抬手在我的额上轻弹了弹,便笑道:“我瞧着你是被吓到了。”
说罢,他便收手从床榻上起身,在帐中打点起来。
我躺在那儿,愣了片刻,才恍然意识到,三皇子方才不过是拿我开了个玩笑。他明知今日大军要开拔,却故意说了那些叫我又惊又怕的话。
捋顺了思绪,我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却见三皇子持着一本兵书,倚在桌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以为你打算一直躺在那榻上,若当真如此,我只好连人带榻一并运走了。”
听得出三皇子言语中的亲昵,可心里有个声音一遍遍地告诉我:你不是霍婍毓,而是倾玉。
那个声音反复提醒着我,如果能在三皇子身上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本该都是属于婍毓的,属于那个带着对我的恨意,离开这人世的女子……
故而对着三皇子的玩笑,我无法给与任何回应。只能低着头,匆匆冲出了营帐。
一出营帐,我越发觉得尴尬。原来子戟并未离去,而是守在帐前。见我行出,他的神色也有些古怪,只迎上前来,低低唤了一声:“倾玉……”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又觉得被子戟瞧见这些委实有些羞赧,便头也不回地朝后山的方向急急走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三皇子对子戟的吩咐:“快!跟上她C生周护!”
其实我并未打算行远,只是当下无法在帐中面对三皇子,更不知该如何同子戟言说。
我在营帐不远处缓缓停下了脚步。昨日急急抵达,我并未注意到营帐所在的地形,此刻一看,竟是处于半山之上的一处空旷之地。营帐背面,临近断崖,站在这里,能瞧见由近至远,连绵起伏的山脉。
有风轻抚而过,带着丝丝凉意,沁入心脾,让人一瞬间便冷静了下来。
“倾玉。”
子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唤着我。
我没有回头,却从心底升起一丝暖意。无论我的身份如何变化,或许在子戟的眼里,我仍是当初那个被他掳掠上山,又跟着他四处攀爬的“惹事精”倾玉。
好像也并非是多久之前的事,可如今想起来,却像是过了半生那般久远。我是倾玉,他是子戟,我们似乎没有变。可一切却又都面目全非。
彼时我在金德星君府上,整日忧愁的就只有两件事。一是今日要拿了什么果子来填自个儿的肚皮,一是今日灵华君会不会来金德老头儿府上下棋。这样想着,日子竟是白驹过隙,却丝毫不觉乏味。若是那时的我,断然不知,凡人的苦恼。可如今,我竟有了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倾玉。”见我许久不应,子戟又唤了我一声,继而走上前来,同我并肩而立。
他望向我,犹豫了片刻后便开口:“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吗?”
我转而看向子戟,却见他的目光里满是忧虑。此时的他较之往日,似乎也沉稳了许多。在这一刻,我忽然神思澄明。原来并非是毫无改变,我与子戟早已不是从前。
“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但即便身为皇子妃,有旁人不能享的荣华富贵。可我瞧得出,你一点都不开心。”子戟转过头,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淡淡说着:“以前在公子府上,你经常笑。现在却不是……”
是啊。是有多久不曾开怀笑过?不知从何时开始,忧虑、苦痛已经充斥了我的心。纵然知道这是拨正命盘该付出的代价,可为何这样艰涩?
“子戟……我……”想要开口对子戟说些什么,可唤了他之后,却觉得又是这般无力。
“回去吧……大军很快就要开拔。”子戟似乎不愿看到我为难的样子,便转了话头。
我轻应着,便跟着子戟往营帐行去。
瞧得出这些将士训练有素,不出一个时辰,大军已经开拔上路。我不知前路如何,更不知之后的征战会有什么结果,如今我能做的,只能是跟着大军这样往前行去。
大军行了半月有余,除了偶尔停歇整顿外,日夜兼程地赶往凉城。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马车里,一路颠簸,时而也会出去透透气。不过这些时日,我却很少见到灵华君,他与流风跟着前方将士开路。而子戟和绵蛮奉命留在了我身边。
我知他二人奉的是三皇子之命,以我对灵华君的了解。在这样的征途中,他断不会让绵蛮轻易离开他身畔。他用情至深,必是要周护绵蛮。可每每我想起月老庙中的那个梦,便不知他这情用得是否值当。
三皇子原是好意,可他却不知,留在我身边的绵蛮,非但不会给我陪伴,反叫我如坐针毡。每个浅眠的寒凉之夜里,我都胆战心惊,生怕就这么死在了睡梦里。
我不会忘记,她曾在教舞坊中替我挡下一刀。可如今不知为何,却要置我于死地。
不过许是因为在三皇子身边不好下手,绵蛮这些时日倒也收敛了许多。只是她待我的神情总是冷冷淡淡,十分疏离。有时我注视着她,却觉得她仿佛是虚空中不确定的存在。
我以为会这般安然无恙的行至凉城,却不料流言来的猝不及防。
察觉到诡异之息,是在一个停军休整的傍晚。我在马车里颠簸的浑身酸痛,便下车打算透透气。子戟要去不远处的河边打水,我便索性同他一并前往。
行了片刻,果然看到一条清澈的河流。不少将士在河边拿了水囊取水。我同子戟正欲走上前去,却听到有人朗声道:“你们也不想想,哪有府上小仆坐着马车的道理?我听闻,那并非是什么小仆,而是皇子殿下的……”说到这儿,那人顿了顿,十分猥琐地笑道:“听说是嵌花楼的头牌姑娘呢……也不知用了什么媚术,竟迷得皇子殿下连出征都要带着她……”
“可我怎么听闻,随军来征的是皇子妃呢?”有其他人高声辩驳。
“你也不动动脑子J子妃千金贵体,怎么能受这般苦。定是那嵌花楼的姑娘想借此机会,攀附权贵,借着随军征战之名,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凭着尽心侍奉入得王府,得个侧妃之位,岂不是一步登天?”
“啧啧啧,这嵌花楼的姑娘名不虚传……要是能有一夜风流……”
“哎!我说,你可别妄想了,那可是皇子殿下的女人,小心你的脑袋。”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话音落定之时,便是一阵响亮的哄笑。
不堪的言语十分刺耳,我紧握着拳头,却察觉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侧的子戟怒吼一声,将手中水囊掷在地上,便要冲上前去。
我一把拦住了他,强忍着眼泪连声哀求:“子戟,大局为重,不要平生事端。”
“可你就这么任凭他们侮辱?”子戟转头看向我,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看到这样的子戟,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抬眸看向他,声音是连自己都难以预料的沉静:“你别忘了,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