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营长王贵带着收容所的新兵蛋子们操练,收容所的老兵们也没闲着,时不时参与他们的训练并且教给新兵们一些战场求生之道。
遭天杀这些天则显得有些鬼鬼祟祟,身为团长他把所有的团务都交给了一营长王贵。自己则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个人出去转悠,每次出去就是一天,直到大半夜才回来。偶尔晚上回来的早点时,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想听听这些天他的去向,然而他是一个字也不会对我们说的,不过我们注意到他脸上的笑纹倒是一天比一天灿烂。
就这么大概过了近十天时,在一个明媚的早晨,我们惊奇的发现遭天杀居然没有按往常一样大清早就出去,而是在早上十点钟时才慢慢悠悠的抱着一碗小米粥就着窝头在太阳底下观赏我们操练。对于这一幕,我们是及其的不痛快的,倒不是说他没有出去使我们不爽,而是我们想不通为什么这个货早上有东西吃我们却没有。并且遭天杀还一脸猥琐的向我们笑着,那模样是要多猖狂有多猖狂。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王贵,这几天遭天杀这个团长一直充当着甩手掌柜的,什么也没有交待就把这么一个团交给他。于是他缓缓的,“友善”的微笑着向遭天杀的走了过来,走到临近时,忽然出其不意,凌空一脚向遭天杀踹了过去。遭天杀看到王贵的“友善”微笑,自然心里早有防备,看着他的凌空一脚后立马跳了起来躲了过去,然后边后退边给王贵赔着笑:“你看你,什么都不说就跟我比划两招,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啊!别闹啊!”
“你他娘的自从那天我回来你就不见人了,你是团长还是我是团长?”王贵一脚未中,依然锲而不舍的追着遭天杀的踹。
“你看你,当了大半辈子营长了,现在给你个机会当团长,你不谢谢我,还要偷袭我。狗咬吕洞宾啊!”遭天杀一边嘴里不闲,一边脚下也麻溜的跑着。我们佩服这看着遭天杀,这龟孙子跑的这么快,碗里的粥楞是一点也没撒。
王贵在敌我形势明了之后,认清了说不过遭天杀的这个事实。于是他机智的闭上了嘴,飞快地追起了遭天杀的。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他在离遭天杀的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顺利的在遭天杀的屁股上印了一个黑色的脚印。
挨了一脚地遭天杀依然一脸贱笑的凑到王贵面前:“跑累了吧?你追我可比鬼子追我费心多了啊。来来来,我这儿有粥,喝碗粥吧。”说完把粥碗递给了王贵。
“别废话,你说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你得给我给交代。”王贵一把推开粥碗。
“我这两天不是忙着给咱们团筹粮嘛,你看看就这么吃,咱们再有一个月就断粮了。”
“筹着了吗?”说到筹粮,王贵立刻关心的问道。
“嘿嘿,有眉目了。我问你,咱们团里有几个是是川军的?”
“有那么几个,怎么了?”
“嘿嘿,没咋,你叫过来,我问问话。”
下午遭天杀的也没有出去,他把团里的几个川娃子叫进了房子,他们在里面叽叽咕咕了一下午。
第二天,我刚起床准备操练就被遭天杀叫到他屋里去了。屋里面还是那几个川兵,他把我拉进屋笑着对我说:“二胡啊!”
“团长,我叫二河。”准知道遭天杀叫我没好事,于是我打算先发制人。
“没得差,二胡二河都一样,你来这儿多久了?住的还习惯吧!”
“托您洪福,我还活着呢,住的还行吧!”我没好气的回到。
“那就好,那就好!我瞅了瞅,咱们团嘴里面机灵的没几个,你算一个,老柴(即老贼)是一个。但老柴这个人太滑了,所以你得帮我。”遭天杀刻意忽略了我语气中的愠怒,用商量的语气给我说着。
“什么忙?团长你知道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瘫痪在床,掉脑袋的事我不干。”
“说的什么话,我能让你掉脑袋吗。你知道袍哥吗?”
“袍哥,就是那个哥老会,那不是个帮派吗?你怎么和他们混上了?”
“嗨!如今军阀和帮派本来就狼狈为奸。再说我还没混上了,就是想借两个钱花花。”
“我看你是有命拿没命花。你既然知道军阀与哥老会勾结,你还去捅马蜂窝?哥老会是洪门分出来的,从辛亥革命开始就跟所有军阀勾结在一起。连咱们二十七集团军总司令杨森都与哥老会有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从他们嘴里要吃的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哟!你还知道的太多啊,让你当传令兵有点可惜了。不过你知道的只是表面现象,你知道哥老会选舵把子的时候拜的是谁吗?是关二爷,拜关二爷的人一般都是得把义气挂在心里,起码是要挂在嘴边的人,这样的人容易骗。湖南虽然是袍哥的起源,但袍哥现在都在四川等地混,现在在这儿混的袍哥多半是川军团的,咱们正规军怕啥?”
虽然听着遭天杀如此的安慰我,但我怎么着都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办法:“那你准备做什么啊?去找袍哥舵把子?”
“我疯了,我去找舵把子干什么,”遭天杀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在我“按规矩哥老会只能进钱绝不会出钱的,我去了最多被人来两刀,钱是不可能给我的。”
“那你打谁的主意?”
“长沙富豪何乔何老爷。我这两天都打听好了,这个何老爷是个有钱的主,他跟军里有联系,跟长沙城袍哥舵把子也有联系,听说还嗨(哥老会专用语:加入)袍哥。这样的有钱人现在就需要势力保护,我们可以去要点钱回来。”
“万一人家不给呢?”
“到时候再说吧。”
遭天杀也不容我拒绝,中午吃了饭。就兴冲冲的换上了他的那套新军装然后拉着我去了何府。当我们到了何府后才发现这果然是个有钱人家,当时我对有钱人家的定义也就是门前会有对石狮子,而何府门前不但有石狮子而且还有勃朗宁,这确实是让人有点吃惊的,何府门前居然有至少一个连的民团把守。最令人惭愧的是他们身上的装备居然比我们正规军都要好,我惭愧的认为我们给正规军丢脸了。
当我们走到门前时,一个身上挂着两只驳壳枪的兵丁跑了过来向我们鞠躬然后问:“二位长官这是来何府做客吗?”
“啊,是是是,我是在长沙驻守的张团长,来拜见何老爷。”遭天杀也鞠着躬说到。
“哦,二位有拜帖吗?”
“没有,我们还不认识何老爷,初次拜会,没有拜帖。”
“哦,那你稍等,我去通报一下老爷。”
“行,麻烦你了。”
那位兵丁走了进去,遭天杀立刻就变了脸:“嚯,架子够大的呀,还要拜帖,老子有枪子你要不要?”
我看着遭天杀的马后炮,完全是没有捧臭脚的想法:“那你刚才怎么不这么说?”
遭天杀白了我一眼还想说点什么,那位兵丁就回来了:“老爷说了,远来即是客,二位里边请。”
于是我们看着他们搬开了勃朗宁的重机枪,放开了一条小道,然后领着我们从小门进去。我们随着他们进了大堂,刚坐定就立即有人上来献茶,可以说有钱人家的派场就是不一样。我们坐在大厅,趁着何老爷还没来就四处欣赏了一下,当我看到大堂上的题字后我的太阳穴忽然跳了一下,觉得眼前一黑。我拽了拽遭天杀的衣袖,让他看堂上的题字,字到其实也一般,但我更想让他看看那个左下角的题字人—杨森,第二十七集团军总司令,我们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我忽然怀疑今天跟着遭天杀来这儿会不会是个错误,遭天杀看着题字人也直发楞。
忽然我们身后传来声音:“伢子,那副字提的怎么样啊?”
我们俩回头看,一位中年男子拿着烟斗笑眯眯的站在院子里看着我们俩,我们立刻知道是正主来了。遭天杀赶忙陪笑说:“好字,好字。总司令的字当然是好字了。”
何老爷缓缓踱步往厅堂走,边走边观察遭天杀的:“你倒是挺会说话,你是哪个部分的啊?”
“老先生,我是第四军第九十师三团团长张毅。”
“哦,那张团长光临敝舍有何贵干啊?”
“久闻老先生乃豪爽之人,我团刚刚成立,所以说在经费上确实有点拮据,所以想请老先生帮忙想想办法。”
“张团长说的我大概明白了,团长也知道这战乱年代谁都不容易,张团长是正经的中央军都没得军费,我自然也不好过的。不过原来既是客,岂能让张团长空手走,在下资助贵团一百个大洋,不成敬意,还请张团长收下。”何老爷说话讲究的是滴水不漏,他一番话还真是让我们无法在开口了。
但何老爷并未预料到一件事,那就是今天要是要不到钱,遭天杀就没打算离开。遭天杀也陪着笑说:“何老爷不愧是个豪爽之人,但是我们团所缺经费绝对不是一百元能够补好的,还请何老爷赏个恩再多给我们一些吧!”
遭天杀的厚脸皮是何老爷未曾预料的,他看着遭天杀似笑非笑的问:“那请问张团长还缺多少经费,只要是我能够帮的,我一定进绵薄之力。”精明的生意人绝不把话说死了,何老爷对遭天杀依然敷衍着。
可这一边,早已按捺不住的遭天杀准备狮子开口了:“何老爷开恩,我们还需要两千大洋即可。”
这个数目还是把何老爷惊着了,倒不是说他付不起这个钱,只是一个素未相识的人一上门就狮子大开口要了两千大洋。这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何老爷未表现出吃惊,毕竟生意场上打滚的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何老爷依然笑着:“我想张团长是会错意了,我愿意资助您一来是远来即是客,自然要以礼相待,二来阁下也是个打鬼子的,在下素来佩服能打鬼子的人,所以自然要资助,三来我看阁下也是个正常人。张团长你何必大老远找我来开玩笑呢?我凭什么要给你这两千大洋啊?”
“何老爷支持抗日的态度我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敢贸然前来拜访。如今我中华各地都不乏支持抗日的慷慨人士,想来这鬼子也是在我中华大地横行不了多久了。我今日前来确实是急缺两千大洋,所以才万不得已来求何老爷资助,我张毅发誓定将何老爷资助之财用于抗日,绝不会有半点用来满足一己之私。”
“壮士说话就是慷慨激昂,听的何某浑身一颤,怒发冲冠啊!但是还得请张团长见谅,在下是真的没有什么能够资助将军的。两千大洋太多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跟张团长扯皮了,何某愿意再资助张团长四百大洋。别的何某真的帮不了将军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觉得也差不多了,五百大洋不少了,毕竟在说下去,要是翻了脸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眼看着何老爷要送客了,遭天杀忽然冒出一句:“袍哥人家,决不拉稀摆带,今日一见,原来只是笑闻罢了。”
“站住。”何老爷停了后立刻拦下,“阁下也是袍哥会的人?”
“不是,但久闻袍哥会的人讲的就是一个仗义,今日见了,也就不过尔尔。”
“何老爷听见遭天杀并非袍哥会成员便不再在意:“呵,袍哥会自然是仗义之处,但你不是袍哥会成员,有一口一个杀鬼子,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是憨瓜子,怎么相信你啊?”
遭天杀听后立马开始脱衣服,他脱了上衣,全身的伤疤漏了出来,除了肋骨的两条疤以外,前胸有鬼子三八步枪子弹穿过的痕迹,左臂的伤疤也依然清晰。“我这身上除了左臂是前不久被狗咬的以外,其余的都是我从鬼子那儿挣回来的。”
“呵呵,年轻人,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有这样几条伤疤,我就会相信你是打鬼子的了吧。我前不久盲肠疼,去了西医院,人家要给我剌了一条口子,我就没说我是抗日的呀!”
“那你想要怎么证明?”遭天杀再精明也精不过商人,他很快就陷了进去。
“我也不知道,这要看你了。”何老爷开始装糊涂。
“好。”遭天杀掏出刀。何老爷大惊:“娃子,你要做那样啊?”
“这两千大洋算我跟你借的,我拿我的小拇指给你做抵押。”说完遭天杀便手起刀落。站在旁边看得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阻拦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