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住口
不知道为何内心一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的。这些年来惊心动魄的日子有过，平平淡淡的岁月，也曾有过，艰难险阻，都曾遇见过。
可是为什么如今天下大局即将定的时候，她内心却有一种惶然之感呢？
长幸在外面的时候一直都很乖巧，不说话不闹腾，默默地跟着舅舅和娘亲一起进了阁楼。
坐到床榻之上。南惊鸿感觉到心跳的速度愈发的快了起来。从小到大她的第六感都非常的强大。
还记得幼年贪玩，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在江洲城外的南平湖上泛舟。
那时候坐在游船上，明明和岸上隔了好几里路。
她一眼就瞧见了严肃无比的祖父手上正拿着一个戒尺。
“大事不好了，哥哥姐姐咱们快逃吧！祖父来了。”
彼时最不相信自己的是哥哥。
“你就知道大惊小怪的，怕什么怕，就算真来了我也不怕，不要编瞎话唬我。”
南君那时候是一个在长辈面前不做声，可是在自己面前却是虎虎生威的老大。
见哥哥不相信自己的话，南惊鸿有些着急。最后还是姐姐相信了。
“大哥，我们改日再玩吧，万一祖父真的来了我们可就惨了。”
当时也许游船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
南君迟疑不定。
这时候如雷贯耳的声音响起来。
“小兔崽子们，又出来玩水了。”
南君尖叫一声，知道祖父是真的来了，连忙带着妹妹们一起划船回去。
结果没想到这水打湿了衣裳。三个人哆哆嗦嗦的最后回的家。躲在祖母的暖玉橱里烘火，彼时祖母在外面和母亲正温柔的说这话。看着他们调笑的目光温柔极了。她呵呵地道：“小兔崽子很鸡贼。看来他们祖父无论如何也是抓不到了。”
南惊鸿还记得那时候的哥哥就开始维护自己。
“这件事多亏了惊鸿。若不是他及早看到了，我们也不可能逃的这么快，待会儿祖父气冲冲过来，还希望祖母多担待担待。”
逗得祖母和母亲哈哈大笑起来。
长恨浮生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年少时候的时光总是那样单纯又快了。可也是那样匆匆流逝，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妹妹你又想起什么事了吗？”
南君掩上门扉。回头端正的坐在圆木椅子上。
将热茶清洗一下杯口。
“此处虽然简陋，倒也还朴实，也就将就一晚。”
南惊鸿这才抿唇一笑。“虽是金尊玉贵的长大。但是也是上过战场，被流放过的人哪里谈得上什么享受呢？这样就很好了哥哥。”
这话听的南君心里一阵伤感。从小娇养在阁楼里的小娘子。到头来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他们都说自己只喜欢二妹妹，不喜欢大妹妹。可是如今的大妹妹，哪怕是夫君还在生病受苦受难。恐怕依旧过着衣食无忧，金尊玉贵的生活。永远都不知道人间疾苦。所以永远不会有感同身受。
南君眯眼笑了笑。“咱们家就你最听话。偏偏你的事情经历的最多。祖父从前说女孩儿要娇养。所以你这小娘子。是咱们捧在掌心的明珠。想小时候总带着你们出去玩耍，每每遇到斥责的时候。颂娘总是躲在后面，唯独你昂起脖子和祖父讨教。所以祖父祖母也不忍心责罚我们，哥哥今日，你也是功不可没呀。”
南惊鸿知道哥哥是想说一些暖心的话来安慰自己。但心情依旧，因为哥哥这几句话驱散了阴霾，变得好了不少。
“谢谢哥哥。也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支持我，不然到了如今，总让我有一种感觉，是众叛亲离。
怕是此时，江洲城里那些昔日的好姐妹，没有一个不在背后嘲笑我的遭遇。但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从来不在意他们的目光。”
南惊鸿说话的语气太过严肃。
阿幸觉得气氛好像愈发凝重起来。
“怎么娘亲和舅舅说的话我一点都听不懂呀？不能说些有趣的故事吗？为什么舅舅现在还没有娘子呀？我也想要一个漂亮的舅妈。”
南君顿时觉得原本有点回忆的忧伤的气氛瞬间被打破，看着这小娘子信誓旦旦的样子竟不知道如何解释，隐隐约约有一丝愁苦的情节，从小说话就说不过妹妹，如今妹妹生的这小娘子也是得理不饶人呀。
南惊鸿因为女儿无意的话。忽然想起了当年。
当年如若不是因为自己。
也许哥哥已经成婚了。
“哥哥对不起。”
她低低地说了一声，虽然女儿听不懂，但哥哥一定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南君自然因为这句话想起了当年。
当年也曾是年少。也曾有过喜欢的小娘子。只不过喜欢的并不是善类罢了。
那时候，惊鸿很喜欢和那个小姐妹玩耍。她是金陵王氏的嫡孙女，她叫王泪。
她生来眼角边有一颗泪痣，他看上去总是怯生生的，但是又充满灵气的。
她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叫自己，“君大哥哥，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南君其实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小就是一个花花郎君。因为姐姐妹妹的太多。无论是外祖家还是祖父母的外家，还是那些亲戚朋友家。长得好看的姐姐妹妹也真的是太多了。因为自己的嘴还算甜，所以许多人都很宠自己。
所以不在乎那些小娘子对自己动的芳心。
但至少内心有一丝怜惜吧。隐约听到家里是想给自己定一门婚事。
年少最不想束缚，但看那小娘子的模样。倒也想讨一个小媳妇回家。
可偏偏那娘子为人蛊惑。净算计到了惊鸿的身上。
一个是摸不着边的娘子。一个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
亲疏远近，自然分明。
只是可惜了年少时候的想法。
那是只觉得自己瞎了眼。
但凡欺负妹妹的，自然要狠狠报复了去。
可谁想到自己只不过推波助澜。那人生在世家却更加身不由己。竟被自己的兄长所害，他人顺手推舟。
到最后竟死的那般凄凉。
凄凉之外。又多了一份果敢。
那人死在自己怀里。自己不是罪魁祸首。却终究也担任了其中的一把利剑。
终归是他有负于她。
若是那些事没有发生该多好。若是没有对他动过一点心思，可好？
若不是他喜欢招惹花花草草，也不必招惹了小娘子的心思，也不必害她为人手中刀剑，为人所利用算计到，最后死于非命，是故葬于他乡，生生世世叫人轻贱。
那小娘子。从前的样子总是娇娇脆脆弱弱柔柔的模样。最后死的时候却是那样的轰轰烈烈，像是红梅在最冷的冬天日里落下飘红。
是故那样的印象在他脑海里无比的深刻，经年累月的加深。让他从此脑海里再忘不记他的记忆。那些有关于她的，所有的，美好的，善良的，丑陋的，恶毒的，不堪的记忆。
乍然回忆起少年情事，总叫人肝肠寸断。
但他不是悲春伤秋的少女。他是一个要成为英雄的人。英雄末路。才会悲春伤秋。他舍弃了那些本该属于少年的奇思幻想。舍弃了春花秋月的少年情思。舍弃了风花雪月的种种情爱。
到如今他的心里只有功名利禄，只有自由和勇敢。
“往事无需再提。此事从来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她咎由自取，亦或是我无端招惹。此时我心中对你尚有愧疚，而你总是善解人意，为此多深焦虑。”
兄妹二人自是情深不怠，说起少年之事，互相也多有体谅。
窗外竟有人声，惊鸿瞬间握住了身边女儿的手。
“阿幸，到母亲这里来。”
南君抬起头来，看着天窗之上。
“看来外面有人，惊鸿，你在此处安心，哥哥去去就来！”
见哥哥一跃而出。南惊鸿内心深处的焦虑不减反增。
自己倒不怕出什么事情。只是如今身边还有女儿在。
“阿幸，告诉娘亲你怕不怕？”
长幸睁大了眼：“娘亲你说什么胡话，作为你和爹爹的女儿，我怎么会害怕这种小场面呢？待会儿要是有人过来你就直接杀了他。”
南惊鸿欣慰的笑了笑。
果不其然，敲门声响。
“什么人？”
“夫人。你要的沐浴的水送来了。”
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像店小二的声音。
但是南惊鸿根本就没有叫过沐浴的水。那人也并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智者千谋，终有一失。
南惊鸿手里默默的握着长剑。
将女儿放在了自己身后的墙壁前。
“你就待在这儿，娘亲会保护好你。”
南惊鸿低声对着女儿的耳朵说。
长幸内心甚至有些小小的激动，连忙点了点头。
“你放心吧，娘亲，你会把大坏蛋杀死的。”
“似乎并没有叫过水，你回去吧。”南惊鸿蓄势待发，身子紧绷。
门外小二依旧坚持道。
“今日这水，你不要也得要。”
那门瞬间被破开。
身着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朝着南惊鸿刺了过来。
剑法赫然阴猛。
“多日不见。玲珑心思多了几分哟。”
那人带着冷冷的笑容，听上去分外的邪气。
“宁安郡王好计谋，竟学会声东击西。”
南惊鸿挽了个剑花，挑开对方的长剑。
她已然发现来人是长夜。
内心却在想着兄长，此去会不会有危险？
“你夫君也太过狡猾，如今只好从你们母女身上下手了。”
长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些自鸣得意的笑道。
见长剑被挑开，反手便是一个短刀遇刺。
南惊鸿知道阁楼狭小。不宜用长剑对峙，见对方舍弃了自己的长剑，内心却并不想要舍弃自己的剑。
她厌恶这个人，想与对方保持距离。
所以她依旧使用长剑，反手想割断对方的手臂。
长夜笑了笑后退。
“不如跟了我罢了。反正你也知道我喜欢你这么多年。至少比你夫君对你多几分真心。若是我天下不要，我也不会将你们母女置身险境。”
南惊鸿明显的意识到对方似乎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警惕性很差。
从前王宁知是没有什么武功的。南惊鸿黛眉微蹙，前世是自己一点一滴的教他的。可是这一辈子。为什么他也变成武功高强之人了？难道普天之下谁想练心法？谁都能成为武功高手吗？
也许对方装出来的样子看上去是无公害的，但实际上很警惕自己吧。她似乎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对方难道也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吗？
“惊鸿，你本该就是我的妻子。她也应该是我的女儿，你说说。要是长云侯知道，他心心爱爱的夫人，曾经是我榻上的女人会如何?”
南惊鸿听的内心一阵恶心。
甚至有些反胃。
长幸却是十分生气的大喊道。
“你个大坏蛋，快滚开。你胡说些什么呢？你信不信我爹爹来了给你打死。”
长夜见南惊鸿浑身紧绷无比警惕的模样。这时才留意道她身后那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十分雪白，无端可爱。
“哈哈哈，这就是你的女儿呀！长得果然和你一样可爱。”
长夜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邪恶无比道：“你不是最重是你哥哥吗？此时他就在我的手上。劝你还是束手待擒，不然可惜了你这如花似貌的容颜。还有你这可爱的小女儿了。”
南惊鸿：“郡王说的话，我一点都听不懂。呵呵，你可别忘了，你还是我的妹夫呢。”
她状若正常的对身边的女儿说。“阿幸，这是你三姨夫。”
长幸这才恍然大悟的开口。
“怪不得这么坏，原来是传说中的三姨夫呀。听说你是陛下的私生子，是真的吗？”
长夜原本还在纠缠。可没想到这三寸小儿空口白牙，竟说出这样的话。
“伶牙俐齿倒真有你的几分气质，我倒要看看待会儿你是哭还是笑。”
他也不多做拖延。上前来。
南惊鸿握住长剑对抗，可没想到对方的功力太强，长剑居然被震断了。
南惊鸿受到反震之力，吐了一口血。
“啊……”
她趴在床上，长幸果真吓得大喊。“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怪不得，云郡城里的人都说你因为生孩子毁了容颜。却原来你不但毁了容颜，还毁了内力。但你是我的。”
长夜缓缓的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