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衣袍

    长欢一行人走了约莫五个时辰，天边渐渐转黑。沙漠的昼夜温差大，长欢出宫时穿的丝绸霓裳，到了这里一点都不御寒。长欢坐在马车里，打了好几个寒颤，又打了个大喷嚏。玉儿听见长欢抽鼻子的声音，凑近到窗边，小声问长欢要不要加件衣服。

    长欢搓搓肩膀，原本想要件外衣。只是转念一想，行囊全在马匹背上的箱子里，拿来拿去也麻烦。更何况，那些衣服全是上好的丝绸做的，若是被强盗遇到，岂不是要被劫。凭这几个人的力量，怕是打不过那些蛮横的强盗。

    玉儿见长欢不要外衣，好生劝了几句，长欢还是不让她拿衣服。玉儿叹了口气，只能就此作罢。长欢脾气向来就倔，只要是她打定的主意，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长欢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忍不住咳了几声。马车突然停住，长欢正觉得奇怪，忽然一只手便从帘子外伸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件玄色的衣袍。隐约可以从帘布的缝隙里看见楚云清的侧脸，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俨然有种大将之风。

    “公主，西域路远，别冻坏了身子。”楚云清没有扭过头看长欢，只简短的说了一句。

    长欢盯着楚云清看了许久，才伸出手接住楚云清手上的衣袍。手指不小心触碰在一起，长欢明显感觉到，楚云清的手指也冰的没有温度。她愣了愣，还是将衣服往外推了推，缩回了手。

    “楚将军在马上吹着风沙，想必也衣衫轻薄，不足御寒。这衣袍，还是楚将军自己穿吧。”长欢低下头，小声说道。

    楚云清拿着衣服的手一顿，瞬间有些恍惚。她叫楚云清为楚将军。楚云清清晰的记得，这么多年来，长欢唯一一次叫楚云清为楚将军，是一年前，皇上跟楚云清开玩笑，要给他赐婚的时候。

    楚云清和长欢自幼一起长大，俩人的习性，他们双方都再清楚不过。在整个皇宫里，长欢最喜欢的人，便是楚云清。小时的长欢常常期待自己能快点长大，因为宁妃曾说过，等长欢长大了，皇上便要把长欢许配给她的如意郎君。那时候，长欢便要离开皇宫，和她的如意郎君一起生活。

    长欢本是不想出嫁的，因为要是嫁了人，便要和宁妃分离。但是她一想到，以后能和楚云清一起生活，还要生儿育女，还会有那么多的子子孙孙，长欢就觉得开心和幸福。

    楚云清小时也被人逗弄过。楚云清自幼生长在武林世家，周围的人也都是些武将。那些人向来生猛，说话毫不避讳。见楚云清和长欢走得近，便开起了他俩的玩笑。

    楚云清曾被武将问起，以后想娶哪家的姑娘为妻。楚云清一向不喜言语，嘴上虽然没说，心里想的自然是长欢公主。可是，楚云清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还不配娶长欢为妻。长欢贵为一国公主，从小就习惯了锦衣玉食，自然适应不了效人家的吃穿。楚云清只有努力晋升，成为一国大将，才有资格站在长欢身边，一世保护长欢。

    可事情的发展，远不如他俩想的那样。楚云清没有等到自己成为一国大将，长欢也没有等到楚云清来娶她。长欢等来的，只有皇上让她去和亲的消息。

    楚云清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瞬间慌了神。那一天，楚云清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下错了一步棋。

    皇上命楚云清去接长欢入宫，楚云清一句话没讲，乖乖领了命。他在公主府见到穿着华服的长欢时，第一次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动。楚云清与长欢对视了一眼，他便慌忙扭过头，不敢再看长欢。有些人，只需一眼，便能红了脸，也红了眼。

    自此，楚云清每和长欢说一次话，心便痛一次。

    楚云清并未收回拿着衣袍的手，他回了回神，直接钻进了马车，将衣服披在长欢的身上。长欢显然有些躲闪，却被楚云清手臂一拢，像是被楚云清搂在怀里一样。

    楚云清给长欢披外衣时，长欢和楚云清的脸只有一指的距离。长欢极力屏住自己的呼吸，能感觉到楚云清呼在她脸上的气息，痒痒的，又有些温热。

    楚云清将衣服整理好，长欢低下头，不敢看楚云清一眼。俩人相顾无言，静静的待在车里。楚云清想离开，却又舍不得。

    玉儿见楚云清这么久都不出来，心里有些焦急，凑到窗户旁小声提醒楚云清。楚云清这才回了神，急忙转身准备钻出马车。

    长欢见楚云清要走，伸手抓住了楚云清的衣袖。楚云清扭头看向长欢，长欢犹豫了下，轻声说出两个字：“谢谢。”

    楚云清听完，似是有些失落。转过身，冲长欢做了一辑，回了句：“这是末将该做的。”

    楚云清离开后，长欢整个人才松懈下来。她长呼一口气，搂紧了身上的衣袍。那衣袍上还有楚云清身上残留的温度，皂角的味道在长欢的鼻尖萦绕。长欢摸着衣袍上的纹路，想象着楚云清穿着它带兵打仗的样子。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出现了一个小树林。那树林虽只有五十余棵树木，却总归比荒芜的沙漠要好。楚云清有些欣喜，叫停了车马，命他们停在原地，自己去树林里探探情况。

    天一黑，各种凶虫猛兽便会出现。长欢和其他随从都觉得不妥，可是楚云清执意要去。长欢相信楚云清的实力，便也任由他去了。

    月凉如水，戈壁上的夜风吹拂着沙漠，整个沙漠都被夜色染成了深蓝。

    玉儿和随从在车外守着，全都夹紧了脖子，冻得直打喷嚏。长欢左等右等，过了快一个时辰，依旧不见楚云清的身影。这下，不只是那些随从，连长欢都慌了神。

    一分钟后，长欢还是决定，带着他们去树林里，找找楚云清的下落。

    “公主，我们小的去就行了，您和玉儿姑娘就在这守着。我们几个男人，身强力壮的，总不会连个野兽都斗不过。”一个随从站了出来，劝说长欢。

    “楚将军武力那么高强的一个人，都一个时辰没有出来。你们这帮没习过武的，此去怕是更凶多吉少。”长欢顿了顿，严肃的说道：“要去，我们便一起去。如今不似在中原，这里是胡人的地盘，我们更加得团结起来。若是只保全自己，不顾你们的安危，那我这公主，传出去怕是只会被人笑话。”

    众人劝说不住长欢，也无话反驳，只能带着长欢一起进了树林。树叶挡住了月光，树林里一片漆黑。长欢踩在干枯的树枝上，发出“噼啪”的响声。长欢心惊胆战，却还要佯装镇定。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树林，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