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都城的天，变了

    九皇子大婚之时，没在宴席上看见流昀息。他觉得奇怪但奈何宾客太多，他压根忙不过来，便也没在意，只道是未曾看见罢了。

    然而敬酒时有人在他耳边说了昨晚护城河畔之事，九皇子心头狂跳——青蓝和流昀息受了莲雅袭击，青蓝下落不明？他带着惊疑敬完一圈酒，总算是腾出时间交代下去，四个字：全城找人！

    进入洞房时，时辰已晚了。

    一身凤冠霞帔的床边人娇媚如灿霞，然而喜帕揭起时那张俏脸却嘟起了嘴：“吉时都已过了。”

    望着这一张如花美玉般的脸，九皇子的心一下子静下来了，方才所有的烦躁纷扰都被抛诸脑后，他嘴角含着笑，轻轻拉着苏梅的手：“只要我们在一起，哪个时辰不是吉时？”

    苏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赶紧低头：“就怕不吉利。”

    “咱不信这个。”

    苏梅再次抬头，盈盈笑着，为九皇子宽衣解带。

    夜半时分，九皇子从春宵暖帐中坐了起来，惊魂不定地看着苏梅耳后。那里有个金色五芒闪烁不息——那是西夏皇室的标志！

    一时间，九皇子的目光有些晕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他想了起来，西夏皇室枝叶不大，少有女眷，唯独新帝苏停云有个亲妹妹，那便是西夏国的公主……

    次日九皇子府邸，有位自称姓苏的公子前来拜谒。

    下人们开始犯起嘀咕，九皇子前一天刚大婚，哪有次日一早就见客的？这客人也太不识趣了些。奈何这位苏公子的气度和模样实在超乎寻常，不像是普通访客，便有丫头引着他入了府，叫他在外堂等上一会儿，这便去通报。本以为九皇子定要日上三竿才起床，想不到传话的丫头在书房内找到了他，更叫人惊诧的是，这位新婚刚毕的九皇子一听通报便传令见客。

    苏停云畅通无阻地进入内厅，旁人只道来了位贵客，少不得鞠躬哈腰。

    然而据内厅外守着的几个侍卫相传，自苏公子进屋后，屋里动静极大，甚至有茶盏碎裂之声。至于屋内具体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也无人敢去偷听。

    这消息在府里传开，府上诸多颇具八卦精神的下人们更为诧异了，敢情来的这位不是贵客，而是对头？

    当所有人都以为那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苏公子非死即伤、最起码也会被轰出来时，他好整以暇地出来了，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几天之后这都城的天变了，重磅消息在城里相继炸开。

    第一桩大事，是二皇子的轰然下台。据深宫大院传来的消息，乃是二皇子受高昌巫女所惑杀害司音史，二皇子和莲雅皆被囚禁。此事有亲赴九皇子婚宴的西夏新帝亲眼所见，人证物证皆在。有人心里头疑惑，没有人在九皇子婚宴上看见西夏的人啊！然而说到底，坊间传话之人皆是平民，谁有幸参加了九皇子婚宴？又有谁真的知道西夏皇帝长什么样呢？

    再退一万步说，这些要紧吗？都是吃瓜群众，有谁会真的在意呢？

    第二桩事，是朝野的天平迅速向九皇子倾斜。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九皇子迎娶的竟是西夏国的公主！当这个消息传开后，坊间的议论可谓是纷纷扬扬，但无论是谁，都对九皇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九皇子这盘棋下的真大啊，不动声色拉拢了整个西夏！

    莫名顶上这份殊荣的九皇子，此时心里的憋屈无人可说。放眼整个华夏朝，只有九皇子一人知道，将这盘棋下得精湛绝伦的，是新即位的西夏皇帝苏停云。

    西夏的能耐，九皇子是知道的。如此小国在泱泱华夏和虎狼高昌的夹击下进退自如，这么多年来势力未曾有半点削弱，凭的绝不仅是天险之境，更多的自然是谋略。但他没想到苏停云青出于蓝，将自己甚至是整个华夏朝都狠狠算计了一把，偏偏他这个被算计的，说不出任何反驳。

    之所以苏停云会如此笃定，是他不愁九皇子反悔婚事。只因第一桩大事就是他卖给九皇子的，有了他作证，二皇子势力才能倒台。他料定九皇子无法拒绝，的确，他心中所料没有半分偏差。

    他们西夏历朝君主素有玲珑手段，柔和也好，雷霆也罢，在华夏和高昌中两相拉拢，玩得炉火纯青，如鱼得水。而苏停云比父辈更甚更狠。他看准的目标，一击必中，比如把宝押在华夏朝中渐成气候的九皇子，比如毫不留情地剔除大势已去的二皇子。若苏停云还是西夏皇子那会儿，恐怕他定不会容许自己的妹妹就这样远嫁给华夏朝九皇子，从一个皇室深渊进入另一个皇室深渊，可是现在他身份变了，心境也变了。为了维持身后一整个国家，他不得不如此。大概自他走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这块温润如玉的美玉被磨砺成坚硬冷锐之石。

    至于第三桩大事，是前两桩事发生之后的产物——九皇子被立为太子，入住东宫。

    他姓李，单名一个昭字，从此华夏朝再无九皇子，取而代之的就是东宫昭太子。皇帝陛下的快刀斩乱麻之手令众人瞠目，大家都不曾想到，这么多年皇上都未曾设立太子，反倒是在如今这样波涛汹涌的局势下迅速下圣令、定纷争。可见姜还是老的辣，乱中求稳，出手之快简直叫人目不暇接。

    都城的天，在一阵风起云涌之后似乎拨开云雾了。

    很少有人会记起，这守得云开的大局，起源于“二皇子杀害司音史”这一导火索。也很少再会有人问，那个死迹难觅的司音史，尸体找到了吗？

    偌大都城，只有一个人不信司音史真的死了。

    是流昀息。

    他亲眼见到青蓝被苏停云带走，他心急火燎地去找九皇子——如今的当朝太子。然而这位新任太子殿下不动声色，幽幽道出苏梅身份，末了加上一句：“青蓝是知情的，她一直知情。”

    流昀息忽然愣住了，一瞬间有点不认识他。

    “本王待她如至交好友，但她合起伙来骗本王。”

    流昀息揪住他领子：“我只想找到她！”

    放眼整个华夏朝，胆敢这样对待太子的，恐怕也只有流昀息一人了。论罪，乃是大不敬。然而年轻的太子缓缓松开了流昀息的手，眼底有若墨渊：“本王问过苏停云了，他说青蓝真的回天乏术。”

    “我不信！”流昀息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腿下却是一软，颓然坐在地上。

    “她已经死了，而你不能倒下，哪怕只有几年阳寿，本王也不许你倒下，你说过，要辅我为一代明君，本王和东宫都需要你。”

    流昀息抬起头，失神的眼望向居高临下的太子殿下。他人虽还活着，三魂六魄却没有一处安放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