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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帮凶

    月明星稀,夜空晴朗。俯瞰市景的高层公寓里,宫明熙用双手拢起一把意大利面,慢慢滑入煮沸的热水中。

    这是一个平静温馨的夜,闻不到祸事临头的味道,静谧的室内只有咕嘟咕嘟的水声,还有他耳机里隐约传出的鼓点和贝斯。宽松的全棉衬衫和布裤傍身,浅灰色棉质拖鞋上有两滴甜辣酱留下的污渍。

    如果现在这副不讲究的样子被前女友们看到,她们一定会落井下石,顺便狠狠踩上几脚。

    早晨醒来没有佣人来拉开窗帘,晚上入睡前自然也没人会给他端上一杯安神的热茶。他和朋友共同经营的雕塑工作室,地理位置没有连松雨的好,客户也没有她的大方。他们都很事妈,对委托吹毛求疵。

    就在不久前,工作室的网站还因为维护不利,而暂时关闭了。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宫守义又给他安排了三场不许推脱的相亲。

    “你看看这些照片,哪个不比那黄毛丫头好看!”

    “......我倒不是看中她的外表。”

    宫守义几乎傻了,他楞在当场。这不是男人能说出来的话,这更不是他亲儿子能说出来的话。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这女的怀上了,拿孩子威胁你?”

    “孩子威胁不到我,爸你知道的。”

    “那你为啥还和她鬼混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她。哦对了,我不仅喜欢她,我还要和她订婚。”

    宫守义一夜未眠。第二天,他对破罐子破摔的儿子下了毒手。本着“有她没我”的方针,宫守义把过世的妻子也拿出来炒作,他告诉宫明熙,只要弃暗投明,放弃那身世很有问题的女孩子,未来的道路一片光明,他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那愿许的,几乎到了“神说,要有光。于是世界便有了光”的地步。

    宫明熙的眼睛眨了两下,表情沉重地思索着,然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爸。我做不到。”

    这很可能是压垮宫守义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听到儿子干脆无情的表白之后,招来了佣人,让她们上楼把行李整理出来,装足了四只三十二寸行李箱,直接提溜到车库里放好。

    当时,宫明熙对父亲的冷静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电视剧里那些父子拍台子大呼小叫的激烈场景呢?他连反驳的台词都准备好了,老爷子居然手起刀落,根本没给他发挥的舞台。

    他以为至少还能等到次日清晨天光大亮的时候再出发。不料对方竟是个老练的快枪手。

    “爸......”

    宫守义伸出五指山,制止他开口解释的意图。

    “别担心,我不会再反对。总之,你在外头找的野女人,我绝对不允许你带回家里来。小陈,你现在把他送到这里去。”

    宫守义捞过书桌上的便条纸,在上面写好一个地址。

    “老爷,恕我提醒一句,这房子的装修工程还没结束......”

    “那有啥关系呢!他们两个小年轻,情比金坚,什么难关都能一起面对。不过是刷个漆,装个家具的小事而已。”

    “请,请您务必网开一面,少爷身体弱......”

    “他哪里是弱,他简直更胜从前了,你没看到他现在找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年纪小!”

    话说漏夜被家父赶出去是啥感觉?宫明熙每每回想起来还觉得心情舒畅。

    他当晚就给在寝室里辗转反侧的祁瑶发了个消息。

    “假如我没钱了,你还会跟着我吗?”

    “那得看是咋个没钱法,比方说,咱俩周末是不是还吃得起盖浇饭?”

    “......你就这点出息?”

    “既然吃得起盖浇饭,那还叫没钱?好了,你不要胡闹,我在被子里快憋死了。改天再聊。”

    比起王子一夜变弃儿的悲痛,刚刚成为九流大学新生的祁瑶关注的侧重点是“我们终于可以同居了呀!”。无视那个窝家徒四壁,啥也没有的事实,她激动万分,在祁真那里天花乱坠地一通吹嘘,把大哥也绕进去了。

    “不要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爹给他安置的小屋,一定会是唐嘉辉住的那种高档江景公寓。”

    “哥,你想多了。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们手头有点紧,能不能麻烦你给安排几个弟兄来刷刷墙?”

    祁真在震惊之余,把公寓的地址放到地图上一查,反复测量过后发现压根看不到黄圃江。兄妹俩大眼瞪小眼,眼泪只能在心里流。

    长兄如父,失望归失望,祁真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凑齐了七个龙珠,搞定了那烂尾的装修工程。

    “我嘱咐你,业余时间要勤练厨艺,争取早日抓住他的胃。”

    祁瑶深呼吸,郑重地和大哥用力拥抱,眼睛突然痒痒的。

    如此,每逢周末回到城里来相聚的她便有了为未来打拼的劲头。直到她的一腔热情被宫明熙用寒冰掌被拍散了......

    “祁瑶,赶快把刀放下!不是都说了晚饭我来做吗,你读书这么辛苦,还让你忙前忙后,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宫明熙,你这张嘴就没一句实话,说得那么好听,其实你不就是嫌我做饭难吃吗?”

    “把话都挑明了有意思?!”

    一只橙子横跨客厅向他所处的位置飞来,刚从超市买菜回来的宫明熙下意识地一闪身,听到那橙子砸上了鞋架上方的楔盆。他回头看了一眼寿终正寝的文竹,从柜子里拿出簸箕和扫帚。

    “对不起,还是我来扫吧。”

    穿着围裙的祁瑶快步跑过来,站在宫明熙面前搓衣角。

    “走开。你连碗都洗不干净,我还能指望你打扫卫生?”

    嗯。先甜后苦的艺术人生,说的就是他了。

    耳朵里塞着耳机的宫明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把料理完毕的意面倒进筛子里。用冷水冲过后,他揭开平底锅的锅盖,抄起木柄饭勺搅了搅里头的番茄罗勒酱汁。

    “祁瑶。洗手吃饭了!”

    他的周末之夜是如此安详,他压根没想过在公园里的潇洒亮相会引来大佬的关注。

    唐嘉辉打来电话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宫明熙那时正被大一新生压在沙发里吻得七荤八素,箭在弦上,几乎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他伸手去摸手机,只是为了关机。然而他的眼角余光却看到了如雷贯耳的三字大名在屏幕上闪烁,分分钟提醒他,此君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来,必然不是来寒暄的。

    “是谁?!”

    “是唐嘉辉。”

    “别动,我们把事办完了,你再接也不迟。”

    “......万一他真有急事呢?”

    “不要紧,我保证今天很快就结束。”

    为什么会很快?!难道她今晚会亮出什么秘密武器吗?要知道,他可一直都是个耐力很好的男人呀......

    宫明熙惊恐地瞪着祁瑶,终于,他看到她开始脱上衣了。

    呃,姹紫千红,江山如此多娇?

    白发美男子的剪水双瞳瞪得比铜铃大,皆因情人身上那件艳粉色的小可爱,半透明,带穗穗,仔细一瞧,竟是啥都遮不住。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小可爱,它俗气里带着难以言说的乡野气息,让他闹不清究竟是哪家廉价情趣商店进的货。

    或许是宫明熙目瞪口呆的表情伤到了祁瑶的自尊心,姑娘一不做二不休,一伸手就卸了他的腰带。

    “你不喜欢吗?我费老大劲才穿上的。”

    “不不。我很喜欢......”

    他做的孽,他亲自收拾。

    十八岁的祁瑶,胆大包天,在沙发上又骑又摇,把宫明熙的神志和节操都消磨到沟里去了。

    好在她修炼得还不到家,功力确实没他深,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据说一到阴雨天就小腹发疼的病弱少爷给制服了。千万不能小看男人在这节骨眼上的力气,那真是顶着使命必达的信条在打桩的。

    而他这一型扮猪吃老虎的老手,最怕半途而废,让姑娘失望。既然要干,那他必须好好干,干出风格来。

    兢兢业业当完家教的宫明熙,浑身大汗地穿好衬衣,拉上裤链,再捧了她递过来的洋甘菊茶哆哆嗦嗦地啜着。

    他是很感动的,毕竟这个进步实在忒大了,知道疼人了。

    “瞧你这一头的汗,赶快好好洗个热水澡。”

    “还不行,我得赶快回他的电话,免得一会儿忘记了要出大事。”

    于是乎,幕间休息完毕,再和唐嘉辉联系上时,已是一个钟头以后了。

    电话那头的唐公子倒也不恼,他告诉宫明熙,自己至多十五分钟就能赶到,不会打搅人家的二人世界,见面的地点定在楼下,让他不必费心收拾房间。

    “没问题,我会提前下去等你的。”

    “嗯,真乖!”

    唐嘉辉把热巧克力喝完,走出咖啡店。他戴上头盔,弓着身子跨上了重型机车。

    是夜,宫明熙在小区花园里的秋千旁接待了他。远远的,那团白毛就朝他开始招手了,可爱的哟!

    这场景其实是很浪漫的,英气十足的机车骑士一身黑衣,昂首挺詾,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三五步间的功夫,便和好朋友交接上了。

    “对不起,这么晚叨扰你,确实是有点急事想跟你商量。”

    宫明熙一听这极为不祥的开场白,默默地一枇股坐在秋千椅上,身体以微幅来回荡着。他脑子转得很快,不消几秒,立刻就想到那急事是所为何人了。

    “......不会是为了连松雨吧。”

    “就知道你聪明。”

    一身淡淡烟草味的唐嘉辉在宫明熙面前蹲下来,对他伸出手去。

    “你......你干啥?”

    “把手给我。”

    “不给。”

    “是这样的,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有点操淡。”

    “所以呢?”

    “我怕你听到一半就跑了,所以我得控制一下局面。来,把手给我。”

    对峙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宫明熙被他牢牢地握着手,坐在秋千上听完了那近乎天方夜谭的A计划。

    跟见过世面的人说话,一点也不累。甭管谈话内容有多扯,他们永远都保持镇静,面带微笑,时不时地颔首,表示自己确实在听。

    “你说完了?”

    “嗯。成交吗?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你看你现在和祁瑶在一起,老爷子那里又搞经济管制,手头肯定很紧吧!”

    宫明熙想了一会儿,反手握住了唐嘉辉。

    “报酬再多加百分之五十,我就答应你。”

    “你要脸吗?”

    “脸不能换大米饭,所以我的答案是不要。”

    OK吧。又活捉一个舍得一身剐,见利忘义的猛士。

    不过但凡和连松雨有关的事,唐嘉辉总是珍而重之,慎之又慎。

    在和宫明熙签订正式合作协议之前,他已经身先士卒,神农尝百草了。那小子到底是不是命定的帮凶,他一试就知道。

    测试的结果充满惊喜,唐嘉辉给出的评价为“这是个手里有活的男人”。

    当晚临分别前,宫明熙也是怪不好意思的,提出要去楼上拿点冰块给大佬敷脸。

    “对不起,我急于让你看到我的实力,不知不觉下手就有点狠。”

    “没事,我不疼。”

    “唐嘉辉,不是我眼花吗?我好像看到血了......”

    “你别碰我,咱俩到......到此为止。明天下午三点我来接你。”

    “哦。我通过面试了吗?”

    呸!唐嘉辉比了个中指。头也不回地去找机车了。

    宫明熙目送朋友离去的背影,良久,从裤袋里摸出金属烟盒来,捡了一支送到唇边。他重新坐回秋千,叼着烟向后倚,在无风的夜里对着笔直向上的烟圈发呆。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是真的在逞能了。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雇主慷慨地加了百分之五十的酬劳,他肯定不会临阵脱逃,让她失望的。

    宫明熙闭上眼睛,依稀又闻到了雾都伦敦的味道。他嘴角斜斜地勾起,更加用力地摇起了秋千。

    说起来,这或许是唐嘉辉经手过的,排场最雅致的一次行刑。

    没有争执,亦没有硝烟。

    景致通透的客厅里,挂着灰色调抽象画,咖啡桌摆有一对黑檤夫妇的亲密合影,法国品牌SergeMouille出品的极简落地灯上吊着一只保命安家的辟邪葫芦。

    中西结合,古今相融,此地的软装修就是这么任性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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