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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裙角

    微醺空气里,他的爱情在满目绚烂的粉色霓虹灯下盛放。

    比白发牧师更为严肃的是新郎,而最激动失态的,却是脖子上挂着相机的伴郎。他眼里唯有正在低念宣誓词的新娘,情非得已之下只能掏出手帕捂着嘴,哽咽欲绝的模样仿佛是这对夫妻的直系亲属。

    唐嘉辉一早就预料到自己大约会有这样一天,哭笑不得,上天无路,求死不能。

    但这位典型的十月生人,心里那杆天平端得又平又稳,他是大方的,乐于为她奉献的。看到大美人笑得那么快乐,他也感同身受着她的幸福,即使它不属于他,即使它永远都与他无关。

    “快!赶紧的,我给你们拍合影。必须比旁边那老头儿拍得好,还不收你钱!”

    “这样行吗?”

    “能不能再亲密点?!”

    “你等等,让我调整一下裙子......”

    连松雨看了看手上的糖圈戒指,自原地跳起来勾住了新郎的脖子猛亲,他真高,他又真的好严肃,虽然挂着一脸万万使不得的认真,他眼里却有藏不住的痴迷和纵容。

    心口相融的瞬间,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了连松雨的身体。她明媚皎然的笑靥仿佛跳进香槟酒里的樱桃,带起了一连串晶莹芬芳的气泡,又甜又醉,让他镜片后的黑瞳逐渐失了神。

    连修然紧紧搂住自己的心肝宝贝,他喜欢她微微俯视下来时,那种超级不乖的样子。

    “要我抱你出去吗?”

    “要。”

    时隔数年,她已经不再是他的新妇,他依然待她如初。

    连修然承认,在拉斯维加斯天天胡吃海塞的大小姐,身段确实不比来时轻盈,但他现在简直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假如要他背着她徒步五公里,大约也是不成问题的。

    旁边帮着起哄的唐嘉辉拿相机做掩护,他合不拢嘴,那天生上翘的嘴角几乎要飞到天上去了。唐嘉辉确定自己在笑,可是他却觉得眼睛很疼。趁火打劫明明是他的强项,他为什么不能瞅准机会揩一揩油呢?

    跟在后面的他咬一咬下唇,在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斗争后,偷偷抓住了新娘飘飘的裙角。实情是连修然的步子跨得有够潇洒,而她情绪也相当热烈,他即便想要摸一摸她的手,也很可能因为一个不凑巧而摸到了连修然的头发。

    对,她正扣着大少爷的后脑勺亲吻,这才是让唐嘉辉无限苦恼的源头。

    他抱着相机,出神地望着她娇若芙蓉的小脸,面部线条渐渐柔软下来。除了嘴里嚷嚷着小心台阶之外,他就再无其他的用武之地了。

    轿车停在教堂外面,新婚夫妇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半开的车门旁冲去,光看新郎复杂的表情,貌似是箭在弦上,就快等不及了。

    唐嘉辉当然也想快点赶过去当个电灯泡,可惜他没能赶上这羁情洋溢的一刻,意外地被教堂里一位长相十分具有异国风情的黄头发工作人员拉住,那人好奇地上下打量他,问唐嘉辉是不是专门做华人生意的。

    要不然为啥连续两抽礼都有他抱着相机的身影。年轻力壮,又笑又哭,替新郎擦眼镜,给新娘提裙边,全情投入的程度比哪家的亲属都要强。若是能收入麾下,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然而比起回答对方的问题,唐嘉辉更惊艳于工作人员的中文水准。他绞尽脑汁,决定给人家一点鼓励。

    “Verygood!哎呀大哥,你中文说的真好。一点都听不出来是个美国人!”

    “......兄弟,我不是美国人,我祖籍赣县的。”

    唐嘉辉尴尬地掏出金属烟盒来,想要弥补一下他方才的无知。

    “哈哈,不瞒你说,这位新娘子呀,当初差点就成了我女朋友。怎么样,我眼光是不是很好?”

    “新娘没嫁你,才是眼光好。对了,她男人莫不是什么明星吧?”

    哎,天涯何处寻不到可怜人呢,唐嘉辉仰天长叹,来自赣县的大哥拍拍他的背,对他送去了浓浓的同情之意。

    一支烟加上一袭心里话,待到唐公子拖着沉重的步伐拉开车门,他发现自己的突然出现,仿佛是缉查小队长当愁捉到了那啥啥啥的交易,某人清冷的长眼上挑,腾出一只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那正儿八经的模样,气得他几乎当场就要咆哮出声。

    “连修然,你他妈还有脸教育祁真和连乐之呢?!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大少爷镇定地把压在身下不能喘气儿的美人拉起来,脸色基本未变。

    “你喊什么,我们又没有脱衣服。”

    嗯,没错,这一对至少还是很文明的,他们好歹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不当行为。不像之前的祁连氏夫妇,女方完全不顾男方正在嘤嘤激动抹眼泪的事实,就把人家拽进加长礼车后座行使权利了。

    车外剩下的三位宾客面如酱色,抱着相机和花束,和连乐之面面相觑。

    “连修然,我没看错吧......你家妹子那手往哪儿伸呢?她是不是准备在车里办了老祁?”

    “哦,她是在扯他的皮带没错。”

    唐嘉辉护仆心切,一伸手,就把车门给撑住了。连乐之探出一只粉色的绒绒小脑袋,越过大佬横眉冷对的俊脸,然后对后面站着的哥哥挥了挥手。大家都是见人下菜的,她知道这里说话算数的人是连修然。

    “哥!我和他先走一步,我们要回酒店去了。”

    连修然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歪着头同情地看着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祁真,他走过去,对两人说了几句叮嘱的套话。他的声调毫无起伏,脸上的笑意也很浅。基本表达了自己和妹妹是同一阵线的意思。

    但他做人厚道,坚持一碗水端平。很快,一块绣着姓名首字母的方格手帕便空降到祁真面前,带着四眼大舅子的体温,把百感交集的祁真又弄哭了。

    “祁先生,你先擦擦脸。回酒店好好休息,不要太劳累。”

    “我......”

    祁真怀疑英俊冷淡的大舅子之所以见死不救,完全是因为不满意他刚才严重卡壳的表现。

    自然,宣誓时牧师说的话和连修然主讲的英语补习课,在内容上没有丝毫偏差,真正出了偏差的人根本是他。

    大家红红火火坐在那里见证黑檤菁英和世家千金的姻缘奇迹,气氛温馨到极点,甚至连活力四溢的新娘都在对他笑,谁知在这种万里挑一的美好时刻,祁真竟突然哭了起来。

    这一哭,简直一发不可收拾。据说将来要当二代会长的唐嘉辉,临场应变糟糕到令人发指,他张着嘴,像石化了的复活节岛雕像。

    “连修然,咱们怎么办......”

    “这人的抗压能力实在太差,他真的是你们地区分会的掌门吗?”

    话说肤色惨白的祁真什么时候有过血色?大约就是现在了。可怜他一边哭,还要一边断断续续跟着牧师念台词,七分靠记忆,三分靠理智,他在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情形下,给连乐之戴上了戒指,她浓重的睫毛膏和眼影完美无瑕,一点都没有花掉。

    那个境况下,唐嘉辉对连乐之是很不满的。他家的带刀侍卫哭哭咳咳地都快把肺整出来,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新妇为啥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同。唐先生你不晓得,我的眼泪都在心里流。”

    她嚣张地瞪着唐嘉辉,那双眼里冒出来的火花,倒是和姐姐有几分相似。它专治那些个头高大,犟头倔脑的杀手型人物,唐嘉辉默默站到连松雨身后去,试图寻求一些心理上的安慰。他觉得这小太妹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能把祁真整死。

    “连松雨,你妹妹这眼神太有问题了。一般女的结婚,哪个不哭呢?”

    美人优雅地回头,对唐嘉辉弯起唇角,那橘红色的唇膏原先还是暖暖的,被夜幕下的霓虹灯一照,居然有了鬼魅的色彩。真真儿吓死了他。

    “嘉辉,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再说我们家的人都很有问题,哭点和别人不一样。”

    “呵呵,有种你等一会儿别哭!”

    “我不会哭的。”

    “连修然,你家婆娘死鸭子嘴硬。”

    “放心,她不会哭。我倒觉得会哭的人是你。”

    “哈!我要是哭,我就去吃翔!”

    大佬最后当然是食言了。到了最后,他只是乖巧地摸出了那支大少爷亲赐的士力架,吃得满嘴都是巧克力浆。他忿忿地盯着对面两个人笑眯眯的促狭脸色,倔强地不发一言。

    这世界的癫狂和美好,不一定每个人都有份享受。

    而唐嘉辉绝对不是唯一没有赶上末班车的人......

    拉斯维加斯热情的狂潮没有笼罩欧洲大陆,远在古城托雷多冥想避世的荣立诚,每天晨起做一碗加了蜂蜜的燕麦粥,再切两只猕猴桃在碗里,搅搅拌拌完,又绿又黑,越发像是某种难以言说的呕吐物了。

    每日每夜,他位于古城巷道的公寓里冷冷清清,没有人娇滴滴对他说一声早安,也没有浴室里充满期待的水声,只有他和名医杜维同住的室友日常。

    “荣立诚,你能不能吃点正常的早餐,我给你煎个鸡蛋摊个饼不好吗?”

    “滚,我就爱吃这个!”

    男主人带着起床气的臭脸比刚来时更瘦,那双永远璀璨的桃花眼亦渐渐变得干涸。

    不论注视的对象年龄几何,体貌美丑,他始终板着脸,好像大家都欠了他的命。

    在这种不祥的气氛之下,那一开始搞不定的吉普赛监工大叔,也渐渐老实起来,不必荣立诚时常盯着,也能准时准点去上工了。

    荣立诚觉得这一切都是拜连松雨所赐,如果没有邱颂和的通风报信,他也未必会变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僵尸模样。

    “他们回国了,就两天前的事。”

    昨晚,小灵通邱颂和的短信发了过来,荣立诚正稀里哗啦在小锅里捞海鲜泡面吃,一看到这最新情报,立刻就倒了胃口。他撂了筷子在桌上,身子气哼哼地向后倒,还因为动作太猛而磕痛了脊梁。

    桌子对面同样壮如大猫的杜维根本没有收到他的影响,精神科名医胡子没刮,衣着随便,他满脸都是蒸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杜维。”

    “嗯?”

    “我想回国。”

    荣立诚摸摸鼻子,别开脸望着窗外的城墙夜色。

    “在这里待得也够久了,我实在不能再忍下去。这样吧,咱们后天就回......喂,你能不能把筷子放下来,我在说话,你稍微尊重我一下行不行?”

    “你突然不能忍受这里的生活,是因为那位连小姐回国了吗?”

    荣立诚无言以对,他对看穿一切的杜维甩甩手,意思是让他继续吃面条去。

    环顾这间屋子,灰色布艺沙发里堆有三件颜色各异的衬衫,斜纹木地板上躺着四五条卡其裤和西裤,究竟哪条才是杜维的,荣立诚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不怪打扫卫生的西班牙大婶每次都用凛冽的目光打量他,除了这些外衣四散零落,内衣和袜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身高相似,对贴身衣物的品牌也英雄所见略同,常常穿错对方刚洗完的裤衩。

    “荣立诚,这条深蓝色阿曼尼不是我的吗?”

    “......胡扯,明明是我的!”

    这是他第一次和杜维独处这么久,或许是异国的风水实在太养人,总之,才过了两周,这对医患关系不十分要好的组合,就从相敬如宾直接跨到了上卫生间不关门的亲密关系。

    同为家中独子的两人,生活作风都相当自我。在同住期间,荣立诚知道了杜医生的三围和尺寸。

    他发现此君洗完澡就喜欢裹了棉质睡袍站在阳台上,拿着热带水果味的蒸汽电子烟,皱着眉吞云吐雾,顺便仔仔细细地把楼下路过的各国女游客观赏一遍。

    “杜维,你和那小网红分手了是不是?”

    “没有的事。只是从天天见改成每周见三天了。”

    “剩下的四天呢?你手动解决需求吗?”

    “不,我又谈了个女兽医。”

    而杜维则不小心撞破了荣氏少东家自娱自乐时喜欢看的视频种类,很不幸,居然和他是一个口味的。在那个尴尬到死的温热秋夜里,无论荣立诚怎么疯狂点按平板电脑的电源键,都无法把它顺利关掉。

    黑灯瞎火的房间里,闪烁着鲜活纠缠的女子泳衣摔跤画面,还有令人身临其境的绝妙声效。

    “杜维,我们下楼喝一杯吧,等到没电了,它自己就会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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