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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新娘

    命运之轮乘风破浪,一个高高浪头不小心打过来,就把循规蹈矩,认真砍人的祁真拍晕在了遥远的异国土地上。

    那些神啊主啊的,祁真不太懂。守着城中黄金地段老宅子的他,从小受古国传统文化教育,向来只认关公和太上老君。

    想当年,入会后的他还去庙堂里上了一炷香,他曾在心里向早逝的双亲发誓,要把祁家的光荣传统发扬光大,一定不会让这个姓氏没落在自己手上。

    如果他要办喜事,婚礼必然会设在老宅里,他才不去给统一画风的五星酒店婚宴捧场,他是中式婚礼的簇拥者,不穿个金红袍子,怎么能叫新娘子呢!

    然而这叫个什么事。他不知怎的得罪了月老,红绳绕呀绕,居然把一个染发抽烟还酗酒的千金小姐许配给了他。月月有新闻,天天有惊喜。还用得着订报纸?光是看她的脸,还有她做出来的事,他的精神世界就丰富地一批了!

    “连乐之,我恳求你再好好考虑一下,领证这么大的事随便就定了,你爸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还有,你这裙子是不是太短了,一点都不庄重……”

    “你把传家宝戒指都给了我,摸着良心说,我真不觉得这个决定很随便!再说这裙子怎么不好了,不比那俗了吧唧的喜袍别致?”

    “可我家祖上有传统......”

    “行,你传统。讲究传统你就该婚后再跟我睡。”

    “你,你一个女孩子讲话怎能口无遮拦呢?”

    “我从小就没遮拦。你不要跟我讲大道理,总之我等不及了,明天我就想嫁给你。”

    祁真鼻子一酸,被连家女眷张口就来的花言巧语,糊弄地彻底没了方向。

    他的妻子是中西贯通的,英语说得比他好,作风亦比他豪放。在这千里之外,很像家庭小作坊的教堂里领证,他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可是他还有什么办法呢,她都说出那种不害羞的话来了,他岂能畏畏缩缩让她看不起。

    坐在加长型礼车里的祁真双手十指紧紧绞在一起,叹哪,天知道他有多纠结......

    沙漠之城闻名全球的快餐婚礼,不分年龄差,不分国籍,凤冠霞帔,一拜天地和二拜高堂,在这里看不到。一路开过去,能看到的是粉色霓虹灯闪烁的各色广告牌,充满了暧昧和成人的气息。

    祁真闭上眼睛,深深为将来的命运感到担忧。皮肤白,气质清冷的他穿正装很好看,同时,他肃杀的表情也像极了她家常年不苟言笑的二代掌门。

    一身超短蓬蓬小礼服的连乐之,对这种寡言少语的男人是很熟悉的。

    他们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相当不好搞,是谈判公务,抢劫放火时的不二人选。但其实只要被妖里妖气的小女子点一点眉心,连裙摆都不需要撩起来,他们强悍的自制力就即刻崩塌,陪着妻子玩起官人别闹的花样来,比谁都投入。

    外强中干,那刚强的外表全是纸老虎嘛......

    “你要放松,为啥这么紧张呢?需不需要我给你按摩一下?”

    祁真很尴尬地调整了坐姿,他怎么能不紧张。他都不知道等一会儿能不能跟着牧师先生把结婚誓言说完整了!这花枝摇曳的小妞会一口以假乱真的美式英语,他却还活在Imfine,thankyou.Andyou的中古世界里。

    昨晚,他跑进唐嘉辉的卧房,挂着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苦涩,问他是不是能陪他演练一下这段冗长的英语对话。

    房主是天生热心肠没错,但他到底有难处。嗯嗯了老半天,就是没说出一个“好”字来。

    “那么多年不说英语了,我实在没有信心!”

    “难道我会比你更有水平?你好歹拿到了毕业证,我他妈还是个辍学的。老祁,我有心帮你,可是等一会儿你声情并茂叨叨老半天,我啥也听不懂,那不是在浪费你我的时间吗?”

    有道理!

    这真是闻者伤心的大实话。

    “那我该咋办呢?”

    “......我倒有个主意。”

    “是什么?”

    “呵呵,秘密武器啊!算你有福气,那人只有我请得动!”

    很快,卧室的大窗前,便出现了主仆二人肩并肩的身影,他们双双举着电动牙刷捣在口腔里,决定在去隔壁请救兵之前,先把自己收拾清爽。

    “你要相信那家伙的实力。上学那会儿,他都能用英语去辩论。杀鸡用牛刀,让他陪你练这种稿子绝对是小意思。”

    唐嘉辉还是留了一手,他没告诉祁真,日理万机的董事长明天晚上也是要去办大事的。且不论人家英语有多好,光是那段宣誓,连修然已经能倒背如流,包括牧师的台词在内,他可以一口气不间断说到IDo。

    “这么晚,会不会打搅他休息了?”

    “哼。他休息个屁,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没安好心的唐嘉辉一只手胡乱地摸着八块腹肌,大喇喇倚在卫生间门口给兄弟苦诉衷肠。他当然知道这个时段拨过去,连修然大概率是在打桩,他岂能让那家伙如愿!

    “你在干啥?是不是在给她辅导人生呢?”

    “我们......在看电视。”

    唐嘉辉眉头一挑,这男人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可见是快到本垒打了。他决定乘胜追击,把锻炼口语的任务一股脑地推到对方面前,果不其然......

    “今晚不行,我现在很忙。”

    “连修然,你但凡出点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我纵是远在天边,也一定跪着爬着来帮你。如今轮到我需要支援,你就区别对待了。”

    通话陷入沉默。唉......沉默。它是今夜寂寞的康桥,亦如星空下寂静的夏虫,悠长幽怨,最终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喟叹。

    黑舎会出身的伴郎以稍息的姿势抖着长腿,詾有成竹,心里的小人欢喜地吹起了唢呐。

    “......给我二十分钟。”

    “行。我俩在这里等着你!”

    和说话算话的男人打交道,真是省时又省事。也不过十五分钟的光景,连修然就穿着衬衫睡衣过来敲门了。

    菁英卧谈会也分男子和女子,她和她可以披头散发,贴着面膜,以吊带睡裙相见。他和他却还要顾及身份和形象,只怕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多年树立的好招牌。

    背手而立的连修然,很诡异地扣住了睡衣上的每一颗扣子,乖巧地一直通到喉结处。至于这样做,是不是为了遮掩詾口新鲜的抓痕,这便是见仁见智的事了......见多识广的唐嘉辉一瞧,小心脏一抽,恨不得当场去撞墙。

    而祁真则用相当感动的姿态,握住四眼救星的手,告诉他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不论活儿有多脏,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连修然听了准妹夫的话,默默点头,用回握的手劲让他明白从此就是一家人,千万别见外,打打杀杀当然是人多力量大,绝对不会让祁真一人去送死。

    “祁先生,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开始练吧。”

    “没问题,我把纸笔都准备好了!”

    “嘉辉,你给我们泡两杯茶。顺便把电视声音开小点。”

    “噢!”

    就说乖不乖吧......这种对外一条龙,对内一条狗的黑檤世子,忠贞不二,只为了连家的一子一女卖命,压根没觉得连修然的命令有何不妥,他屁颠屁颠就跑去烧水了。

    唐嘉辉的耳畔传来大少爷字正腔圆的发音,他怀疑那是古老的魔咒,越听越苏,动听悦耳简直到了膝盖一软的地步。

    试问世上哪个女人听了会不沦陷呢?他一个大老爷们,都快骨碌碌滚到沟里去了。

    这场万金难求的英语补习,因为祁真的高标准严要求,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连修然很有耐心,持久度也很高,他也怕祁真毁了自己的名声,不把他教稳了,明天连乐之指不定会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临分别之前,三个男人站在房门口做简短的道别,连修然拍拍祁真的肩膀,俨然一副提前上岗的大舅子气度。

    “祝你好运。”

    “谢谢。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一辈子太长,你要保存实力。别总惯着她,该管的时候就要管。”

    唐嘉辉立在一旁做痴呆状,董事长平时专干无条件溺爱的破事,居然有脸对妹夫说那种纸上谈兵的胡话。

    毫无疑问,这一晚,唐嘉辉又失眠了。

    全世界都那么幸福,都有美人在怀,唯独他,只能想着别人家的小白菜做一些不上台面的龌龊小动作。

    连松雨,嗯,松雨......他痛苦地低喃着,在身灵合一的刹那,抽紧了蜷缩的身体。

    这么一通自虐后,到了好兄弟大喜的日子,他当然是顶着两道飞起的黑眼圈来送死了。

    这可能是世上最深情,最不合时宜的伴郎。

    新娘对镜描红妆,他却跪在她脚边,试图帮她理清细高跟凉鞋的绑带,这双Aquazzura的黑色晚装鞋设计繁复,想要顺利套上脚,极度考验主人的耐心。

    “我不懂,这鞋和我送的包有啥区别吗?我他妈还以为你有多简洁多高尚!”

    “是我欠考虑了,我和他折腾了好久都没搞清楚应该怎么绑。”

    唐嘉辉是个心灵手巧的粗人,这句话瞬间燃起了他的斗志,连修然都没能搞定的玩意,如果让他搞定了,是不是也可以解锁一个友情的新姿势,比方讲......半跪在地给她穿婚鞋之类的。

    “啊哈!我都佩服我自己,这不是理好了吗!来,把脚给我。”

    这纯属痴人说梦,他话音刚落,旁边就插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俊影,动作幅度之迅猛,差点把唐嘉辉挤到地板上趴着。宫斗剧里正室斗小三的戏码,就在此时上演。

    连修然抿着嘴,眉心两道川字深刻地几乎要裂开来。此时无声胜有声,他并没有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他只是把鞋抢过去,稳稳地跪了,再用虔诚的手势托起了美人纤细骨感的脚踝。

    唐嘉辉扁一扁嘴,盯着连修然替她穿鞋的动作,表情委屈地快要挤出水来。

    她长又直的腿真好看,好看得让他起了不该有的反应,幸亏现在是跪着,假如站起来,他这擎天势似腾,堪比祝融峰的裕望该往哪里藏!

    “嘉辉,你干啥呢?赶紧起来吧。”

    “......没事。我跪着就挺好。”

    娘娘要他平身,他却腆着脸抗旨不遵,这绝对不是他的错,一晚上要跑两抽礼的唐公子正在爱里陶醉呢。

    他摇头晃脑,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忘返,越发心疼自己的悲惨人生了。他们都娶了此生最爱,独留他一人在有名无实的婚姻里挣扎,他至今还没和关歆月圆了房,他都不晓得等她毕业以后,要如何跟娘亲解释为啥少主夫人的肚皮依然没动静。

    或者,他可以撒谎。说每逢同床,他就在妻子面前不举,是那次在酒窖里打群架被伤到神经,再也没法儿雄风再振了。

    这样可以吗?他娘会不会砍死他?

    连修然把高跟鞋的系带打好结,准备起身时,发现旁边的唐嘉辉依然深陷回忆中,他弯腰看了看,双手抓住大佬的胳膊,猛地一提,将他从陷阱里拽了出来。

    因为严重的腿麻,唐嘉辉身子一歪,顺势倒进连修然怀里。大少爷揽着他,从桌上勾过来一只士力架,塞到他手里。

    “低血糖吗?”

    “一点点......”

    “今天你任务重,一定要撑住。把这个带上,以防万一。”

    啥叫白眼狼,墨西哥餐厅快要过期的餐券,酒店房间迷你吧里附赠的巧克力糖,就把他给打发了。

    不料,这边兄友弟恭正搂着,忽闻那边火里浇上了油。

    “给点意见,你们觉得哪个颜色更好?”

    连松雨伸出两只手背,一边涂了一个色块,她将它们遮在唇边,那动作有点像个乞怜的小动物。两位少爷同时眯着眼,摸着下巴,摆出认真思考的表情来。

    “大红的吧,喜庆!”

    “我喜欢橘红的。”

    “你懂个屁,大红才是新娘子的颜色。”

    “涂不涂都是我的新娘子。橘红好看,我就选橘红的。”

    “你......”

    眼看两人要扭打起来了,连松雨火速抓起橘红唇膏,高高地扬在半空里晃悠。那凛冽的金丝边眼镜片一晃,室内温度渐渐暖起来了。

    铛铛铛。休战休战,和平第一,友谊第二。

    连松雨的手指扫过唇纹,她将那抹橘红轻轻涂开,散发浅香的红唇映在镜子里,被突然低头偷香的登徒子逮了个正着。连修然一条手臂圈住她的颈子,和她一起看着镜中人出神。

    “琢磨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老婆真好看?”

    不期然的,镜中又悄悄多出来一道人影。

    愈挫愈勇的唐嘉辉暗搓搓地举起手机,咔擦一声,闪光灯照过三张表情各异的脸。自然,那照片也是十分诡异的,抱着仙女的正主错愕又严肃,一旁拼命刷存在感的唐姓伴郎倒是笑逐颜开,仿佛今天去教堂宣誓的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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