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问题
萃萦愣住了,她没想到面前的女子会问她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管扳着手指头。
“和你开玩笑呢,我看你和王家姐妹关系这么好,怎么会和我走。”徐妃笑道,又问,“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些忙?”徐妃其实倒没有真想让萃萦跟她走,她真正是想让萃萦留在王家。
萃萦见徐妃这样说,倒是一脸高兴:“你说吧,我会尽力的。”
徐妃道:“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你别推脱就是。”
“不会的。”萃萦一口答应。她以为徐妃只是暂住的旅客,过了今晚她就要去找自己的家人,那时候,她怎么还会记得自己。
徐妃拉过萃萦的手:“好妹妹,你以后就做我妹妹吧?虽然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但我可是认定你这个妹妹了。”
萃萦心里很高兴,点头道:“那以后我就又多了一个姐姐了。”
徐妃对萃萦道:“你等等,我去屋里拿下东西,去去就来。”说完像屋子里跑去,她心里十分高兴,她没想到萃萦是一个这么好拉拢的人,也许,是因为萃萦和王家本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缘故吧。
徐妃去屋子里拿来一对玉镯和一些银两,她把这些交到萃萦手里:“妹妹拿着,我带着这些也不方便,若是遇上强盗,倒吃不了兜着走。”
萃萦从没有见过这么多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东西,她连连摇头:“我不要,不要。”
徐妃一把塞给她:“拿着,要是不收就是和我见外了。相识一场,多么大的缘分。只是……”徐妃附在她的耳边道:“别让其他人知道,我只和你投缘儿。”
萃萦听她这么说,到底还是经不住诱惑,她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和这么些个银两,她半推半就,终于往兜里一塞,还是收下了。徐妃借着月光看着萃萦的面庞,虽说她只是一个不大的孩子,但想必她也知道金钱的好处。
徐妃很得意,她知道,她今天晚上没有白来。在收买人心这方面,她一直是拿手好戏,素安身边的清漪,东宫的鲍邈之,如今的萃萦,她样样都可以做得滴水不漏。
香山寺里,时候虽已不早,但太子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月亮慢慢爬上了梢头,月光铺满庭院,宛若一层洁白的轻纱。
“公子,公子……”门外有人在叫太子,带着焦急和无奈。太子听出是远陵的声音,放下书就过来开门。
远陵脸通红通红,他刚刚喝了不少酒,满身的酒味。太子扶他进屋,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远陵无奈地摇摇头,满是伤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走进太子的屋里,低头道:“有些事情,一个人闷着真难受,想找个人说话。”
太子知晓了远陵的来意,他丝毫没有架子,坐在远陵的身边道:“那就和我说吧,我现在正好也睡不着。”
远陵明白太子的好意,他很感激太子如此宽容他。他怅然若失道:“公子,为什么她会这么对我?我一心一意,满怀憧憬,满心等待,却只能换来她一脸淡漠。为了她,我付出了我能够给予的一切,可是,得到的却是失望和痛苦……”
太子不知所云,他虽然看出远陵很悲伤,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远陵在说什么。太子疑惑地问道:“她,是?”
远陵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有些抱歉,但还是悲戚地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太子。他知道,在顾山,他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太子。
太子听明白了,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懂得。被自己喜欢的女子拒绝,何止失望这么简单,那简直是一种锥心的痛。就像那几日,他茶饭不思,神情恍惚,不管看书还是写字,都离不开她的身影。然而郑如给他的拒绝就像是一把盐,撒在他受伤的心上,痛彻心扉。但他感觉到郑语对远陵的拒绝和郑如给他的拒绝并不一样。
太子把手搭在远陵的肩膀上,问道:“你可曾想过,郑语她喜不喜欢你?”
远陵摇头叹气:“我以为她喜欢我,可是那只是我的以为,这始终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她一直在欺骗我,她不喜欢我。”最后一句话说完,远陵彻底泄气。太子的屋里没有酒,他只得拿过桌上的杯子往肚子里灌茶水,似乎那也是酒,也能够消解他的愁闷。
“你说是郑语在骗你,可是你可想过,她为什么要骗你?”太子的眼神很犀利,他看着远陵,逼着他想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远陵答不上来,从他在良宴茶楼出来,他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已经被伤心冲昏了头脑,根本不容他静下心来理性地思考片刻。“我,我……没想过……”远陵没有底气,如实回答。
“那我给你分析下,你且听我说得对不对。”太子正经严肃地说道,他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远陵只管点头,他已经无从安静下来思考,此时也不妨听听太子的意见,毕竟太子长他六岁。
“其实我看,郑语姑娘只是想让你忘记她。”太子语气缓和了许多,说出了他的想法。
远陵有些吃惊:“为什么?她知道我是永远不会忘记她的。”
“所以她才欺骗你,骗你说她不喜欢你,她已经定亲。她希望这样你可以彻底死心,对她没有爱,只有恨。”太子忽然想到了郑如第一次拒绝他,不也是……他一激动,不顾正在说的话,心思飘向那天傍晚的陈塘桥上。
自言自语道,“原来,我以为你是不喜欢我,原来你是为了成全我。我竟然误会你这么久。”他想起二十九日的那一晚,他要告诉郑如关于他的全部,可是郑如莞尔一笑,并不让他说明。原来,她已经知道这一切。
太子顿了顿,看着远陵道:“她,是为了你的前途。还有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如此而已。”说完这一句太子忽然很想哭,她们姐妹是如此得善良,如此得相似,为了自己爱的男子,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她们都忘记了,如果没有了她们,他们还有什么值得去追求和争取。
远陵站起身,他明白了一切,可是他却比没有知道之前更伤心。他看着星幕低垂的窗外:“我不会辜负你的,阿语,阿语。”
太子走到他的身边,和他站在一处,眼睛看着窗外:“好好把握。一生能够找到一个你所挚爱的人不容易。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女子。”他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的心里也在暗暗发誓,郑如,今生今世,定不负卿意。
“远陵,你知道吗?其实我的心里和你一样,也住着一个女子,她占据着我的全部。”太子幽幽说道。
“那当是太子妃娘娘。”远陵不知实情,他说的倒是心里话。
“不,不是。在你们所有人的眼里,我喜欢的是太子妃,我也一直认为自己心里喜欢的是她。可是,直到我遇上郑如……”太子说出了他的心里话,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远陵显然被惊住了,他不知道,原来太子喜欢郑如姑娘。太子不顾他的惊讶,继续道:“只有她懂我,包容我。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人间平凡男子,我喜欢与她在一起时的平凡气息,烟火人生。我不需要虚情假意,敷衍矫情。太子妃对我太敬,我回她的也只能是敬。我原以为这是爱,可是现在我才明白,爱与敬,爱与尊重,永远是两回事。”
远陵明白了,他点点头道:“太子如果喜欢郑如姑娘,也一定不要放弃。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值得我们去等待,也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会在原地等我们。稍不留意我们便会错过,一旦错过,或许我们将悔恨终生。”
太子看着远陵,这一刻他们的心贴得很近,不仅仅是他们的遭遇相似,更因为他们都在为心中的一个信念执着下去,哪怕等待着他们的是丛丛荆棘,他们亦义无反顾,从容踏上,无怨无悔。
七王爷与徐妃来到顾山已经七八日,他们却都没有走的意思,徐妃在静静伺机等待着,等待七王爷先走出第一步,她知道,谁先动,谁就会处于被动。
萧绎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这些天他的脑子里全是裴意宁和郑苹的影子,还有意宁当年在王府的一颦一笑。他心里充满歉疚和负罪感,甚至彻夜难眠,他想付出一些什么。
“少爷,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那一天晴朗的早晨,萧绎在庭院里思考着该怎么做,姒云突然鬼鬼祟祟地来到萧绎的跟前,看看左右无人,对萧绎神秘地说道。
因为姒云是徐妃的随身丫头,萧绎对她没有什么好感,但也没有特别的厌恶,看着她神神秘秘地样子,眉头一蹙:“什么事?”
姒云见外面说实在不方便,斗胆恳求萧绎:“少爷,可不可以进去说?真得是很重要的事情……”
萧绎心里有点恼火,毫不客气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姒云有些急了,就差跺脚大叫了。她恨不得拉住王爷就往屋里去,但她没有办法,还是好声好气地靠近了低声说道:“少爷能不能移动尊驾,真是很重要的事情。和意宁小姐有关……”
萧绎听到意宁的名字立刻绷紧了心上的弦,心里微微一颤。却不料这时徐妃突然从拐角处和几个下人冒了出来,离萧绎还有一段距离就大声道:“少爷在院子里呀,我这亲自做了汤圆,正想端过来给少爷尝尝呢。”
徐妃又看了一眼萧绎身边的姒云故作惊异道:“姒云也在这里?我说怎么早上找不着你呢。”说着就走到了萧绎的身边,关切地说道:“少爷进去吧,我把汤圆端过来,是您最爱吃的芝麻桂花馅的呢。”
姒云见情况不妙,站立不安地听着徐妃和王爷说了一会儿话,就趁着人多眼杂,蒙混着溜了出去。她没想到还没出手就差点儿失败了,不行,她绝不能让自己失败,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垂死一搏。
“少爷,您尝尝。”徐妃拿着汤匙舀出一个汤圆喂进萧绎的嘴里,满脸的笑意,“明天晚上就是元宵节了呢,您是不是给忘记了?”
“元宵节,元宵节……”萧绎的心里重复了这几个字眼,多么美好的日子。他第一次遇见裴意宁,不就是元宵节么。那一晚,他坐在缓缓移动的香车里,看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忽然远处璀璨灯火里的一个紫衣女子,水袖轻展,拂过鬓间垂下的丝发,嫣然一笑,一个回眸,足以倾却整座城池。
“少爷,想什么呢?”徐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摇摇头:“没有。”徐妃没有追问,她懂得分寸的拿捏。
徐妃又喂萧绎吃了几个汤圆,瞥眼见姒云不在人群里,笑对萧绎道:“少爷,我刚刚见姒云好像在和你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了‘意宁’……”
“你听错了吧。”萧绎一口否认,但还是有些心虚。
徐妃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她故意笑自己道:“想必是我听错了,隔那么远,哪里听得真切。”说完搅拌几下了碗里的汤圆,又轻轻吹了吹。
那一个下午徐妃和姒云都不怎么好过。徐妃十分生气地关上房门,一个人静静呆着。她虽然看出了姒云的不对劲,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么快。
“吃里扒外的东西。”徐妃愤愤地骂道,“跟我作对,有你好看的。”她知道姒云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幸亏她来得及时。她得意地一笑:“连老天都在帮我,我看这次还有谁帮得了你。”
徐妃叫来绮岫,那个虽然胆子很小的女孩,但对于她,徐妃还是信得过的。徐妃知道绮岫不敢做出什么逾越的事,至少不敢背叛她。
“去把‘雪利’给我带过来。”雪利是一只信鸽,浑身雪白,长着一双极敏锐的眼睛。它飞翔的速度就像闪电一般,雷厉风行。徐妃靠着它和她需要用到的人进行着密切的联系,但在一般人的眼里,它只是徐妃喂养的一只爱宠。
绮岫不敢怠慢,她知道徐妃这几日心情莫名其妙的不好。不一会儿她就把关“雪利”的笼子带了过来,小心地递给徐妃。
徐妃逗着它闹了一会儿,就招招手让绮岫退下。绮岫小心翼翼地正准备退下,徐妃忽然一声喊道:“等等。”绮岫又连忙走到徐妃的跟前。
徐妃凌厉的眼神直看着她道:“去给我把姒云盯紧了,只要她一有举动就赶快来报告我,尤其记住,不许让她靠近王爷。”
绮岫有点害怕,连连答应“是,是”。
徐妃见她胆小,笑道:“别担心,就这两日而已。等这些日子过了,回到湘东,自不会亏待你。”
绮岫哪还求什么赏赐,她只想这一刻赶紧出去透气,这里面的空气已经逼得她快窒息了。
徐妃摆手:“下去吧。”
绮岫求之不得,松了一口气,小步退了下去。
徐妃捋了捋“雪利”的羽毛:“今天晚上就靠你了。”徐妃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她要趁着天黑夜深的时候把“雪利”放出去,当然她会把一切事情交代好了写在纸条上让它顺利带出顾山。她要做的下一步就是除掉姒云,姒云对她而言已经成了一个很大的威胁,且此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她要“雪利”飞往的是湘东,在那里她养了一批武士,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且对她忠心不二,她此次只需要一个人来帮助她就可以除掉姒云,她点名叫了一个绰号“飞雄”的武士,他是所有人中轻功最高的一个。
她算了算时间,以“雪利”的速度,明早清晨就可以将消息送达,从湘东再到香山寺,快马加鞭,到了晚上酉时足以能够抵达。等到除掉姒云,“飞雄”就立即返回,这样一来什么破绽都没有,谁也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想到这里,徐妃诡异地一笑,心里很是得意。
“别和我耍花样,否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徐妃抱着“雪利”,冷冷地在无尽的沉寂中对着窗口狠狠抛下这一句。
冬天的江南没有突兀,到处依旧是一片片生机。绿杨的叶子稍稍枯黄,却并没有完全落尽。近处庭院和远处山间虽不似春夏时的娇嫩与葱翠,但彰显着冬季独特的风味。
“午初,明日就是元宵节了。”萧绎站在窗口向外远眺,欲言又止。窗口吹来的风轻轻撩动着他的头发和衣袖。他想不出什么来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裴意宁死后的元宵节萧绎一直都是闭门不出的。
午初懂得萧绎的意思,他也只能叹息:“年年月依旧。”
“可是伊人何处……”萧绎沉沉自语。
一阵清冷的沉默。屋檐下飞过几只雀子,叽叽喳喳绕在一处叫个不停。
萧绎回头对午初道:“明晚,我想邀请郑苹姑娘一起共度良宵。你能不能帮我办到?”
“少爷只要一句话,午初没有办不到的理。”午初一脸坚定地说道。
萧绎点点头:“好言相商,切记不可胡来。郑苹姑娘若有什么要求尽管答应着。”
午初道:“奴才明白的。一定不会让少爷失望。”
萧绎半信半疑,他不知道午初是否真得能够办到。
这一天似乎特别漫长,好不容易等到了天黑,徐妃趁着月亮还没有出来,把事先准备好的纸条紧紧绑在“雪利”的脚上,来到一处暗角,偷偷放飞了“雪利”。
她看着“雪利”扑腾了几下翅膀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里,心里非常满意。她知道她的“雪利”一定能够顺利地完成任务凯旋归来,她站在黑夜里,目送着“雪利”平安离开。
“姐姐。”远陵出现在徐妃的身后,平静地叫了徐妃一声。
徐妃转过来,脸上没有惊讶,她并不害怕远陵知道她在做什么,更何况远陵应该没有注意到她刚刚做的事情。“你找我?”徐妃笑问道。
远陵郑重地点点头:“我有话要与姐姐说。”
徐妃面带和善的笑容,走近了一些,虽说她几日前曾对远陵说过狠话,但远陵毕竟是她的亲弟弟,唯一的弟弟。“有什么话随我进去说吧。”徐妃道。
远陵没有移动脚步。“就在这说吧,就几句,说完了我就走。”
徐妃看着他的弟弟,妥协地点点头,她知道远陵的性子很执拗,这一点,他们姐弟倒是很相像。
“姐姐,我想了好几天,我想,我不会抛弃郑语的。”远陵的目光饱含坚定。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徐妃淡淡哂笑,“那我也告诉你,徐家不会接受她的。”徐妃一脸镇定,毫不退让。
“不管徐家接不接受,我只知道我会接受。”远陵也不畏惧。
“只要你还是徐家人,这件事就一定不成。”徐妃板起了脸。
“可我会努力下去,直到姐姐和家里人同意。”
“那我就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以,姐姐你难道愿意看着你的亲弟弟一辈子生活得不幸福吗?”远陵有些歇斯底里。
“不,我正是为了你的幸福才不同意的。你和那个山野粗俗女子在一起根本不会幸福。”徐妃淡淡说道,“父亲和我会为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那才是适合你、配得上你的妻。”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强调地说道:“总之,你必须放弃你现在的想法,我重申一遍,绝对不可能。”
她不想再和远陵周旋下去,既然远陵执迷不悟,那就干脆一下断了他的念想。何况她现在没有闲情来和远陵争论。徐妃立即拂袖而去,只留下远陵在原地。
远陵彻底对姐姐昭佩失望了,他本是好意想和她静下心来慢慢商量的,可是姐姐竟不给他任何商量的余地。他知道他的姐姐是说到做到,既然是这样,那么他就不能再对姐姐抱任何的希望。他的幸福必须由他自己来争取。
无尽的夜吞噬着此时的一切,寺院隐隐约约有木鱼的声音传来。一声一声,“咚咚咚咚……”节奏分明地敲打着。远陵闭上自己的眼睛,让思绪随着这木鱼声飘远。他在竭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不受万物的干扰。可是这是有多么得困难,他的内心波涛汹涌。
“远陵,怎么一个人站着外面?我刚见着你姐姐从这里路过的。”是太子的声音。远陵一惊,蓦然转过头来。太子正披着一件灰色夹衣向他这边走来。
“我是来找我姐姐说几句话。公子怎么还没有睡下?”远陵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