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践步走
第二天早上,门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郭云深一直睡到了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
"哟,郭爷,昨天晚上睡得好吧?"
"承蒙招待,休息得不错。"
李捉猿的几个孩子,看郭云深的眼神全都变了,多了一种狐疑之感。
午饭吃到一半,郭云深突然说:"你家没什么肉菜啊。"
李捉猿尴尬地笑了一下,而他的几个孩子听到这话都很不高兴。
"我们出去打只孢子回来吧。"
郭云深这样说,李捉猿就跟着他出去了,几个孩子都困惑不解,不知道这附近那有动物可打。
郭云深没带李捉猿上山,而是到了最近的一家武场,这里正有游方教师传授武艺。
"在下郭云深。"
几个傻头傻脑的徒弟还没反应,但那教师立刻满脸堆笑,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
"久闻不如一见啊。"教师一脸热忱,又跟徒弟喊道,"还不过来拜见郭爷!"
"郭爷!"
场子里练武的全都过来问了好,教师又说:"这位形意拳的郭爷,半步崩拳打遍天下无敌手,一生任侠行义举。当年在山西,三拳打死了恶霸窦宪君。。。。。。"
郭云深很有耐心,一直听他说到了最后,然后拿了包袱走人。
他把包袱给了李捉猿,李拿到手里一掂量,看形状重量是真白银。
然后郭云深又去了当地几家拳场,全都是一样的反应。他们盛赞郭云深的侠义,然后奉上一定数量的金钱。
按江湖规矩,行走的人到练武场子和武人家里,可以要求对方给些路费,没路费管顿饭也是可以的。
但对方给不给你面子,就要看你跟你师门的名号响不响了。
要是没啥名气,闭门羹是少不了的。
但郭云深的名号实在好使,没有哪一家不是服服帖帖的,李捉猿一下得了好多银钱。
于是他们到市里买了许多东西,借了小车推回去,还多了许多钱。
"郭爷你名声真大啊。"
郭云深答道:"都是些假名声。"
"怎么会呢,现在到处都是你行侠仗义的故事。"
"侠名,都经不起推敲。"
两个人推着车回去,结果在路上被一群人拦了,全都拿着刀枪。
为首一人叫做胡辉,是本地武把式的头面人物之一。
"你是郭云深?"
"我是。"
"嘿,姓郭的你什么意思啊。"胡辉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你明知道这里是我们说的算,结果不来给我们递帖子拜会就算了,还敢在我们眼皮底下到处跑去收钱,你当我们是什么?"
"不好意思,郭某乡野粗人,失了礼节,万请见谅。"
"哼,你以为见谅一下就算了?"
胡辉大步走了过来。
"我今天就要试试你的功夫有几分是真的。"
"指教了。"
郭云深行了一礼,直接向他走了过去。
胡辉摆出了架势,结果看见郭云深垂着两手行步走来,不禁有一些恼怒,立刻进步往他面上猛击。
一下恍惚,只听到一下擦地的声音,郭云深已经站到了胡辉面前,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郭云深举起拳头慢慢向胡辉心口推去,他的手非常非常慢。
胡辉出手一截,直接扑了一个空,郭云深的拳头一瞬间嘭的一下顶在了他身上。
胡辉喔的一声,捂着心口就倒了。
"胡爷!"
"快,快拿药。"
胡辉面色发紫,几乎喘不上气来。
"承让了。"
郭云深道。
"那看来是真事?"
"什么真事?"
"你三拳打死窦宪君的事情。"
两个人回到了李捉猿家,正在从车上卸东西下来。
"打死是真的。"
"那其它。。。"
"我看你知道的,不比我少。"
郭云深反问,李捉猿说:"就想听听你自己的版本。"
看到郭云深沉默不语,李捉猿自言自语说:"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啊,我祖上还是给皇帝办事的,专司各地情报密函。可惜后来雍正朝失了宠,给贬出了京,乾隆朝又给出了旗,不过祖上爱打听消息的习惯没改。"
"形意拳一门,你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听说是岳飞创的拳?"
"岳飞创拳这事是编出来的,实际始祖是山西姬隆峰,他屡经奇遇创出此拳。经过历代改革,到第四代戴隆邦公时创了我练的五行拳,拳术总体定名'六合形意',形意二字取自兵法书上的典故。我初练八极拳,后由八极的同门刘晓兰介绍拜在老能先生门下学拳。"
"老能先生就是戴先生的徒弟?我听说他求学心切,在祁县给戴家送了三年菜,方才学到部分拳法。"
"你信吗?"
郭云深问。
"不信。"
"戴家祖上与姬祖有渊源,戴隆邦名下产业很多,有河南广盛镖局,又有山西太汾镖局。他钱多的是,你觉得送菜能感动谁?"
"况乎吾门拳术秘密传授,不是合适的人,休想得到半分。"
"你还没说窦宪君的事。"
郭云深沉默了一下,说:"我拜老能先生为师,学成以后进京求名,以武艺在荣禄大人门下为客。一日替他押货到山西,路过窦宪君地界,车队被他押下了。"
"荣禄的东西,他窦宪君敢动?"
"或许有人指使,或许他觉得强龙难压地头蛇,于是犯了浑。又或者两者都有,他当时指名要跟我比武,输赢分了才放人走,又或许他跟老能先生有过节,眼红的是我的地位。"
李捉猿点点头,说:"老能先生授拳不拘一格,不符合寻常习拳人的理论和习惯,确实有不少人觉得他是个夸夸其谈的骗子。"
"当时我去和窦宪君比武了。他早就收拾好地方了,找了山西一帮名宿做见证,要我签生死文书,看起来早有预谋,是要我死在这里。"
"然后?"
"一拳他就倒了。"
两人会心一笑。
"但倒了,他还不肯放车队,说要再比。"
"不奇怪。"
"是,一拳打倒他。他反而不服,觉得刚刚是偶然,这个道理我当时不懂。等他歇了一个时辰,我们再比。我一拳,他又倒了。"
"崩拳?"
"是。"
郭云深迈出,一拳击出,另一拳收回。又进一步,后手击出,前手收回。脚下只是普通不丁不八的站法,步法只是一次跟进一小步。
"这就是崩拳?那么简单。"
"最简单的东西,最变化无穷。五行拳各有其变,崩拳变化最多,有九种。其实往深里算的话,何止九种?不是同样的招数打败不同的人,而是同样的一招根据不同的人变成不同的数路。"
"这个道理,窦宪君不懂?"
"他不懂,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懂。其实我当时的武功不如他,能赢他靠的就是变化的道理。"
"是这样?"
"窦宪君倒了第二次还是不服,说要打第三次,把车队先放了,于是我等了。他第三次打的时候,身体已经抗不住了,我一拳打在他心窝。他心跳当时就停了,站着死了。"
"我三拳崩拳都是一样,脚都没动。他过来,我就拳头一伸,看起来三下都一样,但其实都不一样。变化在毫厘之差,每次都钻进死角,但每次窦宪君都看不出来。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三次输给一样的动作。"
"由显入微。"
李捉猿说。
"打死了窦宪君,我当场就跑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拦我。"
"我后来逃回了京城,把事情禀报给了荣禄大人。没想到他性子太死,说国法杀人偿命。他不要我的命,但非要我回去服刑三年。于是我回去了,县令不敢关我进牢房,专门修了一栋院子给我住,象征性铐了脚镣,别出院子就行。"
"你就在院子里好吃好喝过了三年?"
"头一段时间我什么也吃不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
"他们说窦宪君是个恶霸。"
"他们还说我是侠客。"郭云深呵了一声,"但你知道吗?我刚打死窦宪君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练的是妖拳。"
称为妖拳,因为郭云深连续三次用一样的简单动作击败了窦宪君,可没有人看出为什么,反而觉得窦宪君没有理由输。
"窦宪君是武行的头面人物,从此我跟他的亲族结了血仇。三年里,他们不敢进院子杀我。三年后,我刚出院子就是一场血战。"
郭云深搬完了东西,去门边拿起了大枪。
"我要走了。"
"那么急,不留下吃了晚饭再走?"
"不行,我已经耽搁了时间了。"
郭云深一推开门,看见门外也站了一个拿着大枪的陌生人。
看来他还是耽误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