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杀是不杀
且说沉央避在屏风后面,听得李蛮脚步声越来越近,杨玉环话外有音,催促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虽不知杨玉环为何要舍命助他,心头却大是震动。如今事急紧迫,他也无暇再犹豫,下意识便闪出屏风,蓦一扬手,黄影急闪。
清明定神咒脱手而出,直奔李蛮额头。李蛮与杨玉环嬉闹,正是心猿意马之时,哪里避得过,当即便被清明定神咒定住。沉央知道李蛮本领了得,清明定神咒也只可定他一瞬,外面是重重禁军与鸿胪寺中人,沉央不敢大意,更不敢让李蛮呼喊走脱,唰地一剑便向李蛮刺去。
李蛮刚刚脱得禁锢,突见屏风后面冲出一名禁军,二话不说即向他杀来,他大吃一惊,忙即往右闪去,右边是门窗。哪知禁军剑法奇快无比,他左肩刚一摇动,寒光便已逼临,他若继续往右,必会被一剑剖成两半。无奈之下,他只得刹住身形,往左一窜,拔剑在手,一剑回刺。
沉央默不作声,一剑一剑杀去,并不闻剑气声,也不与李蛮长剑相触,但却剑剑不离李蛮要害。李蛮奔来窜去,竟是无暇回头,更来不及喊上一声半声。突然,李蛮逃窜之时,一时不慎撞倒了屏风,哐地一声响。沉央眉头大皱,一剑杀向李蛮背心,李蛮就地一滚,唰地一剑斩向木桶。那木桶里装了半桶水,当即泄将出来。
屋外众人听得声响,面色大变,即听一个声音尖声道:“陛下,宰相大人与百官均在等候。”是高力士。
沉央心头一凛,急刺几剑,杀向李蛮。剑影如蝗,罩向李蛮背心,李蛮心下大骇,竟无暇回应,只匆匆看了杨玉环一眼。这一番截杀动如脱兔,只得电光火石一瞬间,杨玉环呆怔当场,眼皮尚未眨下。她见李蛮看来,顿即会意,心思电转,突地竟朝沉央扑去,脚下却蓦地一滑,撞在木桶上,又是哐地一声。
杨玉环惊呼:“陛下。”声音又急又媚。
“陛下?”高力士又在院外唤了一声,但却并未闯进来,显然是认为李蛮与杨玉环戏闹,打翻了水桶。
沉央心念一动,一剑刺向李蛮背心,同时一掌向杨玉环按去。李蛮眼见杨玉环摔倒在地,又见沉央一掌打向杨玉环,他来不及多想,打斜一窜,避过沉央一剑,然后就地一滚,滚到杨玉环身旁,抱住杨玉环滚向墙边。
沉央怔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想借机撇清杨玉环,谁知李蛮竟不顾死活来救,眼见二人滚到墙边,他无暇多思,蓦一闪身,欺到二人身旁,一剑抵住李蛮喉咙,曲起手指弹了几下,几道劲气打在李蛮身上,顿时将李蛮周身大穴封禁。这时,李蛮方才将他看清,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来是你。”
沉央并未闭他哑穴,冷声道:“天道循环,生生不息,你先杀我祖,再杀我父,如今我要杀你,你当得不冤。”
李蛮道:“死在你手,李蛮自是不冤。只愿你能放过环儿。”看向杨玉环,目光极是温柔。杨玉环刚才倒在水桶旁边,浑身上下湿透,许是初春乍寒,她低着头,不住颤抖。
沉央冷笑道:“你当沉央与你一般么,我与她无怨无仇,自然不会杀她。方才,我一直便躲在屏风后面,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哪里觉察得到我?”说话时,剑尖不离李蛮喉咙,只待他若呼喊,便一剑要了他的性命。
李蛮道:“杀你祖时,李蛮不曾后悔,命五弟杀你父时,李蛮也不曾后悔。李三郎害你家破人亡,孤苦一世,你自当杀我。只是,这天下终究还是大唐天下,你可曾想过,倘若杀了李蛮,你将何去何从?你之紫阁山正义道又将何去何从?玉珑,玉珑又将如何自处?”
杨玉环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沉央。
沉央并未看她,冷眼看着李蛮:“人无千年寿,江山数代亡,你当这天下,还是大唐天下么?”
“自然是大唐天下。”
李蛮傲然道:“安禄山只是鲜芥之缔,区区胡儿翻得起甚么大浪?他虽有二十万大军,又有妖人襄助,但天佑我大唐,民心不从,他又岂能长久?只待诸路大军汇拢之日,便是他死无葬身之地之时。”
沉央见他事到如今竟然还是如此狂妄,只当安禄山如同儿戏一般。想到常山、开封、洛阳三地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李蛮却在长安逍遥自在,围猎西山,他心下大怒,只想一剑刺下去,将这荒淫无道的昏君刺死。
“陛下,陛下。”
这时,院外又响起高力士唤声。李蛮振了振喉咙,便要说话。沉央将剑一挺,刺破李蛮脖上皮肉,鲜血溢出。杨玉环浑身颤了一下,想要说甚么,终是欲言又止。李蛮哑然一笑,低声道:“我若要杀你,又何需等到今日?”
沉央一愣,便听李蛮高声道:“朕乏了,今日便不行围猎。西山景致大好,宰相与百官可自行游猎。长孙上卿也一并去吧。”
“陛下?”高力士再唤一声,声音颇是犹豫。
李蛮冷声道:“莫不是这天下当真不是大唐天下了?”
“陛下息怒!”高力士忙道,声音颤抖。
少倾,就听屋外脚步声响起,沉央侧耳一听,排排禁军与鸿胪寺中人向院外退去,显然是要去守大院。他松了一口气,李蛮叹了口气,看着剑锋说道:“你若要报父仇,便请下手,李三郎绝不皱一皱眉头。”
沉央冷眼看去,只见李蛮虽是年事已高,但驻颜有术,看上去只得四十来岁模样,生得眉长如画,唇薄似刀,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如今,剑在喉上,命在人手,他却丝毫不惧,反而目光如电,不怒自威。若是寻常人物,定会心生畏惧,这便是帝王之威。
但沉央何等人物,自是不会被他震住,想到血海深仇,祖父与父亲惨死,母亲被逼千里逃亡,最后又因生己而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虽未亲历其事,惨景却一幕幕闪现,心下大痛大恨,面色也愈发狰狞,握剑的手也不住颤抖。
李蛮见他已起杀心,便闭目待死。杨玉环目光战栗,浑身颤抖如筛。沉央恨发攻心,双目通红,心神大乱之下,手一颤,便要一剑插入李蛮喉咙。这时,突听一声幽幽叹息,听得这声叹息,沉央不由自主一怔,剑尖一歪,剑气奔涌而出,将墙上刺出一个洞来,气犹不歇,奔至对面,把对面院墙也即刺穿。
这声叹息乃是传音入密,在沉央耳海里震荡成音,李蛮与杨玉环俱不曾听见。李蛮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脖上鲜血涔涔而下,他睁开眼来,定眼看向沉央:“你不杀我?”神色颇是惊奇,又有几分喜意。
沉央看了一下窗外,又想起郭嵩阳所托之事,便寒声道:“今日暂且留你一命,倘若你不识好歹,那沉央……”话未说完,突见一道虚影从李蛮身后显化而出。那虚影方一凝作人形,便即一剑刺向李蛮背心。这一剑,又快又狠,李蛮哪里避得过,眼看便要被一剑刺死。
沉央不假思索,抬剑一格,只听锵地一声响,剑气四荡。那人影不料沉央竟会救李蛮,冷哼一声,将身一伏,顿即消失不见。待再度现身之时,已至李蛮身后,一言不发,又是一剑刺去。李蛮浑身禁穴被封,只得坐以待毙。杨玉环惊呼一声,朝那人长剑扑去。
沉央扬手打出一道清明定神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了杨玉环一命。那人羞怒欲狂,猛地一把扯下额上符纸,唰地一剑朝杨玉环斩去,直欲把杨玉环拦腰斩作两断。沉央吃了一惊,忙即将身一闪,抢在杨玉环身前,抬剑急刺。只听“叮叮叮”脆响声不绝于耳,眨眼之间,二人便已交得数十剑。
那人见一时半会胜沉央不得,凌空一翻,窜到李蛮身前,一剑直刺。却与此时,一道寒光呼啸而来,无声无息摧破屋墙,杀向那人背心。那人若要杀李蛮,自己也必死在寒光之下。无奈,那人只得舍了李蛮,往左一翻,朝着沉央冷笑两声,然后就地一伏,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始至终,那人并不曾暴露形迹,因其蒙着脸,又穿着一身黑衣。但沉央从其身形与那两声冷笑得知,来人必是萧清纶。宗圣宫极擅五行遁法,遁土去火不在话下。当年,萧清纶便曾说过,杀萧半月的人,不是罗公远,也不是金刚三藏,而是李蛮。萧清纶待萧半月情意深重,既认了李蛮与她有得杀夫之仇,自然要报。
“既然来了,何不留下?”
这时,院外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沉央从破墙上往外一看,便见远处屋脊上站着一人,体态纤细,窈窕多姿,身上穿着淡绿单纱斗篷,内着鹅黄箭裙,不是程玉珑又是谁来?
他恍然心想,原来那小院里的人便是玉珑,当时她故意显露气息,那是要阻我。李蛮是她外祖父,我要杀她外祖父,她,她自然要阻我。方才,若不是她突然叹得那么一声,我便将李蛮杀了。
“哈哈,仙子切莫厚此薄彼,既要留我,便当把他也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