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来者不善
沉央道：“今日不来，不定明日便来。”仍要起身离去。
凌儿急道：“师姐说了，你伤未好，便哪也不能去。”伸开双手，拦在他身前。沉央皱眉道：“杜掌教与诸位师妹救命之恩，沉央莫齿难忘，但沉央该当离去了。”
绫儿红着眼道：“你可是又听了甚么难听得话？哼哼，绫儿知道啦，定是有人胡说八道。那些话都是瞎说，胡说，只有绫儿与师姐说得话才可信。你是沉央大法师，不是甚么妖魔鬼怪，若是鬼，怎会有影子呢？”
沉央一怔，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影子从脚下斜斜沿伸。
“你瞧，是也不是？”绫儿笑道：“师姐不会看错，绫儿也不会看错。你就安心待着吧，待养好了伤，咱们一起去中原。”
“为何这许多事我都忘了？我记得我有一支糖葫芦。”沉央忽道。
绫儿一怔，心想，我怎知你为何就忘了呢，不过师姐说，如今你正在融魂于体，忘记许多事那是正常得紧。至于糖葫芦，那定是和糖人儿一样得甜，你才记得。
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这样说，便道：“忘了便忘了，那有甚么好稀奇得。忘记不快活的事，记得快活得事，那岂不是快活得紧？”说着，脸色一黯，低头道：“若是绫儿能忘记师尊那便好了。可惜绫儿忘不了。”
沉央道：“是我害你师尊身败名裂么？”
“是，哦不是。”
绫儿点了点头，猛然回神又摇头，见沉央不信，便道：“师尊做了那许多恶事，又怨得了谁呢。只是她倒底是凌儿师尊，想到她不能回西华山，绫儿就很伤心。”
沉央心想，我害得你师尊身败名裂，连西华山也不能回，你们却救我，助我疗伤。
“凌师兄，这里风大，咱们走吧。”
绫儿站起身来，正要扶沉央走下石头，突然一转眼，看见山脚下纵来几条人影。她吃了一惊，西华山向来人迹罕止，怎会有人来？
沉央也看见了那条几人影，来人身法颇快，踩着树梢急急飞纵，望去便如浮天飞鹤一般。他心头一沉，说道：“莫不是天地盟的人寻来了？”
绫儿一凛，但却笑道：“凌师兄，你多虑啦。天下怎会有那般巧事呢，绫儿刚说天地盟，天地盟便来了？定是同道中人，知道西华山威名，便来拜山。”心里却想，西华山如今哪有甚么威名，不遭人白眼便好了，也不知来人是谁，多半是来骂我们得，哼！
俩人走下大石头，沉央拄剑而行，不让绫儿扶。绫儿心想，他是堂堂沉央大法师，如今甚么都忘了，却还自重身份，稍能行走，便不让我扶他。
来到后院小屋，绫儿陪着沉央说了会话，她忧心前院，便寻了个借口离去。刚刚走出小屋，突见紫烟行色匆匆走来，她心头一紧，拉着紫烟避到巷子里，悄声道：“紫烟师姐，来人是谁？”
紫烟看了一眼后院小屋，递给绫儿一面玉牌，急道：“掌教师姐让你带他去后山碧云崖，师姐不叫你，便不许回来。”说完，快步急走。
“师姐，师姐……”绫儿叫她，她也不应。
绫儿心头通通乱跳，暗觉大事不妙，大事不好，但她素来敬重杜蕊微，掌教师姐说东，她绝不往西，便握着玉牌按原路回返，走到小屋里。
沉央坐在床边，正从怀里掏出一张张符纸，逐一放在床上，他皱着眉头，仔细辨认那些符纸。见绫儿去而复返，他说道：“我识得这些符纸。”
“沉央大法师符剑双绝，一符定三山的本领人人尽知，你自然识得。”
绫儿走过去，心下大乱，脸上却不显分毫，瞅了一眼那些符纸，嘻嘻一笑：“凌师兄，我们去后山玩吧，那里可好可好玩了。”拉起沉央便朝屋外走去。
沉央重伤未愈，自是挣不过她，被她拉着往屋外走，他回头道：“那些符纸……”
“别管它了，符纸有甚么好看得？你若想看，我们稍后再回来看。”
绫儿不由分说，拉着沉央出了后门，直奔后山。
后山密树如丛，绫儿拉着沉央快步急走，来到碧云崖。
故名思议，碧云崖乃是一道悬崖，崖上碧树婆娑，一汪寒泉从崖上泄下，在崖下汇成小溪，穿过幽谷密林，流向静墨湖。来到崖上，绫儿并未止住脚步，拉着沉央往里直走。
沉央惊道：“绫儿，绫儿去不得。”
“怎会去不得？”绫儿拉着他头也不回。
沉央道：“再走便是西华山禁地。”向远方看去，远处古树参天，并列两旁，中间有条青石道，曲径通幽，直抵密林深处。绫儿道：“是不是禁地，那得掌教师姐说了算，你说了不算。”拽着沉央走去。
二人走在青石道上，越往里走，越是清幽。待至尽头处，眼前突现一道石门。绫儿想了一想，走上前去，掏出玉牌往门旁一按，就见光芒一闪即逝，跟着便是砸砸声音响起。石门霍然中开，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快来。”绫儿站在洞旁朝沉央招手。
沉央犹豫道：“这是西华山列位祖师安息之处，沉央岂可进得？”
“我说你进得，便进得。”
绫儿眉头一皱，快步走来，半拖半拽把沉央拉入洞中。然后转身，把玉牌按下。石门合拢，绫儿又伸掌在墙上一按，掌底发出淡淡毫光。她一掌按下，微光便从头顶陆陆续续亮起，一直亮到目穷处。
“走吧，咱们去里面寻好玩得。”
绫儿拍了下巴掌，一蹦一跳朝里面走去，步伐很是轻快。但沉央却看见她目中藏得一丝担忧。
洞内不见阳光，颇是冷寒。往里行得一阵，寒意更胜。转角处冒起绵绵轻烟，似云似雾。走过转角，眼前霍然开朗，洞中竟有一方寒潭，寒气便是由此而发。沿潭四周竖着道道墓碑，后面是具具石棺。
绫儿走到一具墓碑前，规规矩矩跪下，叩了九个头，说道：“真云祖师，你莫怪绫儿哟，凌师兄也不是外人，是绫儿的救命恩人。绫儿带他来转一转，也让你们看一看，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既然是功德，那便是缘法，既然缘法，那便莫怪绫儿。也，也莫怪凌师兄。”
她眨着眼睛，说得极快，显然这番话，她已在心里酝酿许久。
沉央走到潭边，朝着十二具墓碑团团一拜，说道：“诸位前辈真人，沉央冒昧打扰，还望莫怪。”
绫儿道：“祖师们不会怪你。要怪只会怪绫儿。”说完，又朝另一具墓碑走去，叩头，喃喃自语，说得话与方才一模一样，只是换了名讳。
沉央见她一具一具拜过去，神态虔诚，目光却有些许寒悸，他心想，也不知发生了甚么事，她竟冒着不敬祖师之名，带我来此。转念想起那些不速之客，心下一沉，急走几步，来到绫儿身旁，说道：“绫儿师妹，拜也拜过了，寻也寻过了，并无甚么好玩得，咱们这便回去吧。”
“等我拜完。”
绫儿不理他，把十二具墓碑拜完。
沉央等得不耐，心头又急，便道：“这便走吧。”
“出不去了。”
绫儿缓缓站起身来，眨了眨眼睛说道。沉央愈发难安，急道：“怎会出不去？”
绫儿道：“便是出不去。这里是西华山禁地，列们祖师安息之所，哪能想进便进，想出便出？倘若真是那样，又算得甚么禁地？”
“那玉牌……”沉央心头七上八下，隐隐觉得绫儿必然有事瞒着他。
绫儿道：“那玉牌只能进，不能出。若要出去，便得等师姐来救我们。”说着，拢起手，喊道：“师姐，师姐，快来救我们呀。我与凌师兄来寻好玩的，走错了路，走到禁地里了。师姐，师姐，快来……”
声音颇大，来来回回盘荡，但这禁地位于深洞，她便是叫破喉咙，再叫上一百年，也未必有人听得见。沉央知她是故意为之，心下好气又好笑，但也不忍责备她，便拄着剑往回走，来到洞口。绫儿跟在他身后，嘟嚷道：“真出不去了。”
沉央道：“把玉牌给我。”
绫儿嘟了嘟嘴，把玉牌递过去。沉央接过玉牌，在墙上好生一阵寻，见墙上有块凹痕，上面刻着云纹，大小与玉牌一致，便把玉牌往上一按。哪知等了半晌，毫无动静。绫儿道：“凌师兄，你信不过绫儿么？绫儿说出不去，便出不去。”
沉央回眼看去，但见她眨着眼睛，明显是在说谎，他心头一动，叹道：“定然不是这块玉牌，你且把方才那面玉牌拿出来。”
“没有了，只这一面。你若不信，你若不信便搜一搜。”
绫儿涨红了脸，把手伸开，示意沉央搜身。
沉央一怔，微弱毫光照下，她虽只得十三岁，但已出落得窈窕婀娜，亭亭玉立。女子之身，沉央岂能搜得？无奈之下，只得叹道：“你定有事瞒我，可是那些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甚么善不善得，便是来寻好玩得，走错了路而已。”
绫儿转身朝洞内走去，来到寒潭边，抱着双腿坐下，也不敢离那些墓碑石棺太近。沉央走到她身旁坐下，见她颇是害怕，便道：“闯入祖师安息之处，那是大不敬。”
绫儿看了一眼墓群，眨眼道：“祖师们不会怪我，西华山弟子要知恩图报。就算要怪，绫儿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