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咱也有船了

    晚饭后，范进带着第三队和近卫队，悄然的摸向了莒州城外。

    第一队很好的完成了使命，范进到了距离敌船五里处。范进是分清楚，敌人的船上可能会有火炮，在这个距离上，此时形同大铁疙瘩的炮弹并不会带来什么威胁。

    而一旁的第二队已经整队完毕，所有人仿佛都十分有信心，整齐的坐在地上，每人发了两个蒸饼一块咸肉，正吃得开心。见到贾飞他们这么有信心，范进有些诧异。短短的三个时辰不到，他们凭什么可以“拦住”这些倭寇。

    范进让人看好刘小宝和武陟三郎等人，领着范尼池重去见贾飞。只见贾飞此时正在队伍当中一手扯着蒸饼，另一手空对海边比比划划的指点江山，略显浑圆的身体遮不住这灵活的步法，正唾沫横飞的说着什么。见到范进后手中的蒸饼差点儿掉下来，伸出去的手赶紧回抱，两手一扣就是一揖，

    “参见将军！”其余第二队士兵见范进来到，纷纷起身见礼。

    看来有必要改革队伍中的礼制了，这么作揖磕头的，范进实在不厌其烦。

    他挥了挥手，道：“贾飞，你的任务完成的如何了啊？”

    贾飞面有得色，恭敬道“将军，幸不辱命，别说今晚把他们留在这，就是留他个三五日都不成问题”

    “哦？你用了什么办法，这么有信心，要知军中无戏言，就算你平日里劳苦功高，若要耍嘴，也当军法处置！”

    “是，将军，属下在倭寇食物、饮水当中加了番泄叶、巴豆子，大黄杆等泄便通淋的灵药，倭寇托大的很，偌大一艘船竟无探哨警戒。从半个时辰前多人到岸边出恭就可以看出来，不管他是一百还是两百倭寇，能吃食儿的，管保他畅快淋漓！”

    “噗……”范进本以为是什么锦囊妙计，诸如渔网套船啊、沉船堵路啊一类的海匪常用套路，谁知道竟是这种下三滥，正在喝水的范进差点儿呛死。

    “这怎么可能啊？你是如何做的？”

    “这个……这个……”贾飞一边搓着手，一边不好意思的看向两边。

    范进知道，虽说是制了敌，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这小子肯定是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的糗事，于是屏退了众人，小声说道：

    “有啥幺蛾子，全都抖露出来吧”

    见手下都走开了，贾飞那一张有些猥琐的肥脸，咧出了些许笑容，看上去更加猥琐了

    “将军，不瞒您说，这阴人阴惯了，总是怕被报复。俺之前是个货郎，走南闯北的难免路遇匪盗。所以每到一地，俺就收集些‘灵丹妙草’，待发现不测时，俺便使上一些，屡试不爽。这么些年来，渐渐的摸出来就这三样好使，所幸也没出过啥事。后来落脚王家堡，做了这家丁。这些草药宝贝，俺时刻放在身上……”

    我靠，这可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啊，动不动就给你下个药，这谁敢惹？范进赶紧闭目检讨，自己什么时候是否有得罪了这胖子的地方。还好还好，范进睁开眼，道：

    “敌军动向如何？”

    贾飞扬了扬手中的小片刀，道“将军，俺平时只用一种料，就已经十分奏效，碰上死敌，最多也就两种和在一起。现在俺三种齐上，从他们刚下船找地儿，到现在，估计这些倭寇现在能站起来都算本事了。”

    见贾飞对自己的“本领”非常有信心，范进道：“你是怎么下的药，他们又不是傻子”

    “嘿嘿，嘿嘿，俺琢磨着，这么多人待在个破船上，就算抢，这几个月的吃食也早已耗尽。俺就去曹大哥那里，找到那刘小宝问他平日里倭寇经常在哪里采买，

    得知他们竟然就在附近的几个渔村进行补给，而且这些倭寇竟没有象在东南那样，平日里有买有卖，出手十分豪阔，仿佛根本不差银子。恰巧今日他们的什么大名过生日，算是个节日，他们直接让村民做好了送上船来。

    俺刚过来不久，带刘小宝一进村就打听出来了。这许多人的吃食，好几个村都在那杀猪宰鸡、炒菜蒸饼的好不热闹。俺就把料配好，见不大够用又去铺子里抓了些。后来怕力道不够，又比平时放的多了一倍，每份上面都配了个十足，够他女良的爽的。”

    范进目瞪口呆的望着贾飞，一时间感觉竟然这么简单？仿佛凝起全身力气之后，一拳打在了空气上，差点儿闪了腰的赶脚，遂对贾飞笑骂“你女娘的……”

    就这么容易，范进还是不大相信，他一拨楞脑袋，大声对第三队方向喊道：

    “万里英，队伍可否带好，出发！贾飞率第二队跟在后面，全军出动！”

    ……

    当范进带着第三队前进到距敌三里处时，曹兴旺早已列队迎接。范进再不多话，直接命令众人不许发出声响，直奔目标。沿途不时有探马反馈前方情况，但是他们的回答差不多，能在前方见到近百余人，散乱在岸边，或躺或座毫无列阵迎敌的准备。

    待范进到了三百步的距离上，命令所有人分散开，不得前后并列，因为这是夜战，如果出现误伤的情况就得不偿失了。这样只要对面过来的，肯定就是敌人。要是见到了后背，那就是战友。没办法，照明条件不允许，就只能这么凑合了。

    这时已经看清了远处海面上的一个巨大的身影，几个黄豆粒大小的光斑在海风当中摇曳着，这应该是船上的灯光。众人见到了敌人的踪影，一个个略显紧张起来，尤其是刚刚加入的那些新兵蛋子。

    到了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范进命众人停止，随后举起了手臂。这是要进攻的手势。见到范进如此，旁边的三个领队纷纷回到了队列，各自像是平日训练的那样，扯起嗓子，命令倒也简单——

    “一！”……

    待到步骤三完成后，按照平日的训练，大家都在等待范进本人的那声：“四”。

    随即范进命令一出，长乐军目前连同近卫队，共计一百二十余人，在同一时间射出了一百余支箭，“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

    第一轮箭射过去后，对方阵地上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呼和声、叫骂声，吵嚷声不绝于耳。在即将开始的第二轮弩箭发出时，对面暴起了数十闪亮的光点，范进知道这是火器发射，当即喊道“继续射击，不得有误”！

    几个队伍声嘶力竭的吼道：“继续射！一！……二！……”

    待到射了五轮之后，对面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范金知道，这个时代在黑夜当中，冷兵器有着绝对的优势。对方火铳一亮，己方就知道了他们远程武器的位置，在对方的火器数量、发射速度都比不上自己时，对着冒光的地方一通射就是了。

    结果和他料想无二，此时曰本的武器配置基本上是火铳、长矛还有腰刀。而从刚刚的火铳声判断，对方不过二十几杆火铳，在黑夜铳子和*的装填非常困难，打了一枪之后再清理膛渣、装弹、装药、瞄准，随后再点火、发射，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长乐军已经打出了三轮箭。

    这场几乎是浑水摸鱼的战斗，让赢了的一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曹兴旺有些丧气的挥舞着铁蒺藜骨朵，有些不甘道：

    “不是说这倭人都好战吗？怎地这么熊包？老子还要试试新练得锤法，看看那倭人能接我几招呢……”

    万里英比较谨慎，他对范进道：“将军，敌人没了声响，可能有诈，对方人数不少，须防备船上下来的接应”

    范进命万里英打扫战场，派曹兴旺登船查看。

    到了近前，借着月光范进发现岸边此刻已经污秽不堪，到处都是人体排泄物，以及倭人的尸体。一些没有被射死的，也在当地呜呼大叫。

    不多时，曹兴旺回报——“将军，船上已无敌人，连同操船人员、倭人，此时已都在岸上。第一队已经控制了大船”

    “嗯，不错，当心敌人躲在暗处，叫兄弟们时刻小心”

    范进嘱咐，对于倭人千万不要仁慈，不管死没死透的，一律给我割下首级。

    一时间，海边传来阵阵哭嚎……

    有部分装死的，直接来了个痛快，甚至还有几个会说大明话没断气的，趴在一边 死硬到底，用生硬的大明话道：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萨摩藩主的报复吗，你们……”还没等他说完，万里英的大刀闪出亮光，这会说大明话的倭寇当即身首异处。

    “特么的，哪来这么多话，老子就杀你了，看什么萨摩、萨鬼的能来找我？要是敢来啊，嘿嘿，老子也送他上路！”

    立时间周围的几个会说大明话的倭寇转变了态度，纷纷的跪地求饶起来，让万里英大呼没趣，要是骨头硬不怕死的，万里英还能抬起手中家伙，但是一任怂，吃硬不吃软的万里英就感觉有些泄气。

    范进仿佛一切都很自然一般，倭人的这些欺软怕硬的秉性早已摸得一清二楚。对万里英道：“三队副，留着这些懂我中原官话的倭人，我有用”随后再不言语，往大船方向走去。

    这么顺利的战斗，让身后的池重也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问到旁边的范尼，

    “范尼老弟，这不是倭人的船吗，可是够大，范将军怎么就要上去了？”

    “池大哥，你还不知道啊，这船现在被抢下来了，以后啊，这船就要姓范了”

    “当真？这么说，咱也有船了！”

    ……

    范进一登上船，立即命人搜索所有地方，清点物资。如遇剩下的倭寇，不论老幼当场格杀。自己则领着范尼、池重，带上几名近卫，直奔船上最突出的那个船长室。

    船上除了乱糟糟的萨摩武士床榻，就是一些淡水、食物。由于贾飞妙计的奏效，此时这里无不飘散着浓浓的恶臭，让范尼等人紧紧的捂着鼻子。

    银子倒是不少，足有二十多箱，约近万两之多，让范进觉得这些小曰本到底是来要钱的，还特么是来送钱的。保存完好的*近百桶，铳子八百余发，这些是范进此时要提升自身实力所急须的，让他觉得此行不虚。倭刀三十二把，再无别物。范进命人继续清点，务必出具详尽的清单，这也算是长乐军训练科目的一种。

    倒是在长乐军大兵们翻箱倒柜搜罗战利品时，从一张床下边搜出来一个浑身筛糠的弗朗机人。这人年纪已经很大了，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倒毙路旁一般，像极了当日在王家堡外见到的那些流民。估计是贾飞同志的药太猛，无论食物、饮水里面都是够劲的厉害家伙，这位体质不同于东亚人种的弗朗机人也是受益匪浅。

    因为这红发碧眼的弗朗机人明显不是倭人那种五短身材，而且口中说的是乱七八糟的弗朗机语，长乐军众人还真没把他如何。一个士兵拿出了随身带的水壶，从里面倒出来一些烧酒，让人撑起弗朗机人的下巴，狠狠地灌了一口。见这个弗朗机人喝下去后明显有了些精神，便捆起来送到了船长室范进那里。

    所谓的船长也好，带队的也好，估计早已躺在岸上，一会可以让武陟三郎确认一下，范进毫无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想看看这么远的距离下，是如何将船从曰本开来的。这里兴许会有航海图纸一类的东西。

    船长室里面，范进翻了半天，找到了一张类似抽象画的海图，范进皱了皱眉，又仔细的翻找了其他地方。最后翻了半天，除了原来那人的衣物、银子和一大箱子酒之外，只有一本航海日志入了范进法眼。

    看着航海日志，此刻让他深切的感觉到了学好汉语的必要性。这篇日记从封面开始，到今天早上的纪录，全都是汉语写成！此时曰本还没有锁国，也没衍生出假名，汉字是地地道道的文化承载，范进一时间竟感动的落泪了——苍天啊，大地啊，是谁帮我出了这口恶气啊！

    前世记忆当中，那些曰本客户一个个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我呸，然后会些东洋话的人也连带着蹦跶的不要不要的，娘的，自己一直以来不愿意学曰文的恶气，在老祖宗这帮着找回来了。

    这里面除了记着出发前接受了藩主鸟津松平的嘱托，前来大明找颜思齐的晦气。此番共有三艘船只，除了最大的“武静丸”号之外，其余的两艘体型较小的朱印船。只是半路碰到了“飙风”，又有大雾，安宅船上罗盘损毁，不得不及时靠近陆地补充淡水和食物。另外两艘则彻底失去了联系。

    范进想了想，明末海上航行，较之唐宋时期导航能力是退步的，大明船只一般从福建出发经琉球、到长崎，沿着海岸线或岛屿走。大明的船这么走，那这曰本国的船也是这趟航线才对。而且这个时候都是依靠季风，随着洋流的往返行进，每年很难往返超过两次。这位倒霉船长不按照既定航线，估计也没有过硬的航海本领，结果悲剧了。

    风暴和迷雾导致其他船只走散，也使得范进这次得手非常容易，如果有体型较小，在这近海逡巡预警的话，还真的很难一口吃下。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帮着范进促成此事。他不是一个有神论者，但此刻也不得不对着苍天默默的拜了两下。

    日志里面有船只的信息——武静丸，长72尺，宽二十尺，一人操作小橹，76架船桨，巡航船速三节。什么！？三节？怎么这么慢？

    想来许是船只体积太大，而且没有良好的转向机构，风帆加上划桨都很难支撑这个“胖鸭子”的动力，被大风刮走看来也是情理之中。

    这个船太招摇，可千万不能在此时拿出来献丑。稍后会命薛一桶上船，联络莒州当地船工、木匠，将其拆卸，重新拼合成体型稍小的船。现在明朝虽然风雨飘摇，海禁政策也是渐渐松懈，但对于私人持有船只还是监控的极严。

    目前没有到胶州，未摸清登莱水师当前的状况，这样贸然的开着一艘曰本船回来，这是要造反吗？如果改头换面，把所有随行人员、物资用这改造的小船运输，从日照港再到胶州营海，都是近海，会比走陆路便利的多。

    现在木制轴承损毁极为严重，也没有得到补充，是时候降低四轮马车的运力了。莒州这里暂时虽然无法夺下，但是开辟一个私港，从兖州府倒腾些煤、铁，再走海路回胶州，倒不失为一条稳妥又安全的路线。

    打定主意，范进便对这艘几乎没啥值钱物的大船失了兴趣。

    但是船上的这个弗朗机人倒是引起了范进的兴趣。他见这西洋人在那里不知道嘟囔着曰本话还是弗朗机语，反正对他来讲都是鸟语，伴随着说，还一直比比划划，让范进摸不着头脑，倒是他这身衣裳，配上他的西洋人外形，让范进陷入到了沉思——

    近代西方文明是同时向大明和曰本传输的，只是由于两国的历史和制度的不同，却带来了完全不同的结果。历史证明了，谁更能适应节奏，调整步子，谁就能先发制人。

    在大明的土壤，西学开展的举步维艰，只有一些上层士绅或者受了浸入了教的人，才推崇西学，如孙元化等人。平民阶层甚至是精英阶层都没有得到时代前沿技术的熏陶或是教育，或者说，对大明走向强盛起了非常微弱的作用。

    但是隔海相望的曰本就不同了，由于正在大乱斗，各方军事极为需要，且骨子里对于强大武力的渴望，使得枪炮是最先传入曰本的，而且仅仅三年就在全国普及了。反观后来取代大统的我大清……

    在传播天主教的同时，传教士瓦利纳尼等人还到处设立学校,开设修辞学、哲学、逻辑学、数学、法律学等课程,这是曰本讲授西洋学问的开始。只是，后来那个德川幕府发觉这特么的不是扰乱国正蛊惑民心吗？于是在1639年，也就是崇祯十二年，实施了锁国令。锁国政策完全压抑了曰本人向西方学习的热情,阻碍了曰本工业生产和科学技术的发展。

    这个时间与范进之前的模糊记忆还是有些区别的，看来这次横插一杠粉碎他们妄图拿下莒州的豪赌，算是赌对了。依靠着武陟三郎，还有一些没大有骨气的武士，先回到曰本找齐自己所急需的逻辑学、数学还有航海技术的书籍，甚至是像打包孙阿蛮那样打包几个传教士，还是做得到的。就算是事情败露被发现，那曰本人肯定睁只眼闭只眼吧？

    在前世的记忆当中，国内很多学者己经开始关注曰本明治维新以前西学在曰本的传播。

    但专家们更多的是与中国相对应地比较、考察，寻找近代中国落后的根源。由于侧重点在于对中国的启示，因此对曰本西学传播过程往往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且缺乏系统性，没能全面深入地研究曰本科技发展以及对曰本社会的影响。

    这一点非常致命，连穿越都没有理论思想指导，怎么开展霸业？

    范进此刻头脑异常清醒，他敏捷的捕捉了关键：正是德川时代西方科技与曰本传统科技的整合，才构建了曰本近代科技的基本雏形，才为曰本明治维新的成功奠定了坚实的科技基础！而此时，德川时代刚刚开启！而萨摩藩现在虽然潦倒，却依靠着这些西方科技以及西方势力的帮助，逐渐的成为曰本最为强大的大名。

    距离德川幕府锁国还有几年的时间，目前自己实力太弱，叫板整个曰本还是有困难的，但是这次既然萨摩藩主动的帮了忙，引了自己想起这么重要的历史时刻，那自己再不笑纳这些西方技术，乘着萨摩藩增长实力的东风壮大自己，不如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算了。

    可以这么近距离的吸取着西方知识，并依次建立起争霸天下的基础，有了适应这个时代的基础知识，再依靠自己的点拨，定可实现心中理想。

    这时，一缕晨光照进了这逼仄的船长室，从发起进攻到现在，竟然整整经历了一晚。范进此刻精神亢奋，兴致盎然。他闭目沐浴在这春日阳光里，享受着造物的赏赐，心中却仿佛升起了浓浓的斗志。要说之前想好去胶州是为了保命不得不去的话，此番做了长期打劫萨摩藩的决定，就等于是为梦想插上了翅膀，助自己更快更好的到达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