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养子慕歌
“慕歌，你又偷懒了。”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在树下，抬着头望着头顶的人，背后是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偏了头。
程慕歌拿下遮住眼睛的外套，轻轻哼了哼，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眉眼间英气十足，让人一眼就移不开目光。
这个练功场之大足以让程慕歌藏在树上让师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偏偏慕容初就是能找到，屡试不爽，程慕歌都怀疑是不是被他监视了！
慕容初就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程慕歌的义兄，也是拜于同一个师傅门下的同窗。
“母亲交代的，我不敢违背。”慕容初笑意盈盈地望着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眼中满是无奈和宠溺，对于他，自己好像不能严厉起来啊！
母亲！母亲！又是母亲！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能从自己的世界里离开一会儿呢？程慕歌翻了翻白眼，从树上跳了下来，没好气道:“慕容大少爷，那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我是她的养子！养子！”
极力强调的这两个字，不知道是给谁听的。
他……还这么介意吗？
慕容初望着渐渐远去的程慕歌，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虽然百般不愿意承认，但是慕歌他还是放不下母亲吧！说到底，是自己抢了他的母亲，抢了他的位置。
“程慕歌，屡教不改啊你！”学堂里，满头白发的先生气急败坏地指着程慕歌骂道，程慕歌极具武学天赋，可是不稳打稳扎基本功，他这一身武功就是花架子，不堪一击！谁曾想程慕歌自己却一副这样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是无可救药！
站在一旁的慕容初无可奈何地望着程慕歌，他依旧是一脸平静，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这已经不知道是先生第几次责骂他了，程慕歌已经习惯了……反正好像也没什么其他有意思的事情了。
目送先生离开的背影，程慕歌枕着手靠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看不出喜怒。“慕歌……”慕容初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程慕歌却误会他又要教训自己，反唇相讥道:“怎么？又想说教了？”
慕容初是一个好儿子，可惜他不需要另一个哥哥……哥哥？呵呵！他不就是为了哥哥才出生的吗？这样看来，似乎是自己比较可怜吧！程慕歌心里更加堵得慌，拂袖而去，离开了学堂。
“喂！慕容二少爷，又被先生骂了吧？你这种人啊，活该没爹没娘！”平素与程慕歌不对付的几个富家混混斜斜地站在路两旁讥讽道。程慕歌心里本就不爽，此时听到他们如此说，更加难忍，握了握拳头，走向他们。
程慕歌背书不行，舞刀弄枪却是第一，几个混混也不敢招惹他，又怕面子上过不去，便低低咒了几句，准备离开。为首的混混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黑了过去，伴随而来的还有疼痛。
程慕歌没有留手，处处下死手，为首的混混被他打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口中直求饶。其他几个人也已经趴在了地上，痛苦不堪。
“慕歌，住手！”慕容初赶来叫道，却被程慕歌凛冽的眼神吓住了，那眼神仿佛淬了毒，阴森寒冷。
慕容初握嘴混的手，暗中用力，那混混直接疼昏了过去。程慕歌的为人他知道，若不是这些人惹了他，定然不会下这么狠的手的。
慕容初没有阻止，这些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能让程慕歌出气，也算是积福了！至于以后发生的报复……就留给他吧！
程慕歌确实得罪了大人物，那个被他废了的混混是太守唯一的儿子，也是地方一霸，不但受了侮辱，还被他废了，这口气如何能忍得下？
程慕歌漠然离开，留下慕容初一人站在原地，还有那几个躺在地上不停扭曲的混混。
慕歌……慕容初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不语。
“怎么会这样？儿子啊！老夫的儿子哟！”太守张平坐在床榻前，老泪纵横地拍着大腿痛哭流涕，心中却恨不能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老爷，是那个没爹没娘的程慕歌干的！”一直跟着张默的小厮说道，程慕歌下手的时候他也在，只不过不敢出现，怕被殃及池鱼。
程慕歌！老夫要杀了你！
张平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露出了狠厉的神情。“给我废了他的手Ｃ好折磨他！老夫要让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动手！老夫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默是他唯一的儿子，自己生怕他出点闪失，这个程慕歌竟然直接将他废了！程慕歌！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这一切都在程慕歌不知道的时候暗中进行，程慕歌冲动又沉默，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自然也没人告诉他。慕容初早有预感，时时守在程慕歌的身边，生怕他出事。
“你可以不跟着我吗？别人都以为你是断袖！”程慕歌没好气道，慕容初从那天以后便无时无刻不跟着自己，好生无聊！
慕容初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尚存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不同平常的成熟。
“慕歌，张默是太守的独生子，恐怕不会放过你，我们怎么能放松警惕？”慕容初向来小心，虽说张默有错在先，但是程慕歌下手的确重了，张平不会放过他的，若是自己也不管不顾，他真的就难逃一劫了！
程慕歌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心里总憋着股气，不愿意承认，却也没有说回去，沉默着离开了。
这次慕容初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盯着程慕歌的背影，微微发怔。
他所得到的消息是，张平在程慕歌的房间外面布置了杀手，程慕歌离开学堂再好不过了！照顾他本来就是自己的责任啊……就算代价是生命，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如同慕容初所设想的，那些杀手训练有素，招招致命，自己曾经学过的那些武功根本招架不住。程慕歌的房间是最偏僻的那间，基本没人会去。今天又是先生休息的日子，学堂里更是空无一人。
慕容初没想到的是，这群杀手并不想直接杀了程慕歌，而是想折磨他，因此被错认为程慕歌的他承担了程慕歌所应承担的一切痛苦——甚至是被废了双手！
而这一切，程慕歌一无所知，不知道慕容初被刺杀，不知道慕容初隐瞒了事实，甚至不知道慕容初为了保护他假扮成自己住在了程慕歌的房间里。
若不是看到那一地鲜红的血，程慕歌还会觉得慕容初是白担心一场。
“慕容初！”程慕歌疯狂的跑到慕容初身边，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怎么会这样？你醒醒啊！”慕容初满脸是血，嘴角的血已经凝结成血痂，手腕处被划了两道深深的伤口，那些人根本是想废了他！
慕容初已经昏了过去，听不到程慕歌的呼唤，失去意识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知道师傅的到来。
“程慕歌啊程慕歌！你除了会给他带来麻烦，你还会什么？”师傅看着程慕歌一脸呆滞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失望！
程慕歌一直活在慕容初的照顾之中，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活的就像个废人，除了练武打架就是躲懒逃课，学堂里的先生没有不被他气着的！可偏偏出了什么事都有慕容初护着。
身为程慕歌的师傅，他从来不知道该如何教导他，程慕歌的身世他也听慕容初说过，可是即便是个孤儿也不应当是如此冥顽不化的一个人！
师傅的话仿佛一记重击打在了程慕歌心上——一直以来他都在逃避，逃避慕容初，逃避娘亲，逃避那些出言不逊的混混！那些混混的话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是事实，自己的确没爹没娘！
自从哥哥走丢了之后，程慕歌与娘亲就再也没有用心交流过，娘亲的心里只有哥哥，只有仇恨，就连他的名字也是，慕歌，慕哥，自己不过是为了寻找哥哥，为了报仇而存在的罢了！
没错，程慕歌就是程陆之女程曦！程夫人为了替枉死的夫君程陆和走失的儿子程铮报仇，逼着程曦女扮男装隐姓埋名地生活，自己也自称是慕容夫人，对外只称程慕歌是养子！
程慕歌难以接受的是就连慕容初也……也是娘亲派来监视自己的！
可是……慕容初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恶语相向过，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对他横眉冷对，冷嘲热讽，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自己，就连今晚的伤也是为了他而受的……
程慕歌望着地上的鲜血，不想去思考为什么师傅会在这里，也没有精力去思索来龙去脉，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有似的！
“以后是不能练武了！，不能提重物，要在床上修养一年左右，一年后老夫再来诊断，切不可逞强，否则这双手必废无疑！”青衣大夫边收拾东西边吩咐道，床上躺着的是浑身绷带的慕容初，一旁站着的是慕容夫人和程慕歌。
已经过去快三天了，慕容初还没有醒过来，程夫人急得六神无主，尽管大夫说会醒来的，程夫人还是一脸焦急。
“慕歌，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将阿初置于这样的境地？你知不知道阿初为了你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阿初很可能会没命啊！”大夫刚离开家，程夫人的巴掌就打在了程慕歌的脸上，力度丝毫没有减轻，是将程慕歌彻底当做男子来对待了！
那娘亲你为什么不能抬眼看看你的女儿呢？你为什么要让阿初代替哥哥而活着呢？为什么只要是和哥哥有关的一切你都会在乎，而和我有关的只有报仇呢？娘亲，这样真的很不公平啊！娘！
程慕歌默默忍受母亲的抱怨与责罚，跪在慕容初的房门前整整三天三夜，直到慕容初醒过来。
“阿初！你终于醒了！”程慕歌欣喜若狂地抓住慕容初的手臂，听到一声叫唤后又放开，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傻傻的望着他。
“我的手……”程慕歌忽然就沉默了！他的手……“有我呢！阿初！你有我，我是你的手！”程慕歌低垂的头渐渐抬起，脸上充满中从未有过的坚毅。
手……废了啊！
慕容初一阵失神，那自己不就是个废人了吗？一个废人，怎么保护程慕歌？不能保护她，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想到这里慕容初反而想开了——偷偷离开吧！反正她大概也很不想看到自己的吧！
程慕歌看到慕容初的神情没有什么异样，守在他身边的心就渐渐放松了。程夫人每天都会过来，亲自照顾慕容初，慕容初再三推辞下，程夫人交代让程慕歌贴身伺候着，程慕歌一脸甘愿地应下了。
“他们呢……”慕容初平心静气地问道，眼神落在正在给自己削苹果的程慕歌身上。那些人重伤自己之后跑了出去，记忆中是师傅救了自己，但那些人还是不能放过！
离开程慕歌以后也没什么事，不如为她清除一下麻烦！
“师傅说那些人是惯常的杀手，查不出什么来，要是想报仇，只能冤有头债有主，去找幕后真正的黑手。”程慕歌削苹果的手顿了顿，道，连续的苹果皮也断了开来。
“阿初……你好好养伤，报仇的事情，我来就好了！”程慕歌忽然道，一脸平静的样子让慕容初十分陌生。“嗯好。”慕容初也低声答应了，空气中流转着一种尴尬。
“阿初，不要离开好不好？”程慕歌好像能读懂人心似的，紧紧抓住慕容初得手，眼眶红了起来。“阿初，我知道你肯定想离开，我发誓以后不会惹你生气，乖乖听话好不好？你考文试，我考武举，好不好？”
慕容初越是平静，程慕歌越是害怕失去他！即便是程夫人，也没有让她这么害怕过，就像阿初救了她一样，她也想救阿初啊！如果有慕容初，即便是报仇……就算只是作为一个报仇的工具，有他在也会很安心的！
程慕歌很害怕，甚至不敢抬眼看慕容初一眼。为了娘亲自己已经放弃了身为女子的一切，可是为了阿初，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好！”慕容初定定的看着程慕歌，仿佛看着太阳那般热烈，他从来希望自己能够守护他的慕歌！有怎么会不同意呢？
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让程慕歌觉得自己那么鲜活，有了心跳，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
两年后，休学的慕容初又回到了学堂，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程慕歌，但是每当慕容初与她说话时，脸上都会露出高兴的神色。
但是同样是两年前身受重伤的张默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放在心上，他爹都没有出声，自然就是没什么事。”慕容初安慰道，已经两年过去了，若是有事也该结束了，张平不来找麻烦就是相安无事了！
程慕歌微微一笑，点头应到：“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脑海中想的却是师傅的一番话：“程慕歌，你要是想帮慕容初，就收敛点性子！不要鲁莽行事！”
肩上的枷锁越来越重，她已经没有精力去想着张平张默了。一年前慕容初刚刚痊愈的时候，她偷偷潜入了太守府，见了张默一面，一则是为了向他道歉，二则是为慕容初报仇。被点住穴道的张默在那天就已经不在了！而张平……程慕歌敛起神色，张平已经疯了，早就不是太守了！
“程慕歌，你又逃课！”满头白发的师傅气冲冲地冲到学堂，揪着程慕歌的耳朵骂到，“给老夫回去练功！先给我蹲三个时辰的马步！”气的他唾沫横飞，喷了程慕歌一脸。
看着慕容初的笑，程慕歌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曾经的慕容初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就像现在，自己为之努力的一切，除了复仇，也为了他！
她的世界只有一束光芒，就是慕容初，为了这束光，她可以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