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兄妹交锋
从上次安城在院子里喊着说要娶顾雨绾，赵妈妈就对顾雨绾越来越好。
也可以说是顾雨绾的亲娘，也就是顾府的夫人对顾雨绾越来越好。
整个顾府的眼中也开始有了顾雨绾这个小姐。毕竟大家都知道安城是多么受宠，而且最近安府两次登门拜访，安老爷还特意赠予一对罕见红翡翠镯子给顾雨绾表达安城误闯的歉意。
想来如果安大少爷坚持的话，顾雨绾成为安家媳妇也不是不可能。
顾雨绾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依旧每日看书写字赏花。只是和妙妙相处越久，顾雨绾那种少女般的活泼淘气也越来越多，还偶尔打趣坠儿。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槐花的花期也快结束了。
顾雨绾看着树上的槐花，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不能在这个院子待着了。外面的事虽不清楚，也猜到了三四分。
以后大概不会有什么清净日子了。在还自由的时候，放肆一回吧。于是她趁着赵妈妈和坠儿不在槐花院里，悄悄让妙妙搬来了梯子。
妙妙有些担心，“小姐，妙妙去给你摘吧。”
“没事的，我摘几朵花就下来。”顾雨绾笑容明媚，终于有了些少女的模样和活力。
过了一会，妙妙又担心的说道：“小姐，您还是下来吧。”
“知道了，我摘完这一朵就下来。”顾雨绾抱着树干，右手伸向一朵开的正好的槐花，“还差一点点。”突然脚一滑，顾雨绾直直往下摔。顾雨绾心一紧，闭眼，拳起手，缩在胸前。
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过，稳稳地接住了顾雨绾。
顾雨绾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漆黑深邃的双眼，心漏了一拍。
顾谨言看着怀里小小的顾雨绾，冷冷道：“看样子你很想卧在床上过日子。”顾雨绾垂下脑袋，只留给顾谨言微微颤动的墨色睫毛。
顾雨绾感受着顾谨言的怒气，不知为何还是有些开心，这是不是代表他还是没有忘记这个妹妹，所以才会让坠儿来此处？
将顾雨绾小心放下，顾谨言就冷厉的看着妙妙，“坠儿，惩处。”
坠儿听到命令毫不犹豫抽出鞭子，狠狠地抽在妙妙身上。妙妙疼的哀叫不已。
“坠儿，住手。”顾雨绾高声喊道。
坠儿停了一下，看向顾谨言。顾谨言没有任何表示，坠儿又开始抽动鞭子。
“是我自己要摘花的，与她无关。”顾雨绾看着顾谨言漆黑的眼睛，有些底气不足。
“作为女婢，却让你置身险处。”顾谨言看着顾雨绾眼中渐起的雾气，“凭此一条，她就该罚。”
“兄长，她是我的婢女。自有我来处罚。”顾雨绾拉住他的袖子，急切道。
“以后莫要如此任性了。”我会担心的。顾谨言没有说出后面一句，只是将担忧藏在墨色的眼睛下。
鞭子还在不停的落下，妙妙的哀嚎声在院子内回荡。
“兄长一定要这样吗？”顾雨绾担忧的看着妙妙，近乎无奈的说道。
妙妙会被打死的！顾雨绾再也忍不住了。
坠儿再一次将鞭子甩向妙妙，顾雨绾本想挡在妙妙身前，却被顾谨言一把拉回，但鞭子还是扫到了顾雨绾的手。坠儿虽然极力拉回鞭子，但还是让顾雨绾的手出了血。
妙妙惊呼的看着挡在她面前的顾雨绾“小姐。”
顾雨绾第一反应捂住手，低头沉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坠儿，去请大夫。”顾谨言掰开顾雨绾的手，深邃的眼睛扫过她手上的鞭痕。顾雨绾不去瞧顾谨言，“不必了，只是个残废罢了。兄长费心了。”语气中有不可忽视的赌气成分。
“可是生气我一直不见你？””顾谨言微微俯下身，面对顾雨绾此时气忿，却难得的眼中浮动一丝笑意。她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客气而疏离。
而这话像个魔音引诱顾雨绾抬眼，直直的望向顾谨言。
一个小丫鬟急急地走进院子，“大少爷，五小姐。”
小丫鬟吃惊的看着顾少爷抓着顾五小姐的手，那个手还有受伤的痕迹，又瞬间害怕的低头。她知道有些事，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五小姐，老爷请你到书房去。”
“知道了。”顾谨言抢在顾雨绾之前回答，“你先回屋，伤口不能吹风。父亲那里，我去说明。”
看着顾谨言远去的背影，顾雨绾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高声说道：“等等。”
顾谨言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顾雨绾，目光依旧清冷。
看着他，顾雨绾突然没了刚刚的勇气。但顾谨言似乎很有耐心，一直安安静静地等着她，连动作都没有改变过。
“兄长，还是雨绾的兄长吗？”顾雨绾说完，心早就到了嗓子眼了。
“从来都是。”顾谨言说的很认真。没有半分犹豫和停顿。
顾雨绾倒抽一口气，“那，为何，为何从来没有来见我？哪怕一面？”
“阿愿。”顾谨言念着顾雨绾的乳名，眸子深深的看着她，后院的阴谋何其多，被遗忘未尝不是好事。
顾雨绾久久得不到解释，叹了口气。“罢了，兄长请回吧。”
书房内，一面墙上挂着各种字画，旁边是大大的楠木书架，书架前是一张红木书桌。和所有书香府第一样，上面是规矩的摆放着文房四宝。这是左侧，中间是一张圆桌，安老爷正和顾老爷坐在桌边聊得欢快。屋右侧，是有四张楠木椅双双对放着，靠近屋左侧墙的是一个软塌，可坐可卧。上面摆放一张矮小方桌。
“父亲，安老爷。”顾谨言一袭深青色衣袍，立于二人面前。
“谨言，有什么事吗？”
“五妹风寒未愈，刚刚服药睡了。”
“大夫瞧过了吗？”
“瞧过了。”
“那就好。安老爷，真是不巧，小女今天怕是不能见客了。”顾老爷包含歉意的笑了笑，安老爷眯了眯双眼，“那麻烦顾老爷多多费心照顾我的儿媳了。”
他当然知道顾雨绾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风寒，自那日见过槐花院的破败，就知道这个顾家嫡女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不能见客，怕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本来是别人的私事，不宜过问，只是安城要娶她。她就算是安家的人，自然要罩着。
顾老爷脸一僵，“自然，绾儿是顾府的小姐，当然会周全照料。”
“如此就好，安家也是不会亏待顾小姐的。”
安老爷走后，顾谨言被留在了书房谈事情，同时让人请来了夫人也就是顾雨绾的生母沈芝。
“安家准备向我顾家提亲。”顾老爷顾昌瞄了眼沈芝。
“是绾姐儿？”沈芝试探的问了一句。
“恩，没想到最后是五娘，只是，五娘从小就待在槐花院里，不谙世事。”顾昌看了一眼沈芝，沈芝心领神会。“老爷放心，妾身会好好教导绾姐儿。”
“夫人费心了。”
“为老爷分忧是妾身的职责。”沈芝端庄的笑了笑，“对了，妾身给老爷炖的乌鸡汤还煨着火呢。”沈芝起身，含笑望着顾昌。
顾昌眼中染上些柔情，“不用遣人送过来。晚上，我去你那里喝汤。”
“那妾身先回去了。”沈芝脸上盈着笑。
书房内只剩顾昌和顾谨言，两张相似的脸，一张精明而内敛，一张淡漠而沉稳。当然周围还有一群奴才。管家看着一家之主和未来的一家之主，觉得以后的日子还是很难过。
“绾姐儿虽是你妹妹，但你们两个从小就不多往来。以后还是要多多亲近，毕竟，绾姐儿是要去安家的。”
“恩。”
“对了，你刚刚说绾姐儿的手伤了。严重吗？”
“已经去请大夫来瞧了。”
“坠儿那丫头也太不知分寸了。亏得跟了你这么多年，竟敢出这种事。”
“已罚去庄子了。”
“管家，去府库去上几盒阿胶送到五小姐那儿。另外拨四个个女婢和四个粗使丫头去槐花院。”
“是，老爷。”
“等等。槐花院太小，让五娘住到清沐院去，那边里清风院不远。你们兄妹也好多多走动。”
槐花院内，赵妈妈小心的给顾雨绾擦药。“小姐，坠儿被去了庄子上。”
“妙妙呢?她受了那么多鞭子。”
赵妈妈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说“已经在屋子里躺着了。小姐，以后可不要再任性了。”
顾雨绾抿了抿唇，“这件事是我的错。”
赵妈妈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冒失，忐忑道“小姐，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无事。”顾雨绾摇摇头，“过会儿，你去给妙妙也擦擦药。”
“老奴知道。”
一位老妈妈领着一群奴才浩浩荡荡的进了院子。“五小姐在吗？”老妈妈在院子里高声喊道。
赵妈妈与顾雨绾面面相觑，“老奴出去看看。”赵妈妈一见到老妈妈，便满面喜气，讨好的迎上了老妈妈。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赵妈妈欢喜的进了屋子，“小姐，大喜啊。”
“妈妈，什么喜事啊？外面怎么那么多人？”顾雨绾坐在榻上，透过支起的木窗，望着院外，露出一丝好奇。突然像是猜到了什么。
“小姐，老爷让您搬到清沐院去。这些人都是老爷拨给您的。”
顾雨绾目光一凝，看样子，安家今天来拜访绝不简单。可能自己已经成为拉拢安家的棋子了，想到这里，顾雨绾不由觉得心里有些堵。
“妈妈，让外面那位妈妈进来吧。”
老妈妈一进屋，对着顾雨绾行了个礼。
“五小姐，清沐院那里奴婢已经派人收拾好了。老爷让您搬过去。”
“有劳妈妈了。不知妈妈怎么称呼？”顾雨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奴婢贱姓余，以后与赵妈妈共同服侍小姐。”余妈妈板着脸介绍自己，丝毫不去瞧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赵妈妈。赵妈妈本以为顾雨绾可以翻身，她也会随之跃上高树。没想到来了个余妈妈，分明是老爷派来的。
就算她是夫人的人兼一直服侍顾雨绾的老人，也得被余妈妈压在脚下。怪不得非要见到五小姐，才愿意离开。
赵妈妈心里的小九九，顾雨绾自然知道。她也没打算给赵妈妈撑腰，赵妈妈和余妈妈严格来说都不是她的人。她们的明争暗斗，她不想管。
刚刚住进清沐院，沈芝就来了。
顾雨绾看着只在过年才露一次面的亲娘，心里百感交集。
“阿愿，瞧你，怎么瘦成这样？”沈芝心疼的看着顾雨绾。只是有几分真心呢？顾雨绾心里默念。她刚刚已经知道了今天顾昌顾老爷会宿在沈芝那儿。安老爷来拜访，肯定是为了安城的婚事。这个母亲还真会做生意，利用她来争宠。看样子，安家，她进定了。
“让母亲费心了。”顾雨绾看着沈芝，温婉的笑了。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母亲照顾孩子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
“母亲是阿愿的母亲，让母亲费心，阿愿会难过的。”顾雨绾微微蹙眉，面露愧疚和担忧。
沈芝很满意顾雨绾乖巧的表现，原来她还担心这个丫头会不会因为过去一直受冷落而怀恨在心。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让她听话，看这软弱样子，就算是让她进了安家，也不敢背过去给顾府一刀。
沈芝和顾雨绾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从顾雨绾住进清沐院的那天，整个顾府就骚动起来。
妙妙又急急匆匆的跑进屋子，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小姐，安家提亲了。”
顾雨绾拿出手绢，给妙妙擦了擦额头。“瞧你，跑的都出汗了。”
“小姐，小姐，人家都来提亲了。你要嫁进安家了。”妙妙紧张的摇了摇顾雨绾的胳膊。
“你刚刚已经说过了。”
“可是，小姐，老爷他们怎么能。”妙妙满脸焦急，语无伦次。
“妙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就有。何必大惊小怪？安家与我顾家也算门当户对。”
“可是那个安少爷。”妙妙不服气的说。顾雨绾打断道：“安少爷是安家嫡子，我是顾家嫡女，我们很是相称。”顾雨绾用眼神警告妙妙谨言慎行。妙妙立即领会，用手捂住嘴。看向屋子里新来的钗儿和可人。又叹了口气，这日子还不如在槐花院呢。
顾雨绾其实倒是很喜欢这桩婚事，毕竟这是她最好的选择。安家是富甲一方的皇商。依照安老爷对安城的宠爱，她只要谨守本分，真心对安大少爷，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安城不是那些所谓的富家子弟，没有那三妻四妾之忧。
顾雨绾想到这里心情也好了许多。
“小姐，奴婢可不可以拜托您个事？”
“你个鬼精灵，是不是想出去玩啊。”顾雨绾轻轻点了下妙妙的脑门。
“还是小姐懂我。”
“行了，你去吧。记得晚饭前回来。”
“谢谢小姐。”妙妙开心的跑出去，可刚刚跑到院子门那里，又折回来。“小姐，你陪妙妙去吧。”顾雨绾犹豫了下，摇摇头。
“小姐，您一直待在院子里。眼见着也要嫁人了。难道您不想在离开前好好逛逛顾府？这可是您的家呢。”妙妙的一番言辞总算打动了顾雨绾。
“好吧，你扶我走走。”顾雨绾缓缓立起来。
“小姐，听说莲池的花开了。奴婢领您去瞧瞧。”妙妙亲昵的扶着顾雨绾。二人笑着离开了清沐院。
妙妙扶着顾雨绾，缓缓的走在桥上。此时，已是六月初上。湖水青绿，高柳新蝉，暖风微醺，碧叶琼珠。
今日顾雨绾着鹅黄色罗裙，衬着肌肤如剥了鸡蛋似的白嫩。顾雨绾望着湖里卧着的血色睡莲，悠悠叹道：“真美呢。”
“小姐，你要是喜欢，以后妙妙陪你天天来。”妙妙亲昵的凑到顾雨绾身边。
“好呀。”顾雨绾瞧着桥下的风景，目光柔和。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算不上欢喜，也不似悲伤。好像自己是一朵小小的睡莲，懒懒的卧在这汪水中，宁静安逸。
远远的，顾雨绾看见了顾云水和顾飞霜，她不想受她们奚落。想着要转身离开。
“五姐姐怎么一见我们就躲呢。”顾飞霜是个憋不住的性子。
“五妹妹不常出院子，想来对府中的一切也不怎么熟悉。不如，姐姐带妹妹逛逛。”顾云水‘好心’的提议。此时二人已经走近了。
“多谢四姐的好心，只是妹妹腿脚不便，怕是不能应姐姐的邀请。”顾雨绾淡淡的拒绝，丝毫没有一点被顾云水和顾飞霜挑衅的恼怒。
顾云水蹙眉，懊恼道：“是我考虑不周。”
“腿脚不便本就不该乱走。”顾雨绾淡笑道：“倒是让四姐自责，是雨绾之过。”
顾飞霜嘴角勾起嘲讽的笑，轻哼一声，目不斜视的从顾雨绾身边下了桥，“云水姐姐，走吧。”顾云水也微笑着下了桥。
顾雨绾抿唇，从另一边走下去。
“小姐，等等我。”妙妙跑向走远的顾雨绾。
远处，树影下。墨衣玉冠，剑眉星目，只是那双眼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淡笑如春风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