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晨昏定省
依顾家的规矩，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给老夫人问安。
今天的问安是自大半年前顾老夫人离开顾府至今的第一次，少了二少爷顾慎言和六小姐顾飞霜，多了从皇城回来的顾若雪和康复的顾雨绾，以及刚刚进入顾家的顾逸安。
“玉卿，你没见过云香吧？”顾雨绾凑近铜镜，轻轻的描着眉，镜子里的人柳眉弯弯，杏眼粉唇。
“没有。”玉卿摇摇头，将胭脂盒打开，递给顾雨绾。
“那今天陪我一起去瞧瞧，她可是个妙人。”顾雨绾眉梢微挑，对着刚走进来的清欢说，“去把盒子里白玉夕颜花链子取出来。”
“小姐，你的发髻想要什么样的？”玉卿用梳子缓缓打理起顾雨绾的长发。
“凌虚吧。”
“再添个眉心坠吧，小姐。那样衬着更好看。”玉卿贴心的建议道。
“好。”顾雨绾欣然接受。
待一切梳洗之后，顾雨绾开始用早膳。
“还好老夫人喜爱睡觉，要不然小姐又要早起了。”妙妙很是贴心的布菜。“听说那个九少爷天不亮就去了老夫人院子，早膳都不曾用。”
顾雨绾不由蹙眉，这云香就算是想讨好老夫人也不用这般对自己亲儿子吧。若是顾逸安在她的照顾下有什么大病小灾的，母亲必定会借机调离他们母子。云香变蠢，还是之前是有人给她出主意？
“对了，之前让你准备的那个斗篷呢？”顾雨绾看向妙妙。
“前日绣娘就送来了。可是要现在送过去？”
“不了，一并带上去福园。”
初冬时分，风里藏着刀的冰冷，树木皆是干巴巴的，没有绿意的葱茏，偶见几处还在挣扎的黄叶在风中摇曳。
顾雨绾穿着烟霞色的千水袄裙和褚红色的又裹着身大红色的斗篷，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被告知祖母还在梳洗，随着妈妈走到西厢房。入眼便瞧见了一个很是单薄的人，顾逸安脸颊冻得通红，身体微微发颤。
“怎么在这儿站着？冻坏了，祖母会心疼的。”顾雨绾立在门外，顾逸安立在门里边听了这话，微微诧异。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喊了声五姐。
“快进去吧，我顾家还不需要门神。”顾雨绾看着顾逸安发紫的嘴唇说道。
“不行。他一个外室之子怎么能与我们同坐！”顾锦绣从屋子里的椅子上站起来。
顾雨绾看着这已经快要及肩的女孩，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想去庄子上住？”
顾锦绣显然害怕，下意识的缩了脖子，退了一步。但依旧有些不甘心，“他不能坐进来。你可以。”
“他叫我五姐，你倒是一口一个你字叫的顺溜。”顾雨绾踏进屋子里，“没规没矩，成何体统！”语气里有隐隐的气势。顾雨绾向来是温和的性子，但是面对顾锦绣这个差点毁了她腿的罪首，终究是意气难平，尤其是看她对待顾逸安，就好像面对曾经无助的自己。
“五妹妹好大的火气啊。”顾云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笑吟吟的。
“四姐。她欺负我。”顾锦绣宛若看到救星一般，跑到顾云水身边。
“四姐。”顾雨绾和顾逸安都喊了一声，但顾云水可以忽视顾逸安，笑着说，“八妹还是孩子，好好说，她是会听的。”
“只听不悔改，丢的还是顾家的颜面。”顾雨绾反驳，面色微冷。“若是以后嫁出去，也要折损顾家之名。”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顾云水难得脸色一僵。
“姐姐怎么都站在这儿啊，快进去啊，妹妹可要冻死了。”顾若雪披着孔雀氅走过来，容颜俏丽可爱。
一群人便不再在门口站着，都坐到屋内，除了顾逸安。
顾锦绣和顾云水坐在软榻左侧，与顾若雪隔着一个小方桌。顾雨绾坐在离软榻远远的木椅上，手里抱着个小暖炉，静静的听着那姐妹三人的闲聊。
一个妈妈带着一个小丫鬟端过来一些糕点。顾雨绾想到顾逸安还没有吃早饭，又穿的如此单薄，不由生了些恻隐之心。
“顾逸安，过来。”
顾逸安从门口缓缓的走过来，站在顾雨绾面前。“五姐。”
“拿着。”顾雨绾将小暖炉塞到他手里。“坐下。”
顾逸安愣愣的，迷惑的瞧着顾雨绾，搞不清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姐姐。明明之前对他是不屑一顾。但还是默默坐下。顾逸安不由得想起了上辈子，这时候他也是吃了这样的苦，但顾雨绾没有出现。她还在清沐院里，还是个残废，难道说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她不再是残疾了？还是她也是重生？顾逸安下意识的看向顾雨绾的双腿。
“尝尝吧。”顾雨绾将点心盘子推过去。
顾逸安可能是真饿了，也没再推辞，一口气吃了三个，甚至噎住了。
玉卿很细心的将面前两个杯子蓄满热腾腾的茶。“九少爷，小心噎着。”
“五妹妹对九弟真好。”顾若雪羡慕的看着，顾云水幽幽的说。“是啊，连身边的丫头也很是机灵，姐姐看了着实羡慕。”
“自家兄弟姐妹，互相照顾罢了。想来七妹也会这么做的，只是让我抢了先而已。”顾雨绾端起茶杯，笑着说，“至于玉卿这丫头，四姐抬举她了。她也就会倒个茶，比不得四姐的喜鹊。”
顾云水笑着的嘴角一僵，忍着怒气将茶杯搁在桌上。
“四姐的丫鬟自然是好的，你还算是有自知之明。”顾锦绣插上嘴，傲慢的看着顾雨绾。
“锦绣，那你可要学学。”顾若雪满脸真诚地说，“毕竟自知之明乃是上佳之德。”
顾锦绣作为一个八岁的孩子，听懂了顾若雪的嘲讽，可她偏又做那无辜的模样，又气又恼，却又不能反驳。九姨娘早上千叮万嘱叫她不要招惹顾若雪，逐渐的，稚气未脱的脸颊两侧像红胭脂一般。
“锦绣，你脸怎么这般红，是不是发烧了？”顾若雪继续发难。
“我就是热的。这屋子真热。我要出去。”顾锦绣仓皇的走了出去。
顾雨绾对上顾若雪俏皮的眼神，回以微笑。看样子顾若雪暂时是她这边的。
“少爷小姐，老夫人有请。”一位小丫鬟走进屋子，对着众人说。
顾老夫人看着一屋子的孙子孙女，露出慈爱的目光，“来，都给祖母讲讲，最近有什么趣事？”
顾锦绣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来，顾云水和顾若雪也时不时的接上几句，顾老夫人满脸笑意的夸奖或者笑上几声，看上去其乐融融。顾雨绾全程微笑倾听，偶尔话题遇冷的时候说上几句。顾逸安则是一直安静的坐在老夫人身边，倒不是他不会说话，而是顾锦绣不肯给他机会，他也不强求，默默的做个倾听者。
众人聊了半个时辰，就各自退出了屋子，仅有顾逸安被留下用午膳。
“小姐，这不是回小院的路。”
顾雨绾继续向前走，“我知道。我只是要去雪兰园看看那个云香。”玉卿有些不解，“小姐为什么要对九少爷多加照顾？”
“因为不清楚这对母子的底细。”所以不能掉以轻心。从那个孩子手里找突破口应该会有机会。顾雨绾想着又转回去，“先回去吧。等顾逸安回到院子，再把斗篷送过去。”
“好的，小姐。”玉卿简单利落的回复，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