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乱局(上)
局势并没有变得更好,干铎和索玛忘命地缠斗,周围的人群早已被恐惧驱散,火势的蔓延让这里成了相对封闭的空间。在这场战斗没有分出生死之前,谁都无法从这里离开。
缺氧,高热,交错的光影,所有的一切都像恶魔向两人伸出的黑手,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疏忽都会变成致命的破绽。
因为战斗力相近,两个人都没有多大的容错率,每一个破绽都是致命的。
干铎手里魔力战锤横扫,大开大合的招式在这种混乱的诚并不合适,但是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充分挡下索玛的进攻。他的体力已经下降到一个危险的程度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超过二十处,失血超过血液总量的四分之一。
这些都是纸面数据,干铎对此也没有具体的概念,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战术动作的变形,呼吸沉重仿佛在高山上,脚下踩着的不像是坚实的地面倒像是海绵,眼里的火焰也像水面的波纹一样扭曲变形。他的判断能力下降了很多,为了弥补这一点,他只能通过使用大量消耗体力的招式来防御。
但这是饮鸩止渴,体力的进一步下降会让情况进一步恶化。
与之相对,索玛的情况看上去似乎好一些。
这里的好一些,指的是索玛身上的伤口看上去比干铎少一点。
但是索玛没能躲过干铎的反击,两次,有两次干铎的战锤正中目标!
一次在大/腿外侧根部,一次在胸/口,虽然两次反击中干铎都付出了代价,但是这也让索玛意识到,干铎并不是没有反击的力量。
但是很可惜,他明白这一点的时间有点晚了。
大/腿外侧根部的直击直接影响了他的移动能力,那一块已经血肉模糊,虽然用魔力止住了失血,但损伤的肌肉没办法修补。如果战斗之后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他下半生就只能是一个瘸子。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两爪逼退干铎,晃开干铎手里的战锤,索玛猛地一撩腿踢向干铎腰间!
这次偷袭索玛酝酿了很久,但是此时却没办法完全发力,踢出的腿虚浮无力,虽然带着“赫赫”的风声,但是那只有唬人的作用。
胸/口的疼痛和缺氧的眩晕让他的动作变形,没有足够能量供应的肌肉无法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就连魔力的流通都被阻塞!
干铎刚才直击胸/口那一锤让索玛受到了重创。
肋骨断了不知道几根,肺部估计已经破了好几个洞,索玛没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喉头和鼻腔里灌满的血腥气和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虽然受伤更激发了他的凶性,但是伤势严重影响到战斗力也是事实。
现在索玛已经无法判断他和干铎之间的实力对比了,他能想到的,满脑子里反复重复的,只有一个念头。
进攻!
进攻!
进攻!
直到死亡降临,进攻绝对不能中断!
他不知道会是干铎先耗尽体力还是他先死掉,但是那一刻没到来之前,他绝对不会停下自己的动作。这些都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本能,用爪子撕/裂一个人和撕/裂一块烤肉在他看来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人是一种矛盾而脆弱的生物,复杂的脑结构赋予了人类思考,不可知的灵魂赋予了人类人格,于是社会就显得如此混沌。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如此巨/大,以至于同样的皮囊下,却是两头截然不同的怪物。
索玛已经见识够了这种矛盾。
他看过恶,知道丑陋是什么样的东西,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像杀猪和杀狗没有区别一样,在索玛看来杀人和杀猪也没有什么区别。
索玛挥动自己的手臂,以往总会及时响应的肌肉群在现在却显得如此迟钝,短爪弹出,在火焰照射下发出金属质感的反光。他控制着它们画出几道短促的曲线,另一手握拳,身体前扑下伏,力量从腰背完好的肌肉群中迸发!
就好像一张来开的弓收紧,弯曲的弓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空气像纸张一样被撕/裂,发出清脆的响声,干铎格挡的动作再他的眼中是那么迟钝笨拙,但是,他的动作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当——!碰!
锤柄挡住了他的爪子,却没能完全隔开他的长拳。
干铎尝试用锤柄隔住他的肋下,但是他错估了索玛的拳头和决心。
血光迸现。
冒着脱臼甚至断手的风险,索玛一拳凶狠地糊在干铎脸上。
就像是被一匹烈马迎面撞上,几乎是长拳命中的瞬间,干铎的耳朵里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嗡鸣,视网膜上闪过一道电光,然后就归于黑暗。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力一般,手里的战锤都控制不住。
短暂的失重之后是猛烈的撞/击感。
他落地了。
索玛维持这出拳的姿势喘/息,然后像一个没有润滑的机器一样,一点一点拉回原位,慢慢慢慢站直了身体。他的肌肉无底洞一样渴求着氧气,但是他能提供的却不抵它们需要的三分之一。
两人的魔力早就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干铎只剩下维持手里武器的魔力,而他的魔力实际上已经见底了。
但是,兽化状态没有解除。
如果是普通的兽化,在没有了魔力之后就会自然解除。这是几乎所有魔术师的常识,但是却不是强化系魔术师的。
有一种兽化,叫做“劣化”。
劣化是不可逆的变化,是对于身体的极速改造,用魔力强行填充改造的部分。劣化名义上是兽化的一个变种,效果也和兽化相似,但是实际上,这就是强化系魔术师的魔力崩溃。
当体/内的魔力被榨干的时候,劣化术式不会解除,而会直接燃烧发动者的灵魂!
索玛的双眼中出现两/点白银火焰,他的灵魂已经开始燃烧了。
劣化是强化系魔术师的禁手,如果不是生死之战,索玛也不会做出这个选择。劣化虽然和兽化很像,但是却不是能从兽化变化而来的。发动者必须从一开始就发动劣化术式。
也即是说,一旦选择发动劣化术式,几乎几乎就等于选择了同归于尽,因为发动者必死无疑。
其实到现在,索玛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头脑发热吗?
他不这样认为。
大概是一种疲惫吧。
他杀了那么多人,其中不是没有幸存者活下来之后发起复仇的,像干铎这么执着也不是没见过。他很清楚地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无所谓,无所谓自己的死也无所谓别人的死。
他是一个人渣。
这些他都没有异议,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
所谓的公义,到底是什么?
······
洛林达达,橡树街,花点酒馆。
索罗沃的短刀正在向下滴血。一点、两/点,血迹流过刀锋和刀面,然后在刀尖汇聚,慢慢慢慢饱/满,被重力捕捉,经过短暂的自由落体,最后在地面开成一朵妖冶的红花。
有点像人的一生。
他把沾血的短刀放在柜台上,视线缓缓扫过柜台后面的几人,笑了笑。
“现在,你们打算说了吗?”
······
让时间回到不久之前,干铎和索玛的战斗还没有开始。
还是花点酒馆,还是索罗沃和卡洛特,短刀还没有出鞘,安安静静躺在刀鞘里。
“那么,提问开始。”索罗沃挺直身体,脸上笑容不变,“红眼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
说出来是死,不说出来很可能也是死,两难的选择题摆在面前,所有人都像求活路,于是所有人都在犹豫。
“这个问题需要思考那么久吗。”索罗沃继续说道,不紧不慢,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压迫着所有人的神经,“不想说,选择忠诚,被我杀掉。说,选择活命,被红眼杀掉。”
“当然,这两个行为都有前提。选择忠诚,红眼或许能为你们报仇,但是也还是有可能死在我手里。选择活命,红眼也有可能被我杀掉。”
“喏,利弊我都分析给你们听了,现在,决定权在你们手上。”
索罗沃伸手拿过一个酒杯,再伸手拿了一瓶烈酒,自顾自地倒上。
注意到柜台后面卡洛特的视线,索罗沃抬了抬眼神:“你要吗?”
这好像是我的酒啊!
卡洛特很想这么咆哮。但是想想索罗沃凶名在外,还有面前这家/伙手底下那么多人命,卡洛特只能忍了下来。
“红眼,红眼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啊。”
人群之中,有个声音这么说道。
卡洛特脸上表情微变,但是还是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敢背对这索罗沃。如果不是索罗沃现在还在这里,那个发出声音的家/伙估计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现在他们手里唯一一张牌就是红眼的动向,那家/伙却想把这张牌丢掉!他恨不得把那家/伙杀个几十次!
“看来,你们这里还有人没看清事实啊。”索罗沃倒酒的手顿住了,酒液平面在杯子里一点一点上涨,最终和杯口齐平,“你说,我该怎么办?”
动作停,索罗沃竖起酒瓶,看着一语不发的卡洛特。
“那个人,不是我们的人,他说的,都与我们无关。”
卡洛特卖的很干脆。
索罗沃的脸上露出笑容:“意思是随我处置?”
没有人回答,但是索罗沃看到一个人开始发抖。
“噌”的一声轻响!
那是刀刃出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