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替嫁

    大姐被卖到了燕南恒州一个小山村里，那儿的受灾情况比起家里要好很多，至少地里还能长出粮食来。

    如果买她大姐的人不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病唠，而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果他的家里没有刻薄亲母和寡恩嫂子同住，而是家庭和睦的话，即使买大姐的人家算不得富裕，可是对大姐来说，也称得上是个好去处。

    可惜没有如果，买了大姐的人家，现实就是如此。如果大姐的病痨相公再对大姐不好，那大姐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任淑珍看着门前的牛车，想起前几个月大姐被卖的事，心中郁郁不欢，可却无可奈何。

    而用大姐换来的粮食，仅仅支撑她们家过了几个月有米下锅的日子，如今粮食早已吃完，全家人这几天多亏了任淑珍寻回的枯枝野草果腹。

    不想今日，牛车又出现了……

    任淑珍走近自家门口，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于是，她站在门口静静听着屋里的谈话。

    只听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说：“大妹子，孩子我就带走了。”

    “她一向身子骨弱，被我娇养着，嫂子，我……我舍不得，让我再看她……”任淑珍听着她娘一句话未说完，呜咽声却响起。

    伴随着她娘的呜咽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父亲久治不愈的咳嗽声，外加一声长长的叹息。

    任淑珍听着父亲这声无力的长叹，心中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她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人伢子这次要带走的，是那个长她一岁、常年卧病的二姐。

    她的二姐，因为身体原因，性格腼腆，胆小软弱。因此家中不管长幼，姐弟几人都对她爱护有加。

    任淑珍对二姐很是心疼，尤其是看到乖巧的二姐明明难受想咳嗽却不敢出声的强忍模样，心中对她又爱又恨。爱她的懂事，恨她的坚忍。

    而现在，这样懂事惹人喜爱的二姐，也要被人一袋黍米换走了。

    任淑珍想到二姐，再也无法待在门外当作不知情，狠狠一咬牙，推开门进去，对着一屋子人大声喊道：“爹，娘，别卖掉二姐，如果一定要卖，就卖我吧。”

    屋里面的人听到任淑珍的话，齐刷刷的都看向推门进来的任淑珍。

    任淑珍娘最先回过神来：“你在说什么，珍姐儿。你二姐是嫁人，不是卖。你还小，不能……不能……”不能什么，任淑珍娘抽噎着，却是说不下去了。

    任淑珍却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自顾说下去：“娘，二姐体弱，嫁人也好，卖了也罢，她都不合适。再看我，我只比二姐小一岁，却是身强体健，人家更看得上，也能卖个好价钱，为家里多弄点口粮。”

    如今这年头，人不值钱，娶媳妇当然想娶个能干的，二姐这样的，嫁出去只怕没几日，人就没了。

    人伢子一听二姐任青身体不好，原本带着笑意的嘴角往下一撇，沉着脸像审视犯人一样，一双吊梢眼紧紧盯着任青，甚至伸手勾起任青的下巴，一副看牲口的模样对待任淑珍二姐。

    任青虽然一脸不情愿，但她一向性格懦弱，面对人伢子逗弄牲口一样的举动，也不敢反抗。任淑珍想，她二姐真的嫁出去，只怕终日受欺，遭遇苛责，这副破败身子很快就会油尽灯枯。

    任淑珍见不得人伢子对待她二姐如牲口的这般手段，她挺身挡在任青面前，冲人牙子道：“让我跟你去吧。”

    人伢子一听，这家的三姐儿已年满十三，可以嫁人了。而且就像她说的，她比她二姐身体强健，到时候主家肯定更喜欢，给自己的赏银也更多。

    人伢子想到这，忙对任淑珍娘道：“我说大妹子，人三丫头说的有理。左右你都要嫁女儿，三丫头懂事又能干，更讨婆家的高兴，到时候夫妻和美，日子肯定过得好。你二丫头是个病秧子，你把她嫁过去，人家能开心？可不得找理由作贱她，你们知道可不得心疼啊？”

    任淑珍娘听着人伢子的舌灿莲花，似是被说动了：“你说的我都明白，可到底舍不得啊……”

    在一众孩子中，任淑珍娘最喜欢任淑珍，因为她最懂事，惹人疼。

    在任淑珍娘的眼中，任淑珍虽然排行第三，但在几个孩子里却是最懂事、最勤快的。自从孩子他爹生病无法干活后，任淑珍就主动担负起本是孩子他爹做的每日去寻找一家口粮的活计。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每天晚上看到珍姐儿整个脚底长满了泡，第二天却一声不响地又出门找食物去，她都在一边暗自垂泪。可即使如此，珍姐儿非但不叫一声苦，还帮忙安慰比她小的弟妹们，比她当母亲的还称职哩。

    现如今，她还想着为她二姐替嫁，真的是，让人心中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