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失眠患者（1）
那晚之后，夏秋便不再主动和王天然联系，也好，王天然内心少了一份煎熬。平心而论，王天然不是柳下惠，他不可能不对夏秋那样的美女动心，何况夏秋千姿百媚的死缠烂打。
每次看到林嘉曼对自己的好，王天然才又觉得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赵文生再次光临工作室的时候，王天然几乎忘记了他，只是觉得面前的人眼熟。
赵文生重新提醒，王天然这才想起。
“买回去的沙发是不是已经不起作用了。”
赵文生精神状态很差，似乎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麻烦您给我做催眠吧。”赵文生的黑眼圈似乎是用眉笔画出来的一样。
王天然抱着笔记本，咬着笔头观察着赵文生，赵文生一脸疲惫，但是丝毫没有睡意。
“为什么不休假，放掉一些工作？”这是王天然最为好奇的事儿。
王天然记起，上一次赵文生来做催眠之后，因为工作太忙没有进行后续的治疗。
“因为要挣钱啊。”赵文生笑着回答，这样的问题在他眼里似乎不太成立。
“你很缺钱么？”
赵文生摇头说：“不缺。”
“那是为什么？”
赵文生靠着治疗椅，望着天花板说：“你不觉得钱很重要么？”
王天然礼貌性的笑了笑，赵文生继续说：“以前家里穷，想要靠自己努力出人头地，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赵文生说完，王天然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他之前说的那句话：“钱很重要。”
赵文生等着王天然说话，王天然这才抬头看赵文生：“你今天没有工作么？”
“推了一部分活晚上做，来你这可以睡个好觉。”赵文生讪笑。
“人正常的睡眠一般在六到八个小时，你来我这治疗时间最多两三个小时，就算催眠质量很好，可这样的睡眠起不到什么作用。”王天然解释。
赵文生脸上有些难过，王天然说：“简单来说，人的大脑分许多区域，不同的区域掌管不同的事情，有负责情感的，有负责运动的，有负责逻辑分析的，人在睡眠的时候，需要各个区域达到一定阈值才能进入睡眠，如果大脑某一个区域过度兴奋，睡眠就会变得困难。”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还是要释放一些你白天的工作。”王天然把话题拉回到原点。
“道理我懂，不止一个人劝过我，我媳妇儿甚至劝我辞职不干了，可是我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您看，还有别的办法么？”赵文生问。
王天然翻出赵文生的案例，案例是他接过个案之后做的案例记录和分析，上一次的治疗不存在手法和过程上的问题，但是过于治标了，王天然抬头看了看望着墙角出神的赵文生，他觉得赵文生说的那句话可能是病根。
钱很重要。
这一次，赵文生配合的相当积极。王天然的引导语甚至没超过五分钟，赵文生就进入了状态。
赵文生回到了大学校园中，他在宿舍的写字台上看书，室友进来，对他说：“老赵，一会儿你去吃饭帮忙打个水，对了，再顺便帮我带一套鸡蛋灌饼。谢啦。回来给你钱。”
赵文生没有回身，扶了扶眼镜。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很破旧的随身听，放好磁带，戴上耳机，走到门口拎着暖水瓶出去了。
王天然跟着赵文生走了一路，赵文生听着英语磁带，打水，买东西，自己却没吃饭，回到寝室，室友冲了过来，拿起鸡蛋灌饼就啃，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元，拍给他。
“多了。”赵文生说。
那室友狼吞虎咽回答赵文生：“多了你就拿着呗，老让你帮忙跑腿买东西，就当是你的跑腿费。”
赵文生没说话，细心的把钱收好。
王天然按下赵文生手中随身听的暂停键，所有的事物抽离开去，除了两个人站着的地方，一片黑暗。
“你什么感觉？”赵文生耳机里传来王天然的声音。
赵文生看了看四周，说：“他瞧不起我。”
“因为我穷。他一个月的零花钱有一千多块，我只有两百块。所以他觉得可以用钱来让我做任何事。”赵文生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
王天然思索了一下。“你真这么觉得？”一个声音在赵文生身后响起，赵文生猛然回头，看见刚才给他钱的室友站在他身后。
王天然在赵文生室友站的位置，指着赵文生说：“赵文生啊赵文生，这么多年的同学，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赵文生看着室友的脸，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你，你们，就是瞧不起我！”说着，王天然身边又出现了两个人，是赵文生另外的两个室友。
王天然说道：“文生，你家境不好我们知道，每次看到你省吃俭用，经常把饭钱省下来买书买随身听，哥几个也很难受你知道么？”王天然尽力去模仿哥们之间的语气，他无法完全恢复现场版。
赵文生没说话，旁边的一个人说：“每次咱们去食堂吃饭，我们都商量着给你多打几个菜，可又担心你觉得我们是在施舍你，所以经常和你打一些很无聊但是我们必输的赌，这样你才肯接受。”
赵文生眼神飘向别处，王天然继续说：“我们只能让你帮我们跑腿，支援你一些，虽然很少，但是我们做这些，一点不违心。我们是真心实意想帮你。”
空白了许久，赵文生才缓缓说：“你们……为什么愿意帮我？”
三个室友互相看了一眼，王天然旁边的两个人消失了，王天然说道：“因为我们是兄弟啊。”这句话似乎是三个人说的，但又是从王天然口中说出口，像是水面的波纹，回声荡漾开去。
赵文生低着头，很用力的擦了擦眼泪，王天然走到赵文生身边，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赵文生开始恸哭，口中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们了。”
王天然脸上带着微笑，看着赵文生从兜里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卫生纸，赵文生把卫生纸舒展开，擤了擤鼻涕，王天然注意到，卫生纸还带出了一样东西，是室友给他的那五十块钱。王天然把钱拾起，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赵文生看到自己的钱掉出，说了句“谢谢”，然后拿起王天然手中的钱，揣回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