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梦断魂殇
画中世界,那处院落之中。
“木生,休息一下吧。”一个姿态万千,柔情种种的女子巧笑嫣然道,纵使岁月留下淡淡眼纹,也掩盖不住曾经芳华绝代。
女子手捧着青瓷茶杯放在那张青苔由下及上快要蔓延到桌面的石桌上。
院落之中,一个胡茬稀疏,眼神锋利如剑的男子仍置若未闻的舞动手中长剑,剑影如潮。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已经十年之后,陆木生已经待在这画中世界近十一个年头。
如他所言那般,这些年他陪伴着苏醒的江涵曦生活在这偏僻小镇之中。
收剑而立,陆木生转身走向那女子,捧起茶盏轻抿一口之后,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弧度。
“茶怎么是凉的?”
“啊?”
江涵曦狐疑的接过茶杯手心传来的温度的确没有多少,不过却是佯装嗔怒,狡辩道,
“你看,一早就让你歇一会,现在茶都凉了。”
江涵曦埋怨的神情自然落入了陆木生眼中,他自讨没趣的咧了咧嘴,而后走到江涵曦的跟前。
随着陆木生肆无忌惮的靠近,两人的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减,鼻尖几乎贴着鼻尖。
江涵曦感受扑面而来的绵长鼻息不禁俏脸一红,羞涩的垂下脑袋。
自觉扳回一城的陆木生哈哈大笑,轻轻揉了揉江涵曦的脑袋,而后转身走向院落的一角。
那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质雕刻品,都是陆木生的杰作。
这些年他每天一半时间用来练剑,另一半时间便做些木雕手艺。
陆木生随手拉过一块原木,将剑意纳入刻刀之上,丝丝缕缕的木屑在他刀下簌簌零落。
刻刀在原木之上划过来回穿梭着,江涵曦便坐在石桌旁安静的看着陆木生指间不断飞出的废料,思绪也如蒲公英一般零落。
江涵曦旁若无人的发着呆,连陆木生来到她的跟前也恍然不觉。
陆木生屈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她才吃痛的左手揉着额头,右手已经爬上陆木生腰间的一块软肉,用力一掐。
“别生气,别生气。”
陆木生赶紧按住那仍在腰间发力的右手,谄媚的笑着。
“看,给你的。”
眼见安抚不下,陆木生藏在背后的左手取出一物。
一个拳头大小的人形木雕,刻的自然是江涵曦,正是她刚才神游四海时的恬静模样。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算太大的木偶把江涵曦的眉眼云鬓以及神情尽数呈现,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格外传神,甚至微微上扬的唇角也没有放过。
江涵曦一把将人偶捧在掌心,腰间的疼痛由重及轻,陆木生也是没来由的出了口气。
……
又一个十年,曾风度翩翩的少年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绝代风韵的少女也成了妇人。
孟不归的木雕愈发传神,引来无数人慕名而来,近至三里街的客人,远至神都游子。
然而陆木生似乎恃才傲物,规定每天只做三件木雕,然而那些收藏之人反而是趋之若鹜,相较于之前更显得疯狂。
“咚~咚~咚~”
那扇老木门这些年已经腐烂了不少,不过陆木生似乎没考虑过更换。
“今天的三件已经完成了。”
陆木生头也不回摆弄着手中的刻刀,盯着眼前趋近半成的作品。
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而入,走到陆木生身旁。
“哦?”
中年男人颇感兴致的轻声质疑。
陆木生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的刻刀与原木,回头看着中年男人,先是一愣,而后认真的摇了摇头。
“确定不试试吗?”中年男人追问道。
陆木生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直接拿起刻刀与半成的雕塑继续埋头苦干。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不再询问,转身走出了院落。
“刚才那个人?”江涵曦从房间走出,刚才她在屋中看见了这一幕。
“没什么,不相干的人罢了。”陆木生喃喃自语,手中刻刀如飞。
……
又是十年飞逝,陆木生已四五十岁,逐渐步入了中年,而江涵曦也人老色衰,眼角的细纹如同鱼尾。
随着年事渐高陆木生的木雕也由原先的三件成了一件,其余的时间都在练剑。
如今他的剑法早已登堂入室,相较于在画中世界相遇的孟不归也不惶多让。
此刻陆木生端坐在那石桌旁,任由阳光落在身上,看着正在清扫院中木屑的江涵曦满是舒畅的轻笑着。
“给我刻个塑像如何?”
陆木生看着推门而入的中年男人,记忆飘向十年之前。
正是十年前的那个中年男人,岁月拂过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陆木生思忖片刻又是摇了摇头。
中年男人走到身旁,饱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旋即转身离去。
此刻正是艳阳高照之时。
“日落之时我会再来。”
中年男人留下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是啊,我不属于这里?”
陆木生似问似答,自言自语。
而后,陆木生毫无缘由的走到江涵曦的身后,轻轻环腰紧抱。
“都多大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江涵曦口是心非,双手紧扣在陆木生的手上,温馨和询的笑意在眸间绽放。
“是啊,我之前做了个梦,梦里边我是个混吃等死的士卒,然后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叫孟不归,之后我去了一个叫青玄剑宗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很多修士,我有一个师兄叫做莫宁……”
陆木生轻声讲述着梦中的悠长故事。
……
“我感觉时间不多了。”
一个苍老的老妪拄着一根梨木手杖倚靠在门框上,深陷的眼窝中那对清澈无垢的眸子已经光华不再,佝偻的身躯被岁月沉重压弯了腰肢。
“哪里,多一天是一天。”
一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翁沉默良久,气息平缓道。
转眼又是三十载,陆木生与江涵曦已经迈入苍老。
陆木生因体内灵力滋养虽是白了华发却仍旧身无他恙,然而江涵曦却不同。
江涵曦的灵力随着那次苏醒已经完全消失,没有丝毫踪迹。
陆木生心里也清楚,她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不用骗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不过了。”江涵曦沙哑的声音如同破烂的风鼓,摆手摇头。
“你扶我去那边。”
江涵曦指了指那张已经爬满青苔的石桌目色迷离道。
陆木生搀扶着江涵曦的左手,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挪向石桌。
艰难的躬身坐下之后,江涵曦再次颤巍巍的说着什么,陆木生听的不太真切,也跟着弯腰附耳恭听。
“那块原木怎么还没收起来啊?”
江涵曦指着院落一角处的一块硕大原木,旁边还有一柄生锈的刻刀。
“还有一件木雕没有完成。”
陆木生忘了从何时就拒绝了所有的来客,不再做那些木雕,不过他仍然留下了一块材料。
他没有忘记那个中年男人,不知为何他觉得那个人回来取这件木雕。
陆木生回忆之际,江涵曦支支吾吾,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他侧耳思索一番,意会到江涵曦的意思。
右手微抬,一柄长剑从屋中呼啸而出,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陆木生毫不犹豫,长剑离鞘,剑走游龙,掀起大片风尘。
江涵曦柔和目光中尽是欣喜之意,从怀中取出一个已经泛旧的人偶端详着,几十年如一日,每天都能看着那一人一剑,或许这样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梦断魂殇,年月偏驳,殊不知还有此一生,足矣、足矣。”
江涵曦轻声说着,声音细不可闻,而陆木生被一道道剑风所包裹恍然不觉。
翌日清晨,
曦阳初透窗,和风沐暖阳。
陆木生醒来的并不算早,因为年纪的缘故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
当他睁开眼眸身旁的江涵曦已经消失不见,如当时孟不归一般,只留下一点浅浅的墨痕。
陆木生面无表情,不悲不喜,只是颇为复杂,认真的将衣衫整理到一丝不苟的程度,而后走到院落之中。
那棵老槐树去年便已经没有了新绿,光秃秃的一片正在不断腐朽。
陆木生取出了那块存留的原木以及锈迹斑驳的刻刀。
长满褐色斑点的右手颤巍巍的拿起那柄刻刀,想要在原木上刻下第一笔。
“咔~”
那柄刻刀应声崩断,碎成两块。
陆木生摇了摇头,把手中留下的残缺刻刀随手抛到一旁,随手一招,一柄长剑飞纵而来。
剑柄上还挂着一个黑红色的葫芦,陆木生打开塞子一口饮下,浊酒入喉。
剑起而风涌,木屑四处横飞,陆木生手中的长剑快到了极致,在那块原木上来来回回,刻下一道道轮廓。
似乎受陆木生剑意所引,一片阴云悄然而至,滂沱大雨瞬间倾泻而来。
雨水冲刷檐角,湿了树梢,洗涤那块逐渐有了雏形的原木。
片刻之后,陆木生长剑归鞘,大雨偃旗罢鼓遁于无形。
那件木雕趋近于完工,将记忆中那中年男人的身形刻画到了极致,唯独脸部仍是一片空白。
陆木生似乎并没有继续刻画的打算,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这幅作品。
“咚~咚~咚~”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之后,那个记忆中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