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冷志用忍着欲泣，表情狰狞起来，身子发着颤抖。

    他说不下去，且需要安慰，但李向东已困在他的故事里，只想听他继续说下去，静静地等待他的情绪平稳。

    “那天我回到家，一拉开大门外的铁门，我就低头看向手中的钥匙，准备打开大门，边往前走……撞到人，我抬头，先看到的是我老婆的肚子，我吓一跳，退后两步，才看见她整个身体，她的双脚悬在空中，摇椅晃的……她的脸全黑了，七陈流血，舌头伸在嘴巴外，嘴型像在笑一样……”他停下来，因也笑了。

    李向东的视线投向大门上的气窗。

    这里真的老旧，大门、房门上皆设气窗，虽不致让窃贼爬入，不过也只有这样的设计才能让人上吊。

    蹬个凳子、开一半气窗和大门，绕根绳子、套颈子、踢掉凳子，冷志用的妻子就这样死去，留给他无限的惊愕。

    李向东想，最让冷志用无法释怀的是她为何要吊在大门口吧，他毫无准备便得目睹，太残酷了。

    “我不知道发呆了多久，回神以后把她解下来，抱她到医院……她死了很久，医生还告诉我……她肚子里有宝宝了！”

    冷志用还是哭了出来，在渐次高昂而尖锐的最终一个音节之后，激动惨烈的，如滂沱大雨、如轰隆雷鸣。

    李向东一旁伴着，不知该做甚么、不知该想甚么，他只了解自己的心情象是在等待，而等待着甚么，下起雷雨的时候，他懂了，悲哀必须被掩盖……

    送走冷志用，李向东回公司继续工作，不过他心神不宁，到下班打卡之后仍放不下心所想的。

    十四号三楼确实是间凶宅，他深刻记得第一次进入那儿的感觉，凉爽得可以说是寒冷，好似处处皆有风过，或许能解释为窗子多，通风才良好，但窗子多，大白天就不该幽暗暗的，尤其房里的角落，阴暝得好似可以藏人……

    思考入了神，坐在沙发的李向东完全忽略了电视发出的声音，而一片宁静之际，他才注意到电视荧幕一片漆黑。

    先冼了澡，吹干头发才坐来客厅看电视……

    追想到家后的行为，即便有些恍惚，他记得确有按下电视遥控器上的电源开关，也记得开机后的两、三个广告画面……

    电视荧幕映出他懒散的坐姿，由于他动也没动，那象是一幅昼了，他可以检视所有被反射的物体，它们如他，动也没动，这是当然，它们皆非活生生的，这屋里会动的，绝对只有他……

    他害怕了，真有甚么动起来或者突然多了甚么会动的，他想他承受不起那样的惊吓，所以使尽全力拔去视线，投往茶几上，该先找到电视遥控器，不过茶几上并没有，他感到脖子僵硬，无法转动，只靠眼珠子左右游移，又不敢上望到电视荧幕，以致视野狭隘，欲挣出，心里却仅有转动脖子一招，但仍动弹不得，他急出一身汗，察觉了不得动弹的非脖子而已，他无法自主身体……

    双手是平搁在沙发上，五指微弯的轻松姿态，而手心冒汗冒得厉害，当一滴汗由右手小指头指尖滴落，他能动了，右手下意识地侧移，碰着了东西，看去，是电视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