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虚惊一场
夜,被重墨漆染了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阿威——”一个低沉的声音叫着杜威的名字。
“谁?”杜威分明觉得这声音格外地熟悉,只是,又怎么也不能对上号,轻轻地问着,心已经开始“砰砰”直跳。
“我呀。怎么?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吗?”声音似乎近了一些。
“我听着,确实耳熟,只是,一时间又不能肯定是谁!你究竟是谁?你在什么地方?我怎么看不见你?”杜威说着,又转了几个圈儿,看见的,依然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
“你再转过身来,我就在你的身后啊。”对方的声音里明显地带着几分的期望。
杜威听了,赶紧又转回身,眼前所展现出的,依然是黑暗。
“转过来啊!转过来啊!”声音在杜威的耳际不停地回旋,很快就几乎笼罩了杜威全部的心神。
“谁?谁?到底是谁在和我说话?”杜威又连声地问着,在这黑夜里,越发觉得恐怖。
“你不看看我,哪里,又会知道我是谁呢?”黑暗里的声音又有些凄楚。
杜威又顺着声音找了找,怎么也看不见任何的人影,心里更觉得慌了起来,有些胆怯地问:“你究竟是人是鬼?你到底在哪儿?我怎么都看不见你!”
“我就在你的身后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回头?”又一声而后,刮过了一股冷飕飕的风。
“谁?”杜威被冷风一吹,好似被一只手推了一下,打了个寒战,又惊恐地喊了一声,再度慌忙地回转过身的时候,眼前所见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黑暗一层一层的浓重着。
“你怎么会看不见我呢?”问话里,似乎又夹杂了些许的呜咽。
杜威的身子抖似筛糠,怯生生地说:“是我,是我有眼无珠。我实在是看不见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直接说,就可以了。”
“我就在你身后啊,你不要害怕,阿威。”黑暗里的声音,转而又变得亲切了许多。
杜威依稀记得,自己孩提时学习走路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在他的身后,用着与刚才的声音一样的语气向他说着。
“爸爸?是您吗?爸爸!”杜威又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既惊又喜,只是又不敢相信似的,一面问着,一面又转起身来寻找。
似乎,就有了一个鬼魅的影子在飘,忽而前后,忽而左右,总不能聚集成形体,又似乎,所见,乃至所闻,不过全是杜威的幻觉。
“爸爸!是您吗?是您在叫阿威吗?我怎么就看不见你呢?”杜威向着暗夜又这样地问着,一面期待着父亲真的可以出现,一面又有些害怕被父亲问起自己功夫。
“阿威,阿威,我就在你的身后啊。”声音又这样从身后传来。
“爸爸,是您,是您在叫阿威!”杜威激动地说着,迅疾地又转过身,可,不管怎么样地辨析,眼睛里,除了漆黑,仍旧没有看见什么。
“阿威,”明明又响于身后的声音,再度低沉了下来的时候,分明地,夹带了几分的失望,“看来,你当真是看不见我了。”
“爸爸,您到底在哪里呢?我真的看不到您!”杜威说着,又伸出双手,瞎子一般,向四面摸了起来。
摸到的,只有夹着一丝丝凉意的夜风。
暗夜里的声音,再度低沉,压抑着整个儿的空间:“阿威,还是不要费什么力气。你也应该是看不到我的。我们已经是阴阳两世了。”
“爸爸,阿威不好,阿威没有出息,您责罚阿威吧。”杜威伤心地说着,“扑通”的一声,双膝跪倒在地。
“嗨——”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又听暗夜里的声音继续说到,“阿威啊,男儿的膝盖,不要这样软。即便是天塌下来,也要举着双手来擎着的。更不要随便说什么责罚的话,一来,我是再责罚不了你了。二来,我又干什么要责罚你呢?”
“爸爸,”杜威低垂着头,渐渐地落下了眼泪,“阿威虽然成为了一名玄宗弟子,为爸爸了却了这样的一桩心愿,但,三年了,除了几本经书,阿威并没有学到任何真正的玄宗的本事。就凭这些,爸爸还不该责罚阿威吗?”
“看来,”暗夜里,再传到杜威耳朵里的声音,使杜威的心都往下坠着,“你我父子与玄宗真的缺少了一些缘分。”
“爸爸,阿威真的很努力了,但是,怎么也不得路径,不知道如何可以得到玄宗的真传!您不能责罚阿威,你至少也狠狠地骂阿威一通吧!”杜威说着,已经痛哭流涕。
“阿威啊,”暗夜里的声音,又显得语重心长,“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的就爱流眼泪。爸爸告诉你多少回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眼泪,只能证明你彻彻底底地没有希望了。至于得不得到玄宗的真传,这里面,有很多的因素在起作用。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努力了,就可以达成的。爸爸当年一心想拜在玄宗的门下,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该办到的,也都办到了,可玄宗的门槛,到底都没有迈得进去。你的脾气秉性,爸爸是再清楚不过了。你不说,爸爸也知道你已经尽心竭力。用不着为此而责怪自己了。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杜威先把眼泪收了回去,内心里的愧疚,却没有减去半分,俯首说到:“爸爸,阿威知道,您这是在宽慰我的心。玄宗功夫,是您一生一世的梦。阿威不怕受苦,又不怕挨累,阿威怕的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受苦,不知道怎么样去挨累。谋事不成,阿威倒觉得,还是谋得有问题。您既然不愿意责罚阿威,可不可以告诉阿威应该怎么去做。阿威一定按照爸爸的交代,加倍努力。”
“嗨!”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想我苦心自习玄法幻术,以致如醉如痴,被天下人都称为‘武痴’,到底,不经真人传授,不得纲领。本来,我也想把自己的一知半解传授于你,又怕自己旁门左道,有误于你。你想想,除了拜玄宗门下,我还能再给你指出什么路子?”
“爸爸,恕阿威直言,”杜威这样说着,心底里已经少了几分的底气,“阿威这样呆在这里,无异于是在荒废时日,莫不如……”
“胡说!”杜威的话被一声怒吼打断,“你难道忘了你爸爸我是怎么死的吗?”
“爸爸,阿威怎么敢忘记?”杜威慌忙地说着,“阿威就是每晚做梦,也都会梦见。”
暗夜里的声音,更加严厉:“既然如此,休要讲退缩的话!”
杜威不想让父亲生气,可,一直以来压抑于内心的痛楚,使他终于顶撞了父亲:“可是爸爸,阿威如此空耗日月,意义又何在呢?我真的不想成仙,也不想了道,那些枯燥乏味儿的经书,阿威早没有心思去研读了。”
一阵阴冷的风,又带着长长的叹息:“那么,你说,你究竟有什么样的打算?天地之间,除了玄宗,就属魔教了,难不成,你还要弃善为恶?”
“可这样,可这样……”杜威憋了半天,终于说到,“爸爸的仇,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报得?”
“报仇?哪个要你报仇?你干什么报仇?你拿什么报仇?习学玄幻之术,就是为了报仇,为了拼杀不成?”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质问,“呼呼”地,直刮起一阵更冷的风。
杜威还要再说什么,嘴才张开,已被一股冷风灌得满满的。
随着冷风一股一股地袭来,黑夜里,忽然就显出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血迹斑斑的脸。
血迹殷红,脸色煞白。
血脸在杜威的身边,上下地窜动,时而哭,时而笑,哭与笑,都使杜威听了,倍感揪心。
杜威慌慌张张地,几次想站起身子,两条腿却瘫软无力。
“谁?是谁?”杜威连声地问着。
“想报仇,就来吧!”也不知道是哪一张血脸回答着,所有的血脸却随后都狂笑了起来。
“爸爸?爸爸您在哪儿?”杜威从一张张血脸看过去,看到的,仍旧是越来越多的,密密层层的,上下窜动的血脸。
“你拿什么报仇?你拿什么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总有一天,你也将成为一个冤鬼,和你的亲人相聚!”似乎是几个血脸异口同声地说着,之后,笑声又荡漾在杜威的耳际。
“你们是谁?你们到底都是谁?”杜威直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千万只苍蝇在嗡嗡地飞着,痛苦地又问。
“仇人的仇人!”一个个血脸回答着,此起彼伏,渐渐混乱。
“仇人的仇人?又是什么人?”杜威的脑子简直要炸开了,自己嘴里发出的这般的疑问,也不知道是否出自本心。
“仇人的仇人!”
“仇人的仇人!”
血脸的声音不仅更显得混乱,越来越多的血脸,又在杜威的面前一层层地叠加。
杜威的身子,瘫软得更如同泥石流一般,渐渐就失却了形体。
血脸也更阴森恐怖,在杜威面前,渐渐红多白少,直挂起了一层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