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惹火烧身
早课中的杜威，仍然因为刚刚做过的梦，精神恍惚。
东方子玄讲了半天的课，见杜威只是心不在焉，不由得，脸色一沉，冲着杜威问到：“阿威，把我刚刚讲到的，重复一遍，我听。”
杜威只“啊”了一声，惹得几个玄宗弟子憋不住，竟“呵呵”地笑出了声音。
东方子玄把眉头一皱，扫视了众弟子一眼，目光从未有过地严厉。
空气顿时凝结。
“阿威，为师授课，你因何心不在焉？”东方子玄又把目光最后落在了杜威的脸上，低沉地问了一声。
杜威看也不敢看东方子玄一眼，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耷拉着脑袋。
东方子玄见杜威久久不言语，再没有讲课的心思，摇了摇头，又说：“罚你打扫庭院。但有一处不打扫干净，还有责罚Ｃ了好了，今天的课，先讲到这里。关于阴阳的转换，尤其要用心地体悟。都各自散了吧。”
在玄宗三年，杜威还是头一回挨东方子玄的责罚。不说这责罚轻与重，只是被东方子玄这样一训斥，杜威就已经感觉无地自容了。
在几个师兄向杜威指指点点地责怪了几句的声音中，玄宗弟子一点点地散去。
杜威头也不敢抬上一下，只瞅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顿地，好半天，才走至庭院虽然是初春的时节，旧岁里的败叶，仍旧在春风的吹拂下，零零乱乱地散了一地。
这在平时，是两个玄宗弟子两个时辰的活儿，今天，由杜威一个人打扫，再加心情还沉闷着，一笤帚一笤帚地扫下来，姿态笨重，显得格外地吃力。
“小师叔！”一个铜铃般清脆的声音，从杜威的身后传了过来。
杜威听出来是东方滢，也就并没有理会，只低着头继续地扫地，和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小师叔！”东方滢的声音更近了些。
杜威仍旧只顾扫着自己的地，每一个姿势，都显得那样机械。
“小师叔！”东方滢的声音里面，已经带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杜威终于停了下来，往后扭了扭脖子，问东方滢：“有什么事儿吗？”
“瞧瞧你现在这一副模样！带死不活的，就好像，谁欠了你什么一样。”东方滢说着，已经转到了杜威的面前。
东方滢今天像是有什么喜事儿似的，打扮得非常漂亮，一头的花饰，有心要招惹蜂蝶一般，粉色的长裙，被风吹着，轻轻摆动，勾勒出的柔美曲线，更显出了少女姣好的身材。
杜威只看了东方滢一眼，就赶紧把目光移开，和没睡醒一样，懒懒地说：“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还要扫地。”
“照你这样扫下去，猴年马月，也扫不完啊！”东方滢说着，又往杜威的身前站了站。
“扫完，扫不完，又怎么样？只扫，就是了。”杜威嘴里说着，像受了谁的委屈一般。
东方滢不知道怎么，被杜威一句话说得心头一紧，眉头微蹙着问到：“你这是干什么？和谁生气呢？”
“我没有和谁生气。我又有什么资本和谁生气？”杜威又分明气呼呼地说着，然后，又把身子就往旁边一拧。
“你明明就是在生我的气Ｃ好的，我怎么又惹着你了？”东方滢质问着杜威，眼睛里已经泛着泪花。
杜威摇了摇头，带着几分的无奈，回答说：“我真的没有和任何人生气。你如果一定说我和谁生气了，那也是我和自己在生着气！”
东方滢也冲着杜威摇了摇头，抬高了些声音，说到：“你骗人！你和自己生什么气？”
“我就是气自己没有能耐！我就是气自己惹恼了师父！”杜威说完，绕过东方滢的身子，挥起笤帚，使劲儿地扫起地来。
东方滢听杜威如此一说，揉了揉眼睛，低声地说：“自从那些人来捣乱，几天来，我爷爷的脾气就显得格外的暴躁。就说昨天吧，我不小心摔了爷爷的一个茶碗，还没有打破呢，爷爷就罚我抄了一宿的经书。我这也才抄完，手腕还酸着呢。”
杜威哪里有心思听东方滢说这些，轮着笤帚，直扫起一人来高的灰尘。
“爷爷其实一向对你都……”东方滢才说到这里，被杜威扫起来的灰尘直呛得咳嗽起来，一面拿一只纤手在面前来回地扇着，一面就皱着眉头说，“你这是干什么呀？”
杜威却更来了劲头似的，把笤帚扬得更高，更快，眨眼的工夫，已经把自己裹在了尘土之中。
东方滢还想再说杜威几句，嗓子里却如同冒了烟，不由自主地，竟连连往后直退了几步。
杜威从头到脚，已经挂了一层的灰尘，手里的笤帚，却又扬得更猛。
东方滢看着杜威的背身，气得直想骂上几句，眼睛里，却滴落下泪珠儿来。
“就是心里面不痛快，何苦又这样拿自己撒气呢？”东方滢心里面想着，扬起双臂，轻转柔身，一阵香风，席卷着一地的尘土杂物，并杜威身上的灰尘，顷刻之间，就入了云天。
杜威先是一愣，然后，又用力地扫了几下，地上却干净得如同刚刚擦洗过了的镜面一样，哪里还有半点儿微尘？
“干什么？干什么？”杜威忽然转回身，冲着东方滢一阵地乱喊之后，又把手里面的笤帚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被杜威这样一嚷，才要争辩几句的东方滢，又听得“啪”的一声笤帚响，一颗心，更是针扎了一般地难受。
“要你管吗？要你管吗？我杜威知道自己资质愚钝，只配诵经劳作！你何苦又多此一举，让我连活儿都干不成？”杜威又向东方滢喊着，怎么就发起这样的火气，自己可能都并不清楚。
东方滢哪里挨过这个，也和杜威喊了起来：“你想干活儿，就好好地干，谁又管你了？”
杜威的喊声更高了些：“你这样，我还干什么？我连活儿都干不了了，岂不就成为了一个废人！”
一段时间的沉默。杜威还冲东方滢瞪着眼睛，东方滢的心却一点点地往下沉。
“你是在怨我吗？”东方滢只觉得一颗心沉入了海底一般，又问杜威，声音已经轻缓。
“我只怨我自己。”杜威仍旧没有好气地说着，就扭转过身去。
东方滢看着杜威的背身，“吧嗒吧嗒”地又掉了几颗泪珠儿，好像肚子里的火还没发净，但，忽然又觉得和这样的一根“木头”发火，实在索然无味，强忍着，把嗓子眼儿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咬着朱红色的下唇，收住泪水，又扬臂反身旋转。
仍旧是一阵香风，在空中旋来密密层层的枯枝败叶，顷刻之间，就铺了满满一庭院。
杜威看着一地的枯黄，弯身捡起笤帚，闷着头，憋着一腔的怒气，就扫了起来。
东方滢又看了一会儿杜威，忽而觉得很解了气，忽而又于心不忍，想进，不能，想退，又不舍。
杜威只闷头扫地，只当东方滢并不存在。
“够不够？要不要再弄一些？”东方滢终于又开了口。
杜威只在笤帚上运着气，对东方滢的话，不理不睬。
“你既然这么喜欢，扫好了之后，告诉我，我再帮你弄些！”东方滢又这样喊到。
杜威仍旧没有回答什么。
“要么，像根木头，要么，就这个样子，倔驴似的！讨厌人家，早一些说，有多好！”东方滢哭着嗓子说完，转身就走。
杜威被东方滢这样的一番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才抬起了一些脸来，又听见东方滢渐说渐远的声音“休想我再理你”。
杜威冲着这样的声音摇了摇头，继续，又扫着落叶。
又扫了一会儿，随着一堆堆枯黄颜色的小山渐渐耸立，这初春的时节，简直被杜威扫成了深秋。
再看地面未扫的落叶，杜威不由得又烦躁起来，把手里面的笤帚往叶子山上一扔，嗓子眼儿里已经冒了烟。
“真的就只能这样一辈子呆在这里，念那没完没了的经，干这没完没了的活儿了吗？”杜威在心底里问着自己，“父仇未报，真就修成了神仙，又能怎么样呢？”
夜里的梦，忽然又在杜威的眼前晃动。
一张张流淌着殷红的血的煞白的脸，一句句“仇人的仇人”？的话，使杜威的脑子再度乱成了麻。
“啊——”杜威拿双臂捂着脑袋，一声长啸，想把眼前的幻觉驱散开，但，血脸更加地上蹿下跳，“仇人的仇人”的声音也如同上涨着的潮水，向他更猛烈地奔涌……
杜威直觉得自己的头颅在一点点地开裂，猛地又抓起笤帚，“啊啊”地叫着，疯了一般，胡乱地扫起来。
直又扫出一条道儿来，随着手里的笤帚一点点慢下来，杜威的心，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扫着，一座又一座的叶子山，拔地而起。
“阿威！”不远处，传来了韩笑天的声音。
杜威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韩笑天的脸，半天，才轻轻地叫了一声“韩师兄”。
韩笑天又看了看杜威堆在地面的一个个“杰作”，微微地笑着，来到了杜威的身前，拍了拍杜威的肩膀，说：“阿威，你这些小山，都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呀？”
杜威没有答话，又把头低了下来。
韩笑天却慢慢地把嘴凑近了杜威的耳朵，低声问：“今天，我带着你，再往远了走一走，怎么样？”
杜威听了，直往后躲着身，椅起脑袋。
韩笑天嘻嘻地一笑，搂着杜威的脖胫，把杜威的脸又凑到自己的近前，满不在乎地说着：“放心好了。师父出门了，没有人会知道的。”
“师父出门了？”杜威虽然知道东方子玄经常外出，还是不由得反问了一声。
韩笑天把搂着杜威脖子的手放轻了一些，猜测着：“可能，是为曲师兄的伤吧。”
“曲师兄的伤，还没有什么好办法吗？”杜威说到这里，心往下一沉，“都说师父的内力逼得出任何的毒，为什么，就不替曲师兄试一试呢？”
韩笑天又想了想，好像，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事儿，看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什么不简单？”杜威盯着韩笑天的脸，认真地问。
“什么不简单？”韩笑天随着也问了一声，好像，刚才的话，并不是自己说的。
“你说的，什么不简单？”杜威追问起来。
“我那么说了吗？是你听错了吧？”韩笑天说着，又转了回去，“我带你去几个热闹的地方。”
杜威又椅了几下脑袋，低声地说：“还是算了吧。我这刚刚惹师父不高兴，再偷着跑出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韩笑天却不以为然地说：“阿威，总在这里憋屈着，总有一天，你会成傻子的！”
杜威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嘲地说：“我和傻子又有什么区别？”
“你可别这么倔强了！”韩笑天说着，就拉杜威的胳膊，“趁着师父不在，还不好好地放松放松？”
“师父虽然不在，让哪个师兄看见了，也不是闹着玩儿的！”杜威仍旧往后挣着，说。
韩笑天更加不耐烦了，一面拉着杜威，一面说：“你可真和傻子似的了。除了那个姓曲的，你以为，谁还会管着你不成？说不上，你走在哪个街上，就可以看见同样是跑出去的哪个师兄！都心照不宣，只当着没有看到罢了。就是程师兄，还偷着往外跑呢！”
杜威还是往后挣着，见韩笑天怎么也不撒手，不禁，有些急了：“你干什么不找别人？”
韩笑天听杜威如此一说，把杜威的胳膊甩开，板着脸说：“真就不能拿你当个人来看Ｃ心成了驴肝肺！我又图得了你什么呢？跟着我韩笑天，还有你的亏儿吃吗？还想着顺便再教你两手儿，看样子，那腾飞之术，是白教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