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青螭
“你我一体而生，水乳交融，这便是原因。”女子的声音再次为他心中所惑做了答案。裘墨然心神恐惧，不待说话，却见灵剑所布的屏障竟然被风硬生生吹开，而那白衣女子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
那少年身高体长，满脸稚嫩却刚毅如铁，身着黑色铁甲，手持银色盾牌、长枪，眼中，满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新城？”裘墨然心中一痛，这个披坚执锐的孩子，正是他的长子裘墨新城，天分比裘墨新堰高得不是一分半点，也早早就收到名门大派的入派资格，但那时他却心系家国，婉拒名门邀约，执意去前线做个小卒……
“爹！”那少年轻轻叫着，声音是那样熟悉，他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小跑着向他奔来。
“新城！”裘墨然忽然老泪纵横，“爹对不起你啊！”当年，若是自己能再决绝一些，阻拦他去参军，恐怕也不会天人永隔。
这些年来的自责与懊悔，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深切。都说父爱如山，然而失去长子的这些年里，他不知道在暗夜里，背着家人，流了多少泪。
可是在人们面前，在家人面前，他不能，也不敢哭，他是族长，是村长，是申级灵初，是这个村落里唯一的主宰，在这里，他就是创始者本身，创始者，也会流泪么？
“杀吧！杀了他们，就好了。”裘墨新城微笑着，向前跑着，好像马上就要拥入他的怀里。
裘墨然泪眼婆娑间，忽然看到了林紫叶、罗青、御河千秋、韩老人……当然还有受己之恩的太一派成和风，好多好多的人，他们有的是敌人，有的是竞争对手，有的是绊脚石，有的是流民，不一而足。
杀！
他像看到罗青与林紫叶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那样，新堰就没有对手了！
他像看到御河千秋被自己一剑穿心后垂死的模样，那样，裘墨村就安全了！
他像看到新堰拜在太一门下，一路过关斩将登上灵帝之位，那样，他就不会失去他了……
是啊，这一切得来，就得杀啊！裘墨然心中叹息着。
“就得杀啊！”裘墨新城笑着，像那年，在秋华树下，他盘亘在自己膝上，央求他给他将故事一样，那样的，让人怀念。
不！一个声音忽然在心中叫着，裘墨然像是被谁掐住了咽喉，脖颈鼓得老粗，脸色也变得通红：“不！你不是新城，他已经死了！”
“是啊，我当然不是他，我是你，是你心中所想，你想杀就杀，这样，多好。”那声音还是裘墨新城的声音，但身影却缓缓变成了那个绝美的女子。
不！不！不！裘墨然忽然仰天长啸，自口中喷出一道血剑：“我不是恶人，我不杀！我不杀！”
裘墨然蹬蹬蹬连退三步，身形一软，单膝跪地，以指尖抹着口中鲜血，在灵剑剑体之上笔走龙蛇，瞬间画出一道血符，那血符一经出现，便闪烁出金色光芒，接着，倾泻而下的阳光与那金光相触，直如一道金色的瀑布，将裘墨然罩在其中。
片刻功夫，裘墨然整个身形也化为金色，看来真如佛陀现世，佛光普照。
“申级灵初，能到你的境界，果然不易！”那女子的声音幽幽传来，其中隐含了无尽的失落，“不过，就是灵帝来了，又能如何呢？”
裘墨然充耳不闻，手中灵剑呼啸一声，化为万千道灵光，消失不见，下一刻，裘墨然金色的身形便入灵剑一般，显出一股凛冽的剑气。
几片催落的树叶轻轻落在他身畔，立时便被碎成齑粉，就连风，也被切碎了。
“重塑金身？”那女子忽然笑了，“你们人族总是希望金身不灭，得道飞升，却不知，人力，其实是天底下最弱的存在。”
裘墨然忽然张口喝道：“呔Ｃ你个畜生，竟化为人形，造下此等杀孽，难道不怕创世大神降下罪罚么？”这话刚烈如铁，直将四周空气也激得嗤嗤作响起来。
“哼！杀孽？你们五族混战，不知死了多少生灵，造了多少杀孽，还敢提创世大神？”那女子嘴角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就以这两个牛鼻子而言，追踪数日，也是想擒杀我，好在他人族的师父面前邀功，人类啊，果然是可笑的生灵！区区灵者，也想捋一捋虎须，创世大神说：不要掠夺者，我看，真正的掠夺者，就是你们人族！”
裘墨然被她呛得一愣，心道：“人族为了一己之私，擒杀灵兽，也算是掠夺了，可是，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么！”
心中想着，忽然记起智难临死之时说的“噬”字，想到记录灵兽的《大道至灵灵兽篇》中载：“有兽曰噬，雨露为食，性喜啖魂，可读人心，又幻化为人，行走世间，不为所辨……”之语，灵台蓦地清明，心中道：“原来是噬魂之兽，我此生还能见到如此大德灵兽，也不算虚活了。”
那女子却轻轻一笑：“那么，准备好大开杀戒了吗？”
裘墨然金身重塑，却也感受到了腔子内狂跳的灵魂，以及深处暗藏的恐惧，他在长青门中受业，如今年过半百仍然停在灵初之境上，多年来难有存进。
但世间修为不外乎勤恳二字，到了他这个年纪，灵技之能已然熟稔于心且融会贯通，虽有灵力的不足，但技法也算纯熟。
裘墨然暗吸了一口气，灵剑已然融入身体，金光大盛之中，他口中默念道：“急我上天之火，化为永生之灵，灵灵不息之境，铸我血肉神胎——长青之灵！出！”接着，咬破中指，在虚空之中虚画一道。
便见闷雷滚滚，闪电遥击之中，一物带着青光，从天而降。霎时间，四周树木、花草、巨石，似被巨力拉扯，纷纷碎成片缕，空气也似被煮沸，席卷流荡，激起呜呜咽咽的声响。
下一刻，烟尘散尽，却见一物，通体青色，头似麒麟，身长如蟒，四爪如钩，赫然卧在裘墨然身侧，鼻息之中隐含风雷，血牙口中垂涎欲滴，却是一条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通灵灵兽。
“召唤之术——长青之螭。”那女子也不由露出佩服之色，“原来长青一门竟出自岩回流。”
岩回流乃五大派之一，主修土系召唤术，是天下召唤之门的开创者，是以世人皆言：出了岩回流，不见召唤术。
而长青一门，自百十年前便是岩回流外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