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且不说七王子这一表态后续会掀起多少风浪，那些在会议厅内的贵族们沉默一阵后开始窃窃私语，就已经表明了他此举将带来厅内人的摇摆。
原来她解决的不仅是木非林，连七王弟一并说服了……国王转动着手上的宝石戒指，等贵族们基本达成共识后，一锤定音：“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接着讨论军费具体如何删减了吗？”
木非林的任命还好说，军费的缩减基本是改变了岳国现有国策，和军方有关的贵族需要为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这一场辩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国王不急，当他决定要做这些的时候，便明白会是这样的情况。
在朝堂上打了场胜仗的国王神采奕奕地回了宫殿，七王子则在几名大臣的簇拥下，往自己的宫殿走去。
第二日，国王的赏赐源源不断地搬入六王女殿，之前的荣光恢复，后宫里的人五味杂陈，特别是之前刻意疏远的木夫人，背后说闲话的可不少。现在后宫中，没有子女的先国王夫人已出宫，几个有子女的夫人们搬到了偏僻的宫殿。闲来无事，可不就是在聊这些闲话吗？
除了闲着无聊外，她们看热闹的心思也是有的。宫里谁不知道，那位看似淡然的木夫人在六王女受宠的时候巴巴地让九王女和她亲近，一看到她落了势，立即表现出不相往来的模样，还被六王女派来的女官训斥了一顿。新王登基，眼见着六王女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不知木夫人会不会后悔。
抽了条的九王女肃着张脸，跨进木夫人居住的宫殿。
木夫人放下手里正绣着的手帕，吩咐一旁的女官为她准备吃食，见她小脸因训练晒得有些黑，心疼地说：“最近训练辛苦吗？你黑了不少。”
九王女鼓着张脸，憋着气不说话，手里的小短鞭一直没放下。
这是在外头受气了？木夫人望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女官，女官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表明不知原因。木夫人放缓声音，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觉着是生母亲的气了？”
“外头的人说……”她说了个开头，却又不想说下去。
“外头的人说什么？”木夫人笑着问。
“她们说您是趋炎附势的人，以前想要六王姐的支持，就让我去亲近她，后来她身份昭告天下，您又拦着我，生怕沾染麻烦。现在六王姐重获权位，她们说您定会利用我巴结王姐。”九王女不愿承认她们说的是自己的母亲，可是作为当事者，她拿不出证据反驳这一点。
知女莫若母，木夫人知道她定是心中有了论断，才会恼羞成怒，这样气呼呼地回来，还不愿和自己说话。
“当初木家长老病重，木家岌岌可危，族中无人可支撑。长老请了六殿下过去，借六殿下的力扶起了新的长老，也将木薪送入了神殿，为木家培养后续人才。我们身处后宫，家族的力量无声地影响着我们的地位。纵然我一直想置身事外，也做不到片叶不沾。”木夫人看她犟着脾气，只能细心解释，“不管我的目的如何，你待她总是真诚的，这一点六殿下必定知道。”
“知道又如何？”九王女将手里的鞭子扔在桌面，气呼呼地走出了木夫人所在的房间。
木夫人无奈地摇摇头，对九王女的女官说：“好好开解她。”
“是，夫人。”女官应答后，急忙追上了那个小身影。
木夫人苦笑了下，对身边的贴身女官说：“她心里是在怪我呢。难道是我想这事变得这么复杂吗？木家没落，我们母子俩如何在这弱肉强食的后宫里生存？”
女官安慰道：“夫人别担心，日后这九殿下定会明白您的用心。”
“她以为她是那个人人都要宠着的六王女吗？”木夫人忍不住说道，“我瞧着按新王的意思，六殿下会继续受宠下去。就是不知能到什么时候。”
“宫里很多人私下里在传，说陛下其实是想让六王女当王后，否则为何这个时候陛下都没有重提六殿下和喻畏公子的婚约呢？”这婚约是先国王定下的，能解除的只有现任国王陛下，如今陛下意思不明，又不立后，难怪这样的谣言此起彼伏。
木夫人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只有没见过他们相处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猜测。陛下对六殿下没有男女之情，六殿下也不愿意嫁给陛下。这样的谣言，可能会影响的只有那位妾室了。”
木夫人的猜测对了一半，错了一半。谣言的确影响了傅飒，却不只是影响了她而已，还影响了另一个人。
天气变冷，树上的黄叶落得差不多了，留下光秃秃的树枝，映衬着渐落的太阳，鲜艳的晚霞，产生独特的美感。
六王女躺在南花园的软榻上，听着青音复述这些不着边的传言嗤笑，这后宫里一闲下来，莫名其妙的谣言便传得很快。
她瞄了眼坐在厚实毛毯上的越落，问：“王太后有什么动静？”
“据说她将七王子召到宫里密谈许久，具体说了什么，不知晓。”青音坐在六王女手边的毯子上，手里捧着果盘，笑嘻嘻地说道。
还能说什么，估计就是大骂他一顿罢了。六王女都能想象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越落，屏幽有消息吗？”
越落的反应很快，刚才还在发愣，立即回过神来说道：“有消息称他曾和丰国太子见过面，可是并没有留在丰国，现在又没了踪迹。”
“过几日，让青往进宫一趟。”
南花园的烛火升起，她们所在的地方烛光如白日般照耀，坐在中间的六王女一身镶边袄裙，没有太多的装饰，在几人中容貌最不起眼。但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身边的人注意着。
张幕走了过来，躬身禀报道：“殿下，九殿下求见。”
这大晚上的，怎么九王女会来找她？六王女戴上面纱，对张幕点了点头。张幕会意，转身去请九王女进来。
趁着九王女来还有点时间，青音疑惑地问道：“九殿下怎么这时候来了？难道是木夫人叫她过来打听消息的？”
她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六王女并不是太想知道，她比较关心的是九王女最近的训练：”她最近如何？”
“几位教导的将军说，虽然她天资不算聪颖，但胜在坚持，勤能补拙，又有一颗虚心学习的心，假以时日，应该是能成才的。”红凤军里聪明的人很多，能得她们殿下重视培养的，除了那位洪穹，便是九王女了。
要说这洪穹也是异类，看着小小的，所用计策却大胆得很，难怪这次回来，青往会破格提拔小小年纪的他直接进入红凤军。
九王女一来便是哭丧着脸，小脸皱成一团，整个人都透着不高兴。她在左边的软榻上坐下，半天不说话。
六王女猜不透孝的心思，与青音交换了个眼神，问：“你来找我，难道是让我看你这丧脸的？”
不问还好，一问她便瘪着嘴，快要哭的样子，拼命摇头。
“九殿下，您要是有事要问我们殿下就赶快说吧，待会儿木夫人找不到你该着急了。”青音低声道。
“她才不会担心呢。”九王女赌气道。
哟，这是和木夫人吵架了？六王女脑子转了转，大约明白了她为何这样气呼呼的模样。六王女笑了声：“怎么？觉得你的母亲趋炎附势？”
九王女糯声糯气地说：“她这样做不对。”
“怎么不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在这危险重重的后宫，利用她的敏锐度，保护你，保护了自己。没错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杀人放火。”六王女手撑下颌，说话时带着笑意。
她只是用力地摇头。
“小九，你的母亲不是圣人，也不需要成为圣人，或许她做过一些你觉得道德上令人诟病的地方，你生气，你指责，都是应该的。可是你要想想，如果不这么做，她该怎么做呢？毕竟你没有足够的力量，让她成为完美无缺的圣人。”六王女对木夫人的所作所为有怨气吗？应该有的，可是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罢了。当然，该生气的地方，她还是生气，理解不代表赞同。
九王女似乎是被说服了，低着头没说话。
这时，六王女又轻飘飘地来了两句：“小九，这些小事你不用太在意。你现在应该在意的是，怎么让自己在最快的时间内训练出师。”
她有些困惑地抬头，棕色的双眸望向六王女：“为何？”她又不急，训练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也许以后也能进红凤军，但这是她自己的愿望而已。
“因为啊……”她拖长了声音，“我打算把红凤军交给你。”
那一句话震撼了在场的人。别说是九王女吓到脸色苍白，连心不在焉的越落也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六王女。
六王女说：“我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出外征战已有些吃不消。而且我的婚约也快到了，嫁人之后，我是否还有精力处理红凤军的事情，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不如将红凤军交给信任的人。”
“为什么是我呢？”九王女喃喃地问。
“你是王族，对红凤军有兴趣，没有既定的立场，可以保持红凤军的中立立场，光是这三点，就足够了。”
本来九王女来是为了木夫人的事情心中烦乱，没想到来到这里后，六王女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她脑子更加混乱，竟是愣愣地站起身，自顾自地走出了南花园。
六王女失笑：“怎么傻乎乎地走了？”
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青音急忙问道：“殿下，您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话说出口，自然是真的。”六王女扯下面纱，端起茶杯，缓缓说道。
“即便您不带兵，也没必要将红凤军拱手让人啊。”青音急了，不管是不是对六王女不敬，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六王女能保持如今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红凤军。现在新王还没下手夺了她的兵权，她怎么自己将这东西交出去了？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握着这兵权的。”六王女不咸不淡地说，口气里却是坚定不移，应该是很早就打定了主意。
不同于王宫里的权力交替，神殿里的时间仿佛停滞般，显得分外宁静。
伸手捡起地上的落叶，六王女转了转，走在小石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国师说着话。国师刻意没提起之前她哭的事情，只是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这么说来，是你劝说七王子站了出来？”新王雷厉风行地做出两项决定，即便没有正式启动改革，可是对于多年混迹官场的老油条来说，多少可以看出端倪。等人事布局完整，下一步应该就是动摇全国的政策了吧。
六王女转动树叶的手顿了顿，随即说道：“不是我劝，是他本就有这样的心思。多年来，他一直夹在王太后和国王之间，无法表明自己的立场，那日不过是他稍微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而已。”
“木非林一心一意想将你推上王后之位，这次没有劝你？”国师低头看着那个乌黑的头顶，语气和平时一般，六王女却听出了不对劲。
她侧了侧头，看到的是他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说：“什么意思？”
“如果你登上王后之位，将会是这个国家的另一位陛下，拥有长老院的一票权，在必要时候还能干涉朝政，这对无法将你推上王位的木非林来说，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国师伸手拿过她手上的树叶，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这是他的意思，我可没答应。”六王女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有些失魂地想到，这人到底有什么缺点，连手指都这样好看，难不成真的是被神选中的孩子？
“瞧什么呢？”国师好笑地用叶子在她面前甩了甩。
六王女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花痴的一天，脸上臊得慌，转身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前头，留着国师在后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