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刚我来的时候，听涗埔说，你打算将木薪提升为高级神官？”她将木薪丢到神殿，主要是为了让他远离木家那些破事，没想过真的能把他拉拔到什么高位。国师做事有他的考量，她莫名想到他不会是因为自己才做这事的吧？随即她否定了这种自恋的想法。
国师走在她一步远的后头，回答：“神殿里身份高的神官比较少，他是八贵族出身，又和风头正盛的木非林交好，加上他还算勤恳，提拔为高级神官，并不是什么大事。”
光是他出身八贵族，是已逝木长老带在身边的孙子，就足以打败众人候选人了吧。国师虽然没直接说，话里话外都透着这个意思。
六王女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出身高的一定比出身低的优秀吗？”
本应是一触即发的辩论，被国师平稳的论述压了下来，他就事论事地说：“并非是说人的智慧有什么差别，贵族出身的人接受的家族培养，见的是名门才子，这样的熏陶下，与非贵族出身的人自然拉开了距离。”
六王女闻言笑了笑，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观点，不仅是这个时代，还是她那个时代，其实都是一样的，寒门难出贵子，不过她愿意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尽力去开拓一条狭窄的路，让一些人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和三王兄说了，让他保证红凤官学的独立性。”六王女手里没了那片树叶，又弯腰捡了一片，“不知官学能维持多久，尽我所能吧。”
“那位傅飒夫人不可小觑。”国师不是多嘴多舌的人，面对眼前的女子，还是出声提醒。外人皆说她果断决绝，要他来看，若真是如此，傅飒这样背叛之人，就不该活下来。说到底，她还是太过心软，明明是上过战场的人，怎么养成了这样柔软的性子？
她低头盯着手里的树叶，闷声说：“我知道。”
拱她上王后之位的人目的各不相同，却带来相同的效果，令唯一在夫人位置上的傅飒感受到威胁。傅飒对三王子用情至深，她又三番两次拒绝帮助傅飒，怨恨越积越多，总会爆发。傅飒曾是她的第一女官，若是反噬，她定会受到重伤，或许这也是许多人推波助澜的原因。
她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秋意渐浓，霜落了几场，岳国愈发冷了，六王女裹着棉衣，窝在寝殿内，吃着热茶，无聊地翻着未看完的传记。她闲来会翻几页，一年下来，一本书还没看完，情节也记得零零碎碎，时不时还要翻回去看看。
青往进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见他来了，她懒洋洋地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今日有些奇怪，不说六王女主动召见了自己，这单独召见，便很奇怪了。青虽的离开，他嘴上不说，心里对她的安排是十分认同的。他们征战多年，不是无血无肉之人，即便追求不同，也有自己的目标。青虽想要的，正是他现在正在过着的平静生活。
他隐隐知道，她今天说的事情，将决定他接下来会走哪一条路。
六王女察觉到他的木头脸更加凝重，遂笑道：“不要这么严肃，我没说要要赶你走。”
青往干咳了一声，缓解难得的紧张，同手同脚地找椅子坐下。
“新一批的将官进入，军中现在如何？”六王女想了想，又问，“你选拔了哪些人？”
这次选拔的是低阶将领，为填充上次出战损耗的兵力，并非是常规的定期选拔，人选更加多样化些。本来是由青虽和青往共同推荐，六王女亲自过目后，才会决定。可是六王女回来后，权力下放，加上青虽离开，这事便由青往一人决定。
青往说出名单，其中有两个她熟悉的名字。洪穹自不必说，这位曾代表贵族出席辩论的余阳楷出现在这里头，让她颇为惊讶。
“这个余阳楷是？”
青往说道：“是余家的嫡系，他在兵法和武学上成绩不错，遇事沉稳，颇有领导力。”
余家人啊……六王女点了点头。
“我有意将红凤军交给九王女。”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六王女颇为新奇地调侃，“我不可能一辈子领着红凤军的，你何必这么惊讶。”
“只是没想到殿下如今便开始想这个问题。”执掌一军的统帅，就算不是临老了才放权，也会等到三十岁左右选定接班人，如她这样年纪轻轻放弃一手建立的军队，几乎没有。他不由地猜测，是国王施压，让她急于找接任者吗？
“我要嫁人了嘛。”她丢出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殿外，青音焦虑地来回走动，时不时探头探脑地想要看里头的情况。越落在侧殿处理完事情，看到她这副模样，走到她的面前，问道：“大冷天的，你在这儿做什么？”
青音压低了声音，说：“青往在里头，我怎么觉着和上次青虽差不多呢？”青字辈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她即便是理解，还是会为这些离别难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心里就有些担心。
越落口气冷淡地说：“若殿下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你还想被罚吗？”青音听着她这样的口气，皱眉说道，“殿下不知情，也没做错什么，最近的你是否有些过于放肆了？”
越落冷笑：“你现在和之前在我面前维护殿下的青乐有什么差别？可是那青乐的下场是被逐出六王女殿。”
青乐是她的亲姐姐，她对六王女的决定在感情上没有任何意见是不可能的。当两种情感交织，她选择了相信六王女的决定。
“越落，我再说一遍，如果你对那个婚约有意见，就直接和殿下说，不要在背地里阴阳怪气的说话。”青音吼出声，暴脾气上来便不管不顾了。
越落到底还是冷静些，立刻制止她：“小声点。”
青音甩开她的手，背过身，不想和她说话。
她们正僵持着，守在殿门口的小女官快步走了过来，和青音说：“大人，喻畏公子求见殿下。”
青音不自觉地望向越落，见她抿了抿嘴唇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心中也有些难过，明明都没错，奈何错爱成此景。
她回那小女官道：“我去问问殿下，你好好招待。”
“是，大人。”小女官低着头退下。
越落强装淡定地说：“我先去休息了，你忙吧。”
“哎！”看到她快速离开，青音喊都来不及，只能叹口气，走进内殿。
六王女听到这消息，望了望窗外，秋天天黑得比夏季早些，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这个时候喻畏跑来找自己，打的是什么主意？
“越落呢？”遇到喻畏的事情，她习惯性地问起了越落，没想到青音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她会意，看来没办法，这段时间要她自己出面了。
说来她许久未见这位男主了，之前的会面她都安排越落去，也不知他们到什么程度了，希望待会儿不会露馅。
当喻畏走进来时，六王女诧异地看着他，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男子也会吧。明明之前看着还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如今稚嫩褪去，竟隐隐有了些男人的味道。
她描写这位男主时，赋予了他许多优点，其中一个便是出色的容貌。没有好样貌，怎么能成为言情小说男主？小时候可爱，长大了俊朗，老了也是风度翩翩的气质男，啧啧，她家“儿子”果然最优秀。
又来了，这个眼神。
喻畏曾问过，她为何这样看自己，当时她的回答是什么来着？哦，她说是他看错了。可是，他今天确定，不是他看错，而是她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为何今天又戴上面纱？”面对六王女，他没有之前的拘谨，透着熟稔，他没有行礼，径直坐在她旁边的位置，笑眯眯的桃花眼，一派多情的模样。
六王女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反倒是开口问道：“突然找我做什么？”
“我与你有婚约，可以光明正大地见面，闲来无事便想来见见你。”喻畏看到她桌上的茶，又说，“最近很忙？都不来见我。我问你，你说是有事，说完也就不理我了。”
越落最近因为婚约的事情愁得心烦意乱，见到这苦恼的源头，恐怕也是心情不佳，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六王女笑了声：“不忙，你可以尽管来找我。”公主和王子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是要多接触的嘛。
“不过，”她口气有些不正经，“我猜你来找我是因为那些谣言吧。”要不是有紧迫感，他怎会急匆匆地跑来，还开始试探她来？
“你既然知道，为何捉弄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的她比平常更加活泼些，说话也随意得很，那股上位者的从容展现无遗。
“我只是想知道，你闲谈多少句后会和我说实话。”六王女沉了沉眼睑，继续说道，“为何会担心呢？在你眼中，我是会为了那王后之位毁约的人？”
说出这样的话，六王女尽量让自己口气能亲昵些，毕竟他与越落的关系不一般，若还是冷淡的模样，难保他觉察到什么。事实上，她与他的对话也不能进行太久，说多了就露馅了。
喻畏见她有些生气，放软了态度，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君命由不得你，我担心罢了。你之前和我说，我的母亲可能会成为我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可是现在不也同意了吗？”
没想到大王女还是服软了。六王女暗忖着，随着婚约预定日子越来越近，几方的较劲会越来越明显。大王女与王太后是敌对的，这次大王女一定会站在选择了国王一方的六王女，至于这份坚持能到什么时候，就要看她们有没有利益冲突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管是你身边的青虽离开，还是先国王的过世，可能都让你无法走出来。我只希望当你难过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找我。”
这么深情的话，对六王女来说，感动没有，一身的鸡皮疙瘩倒是有了。或许越落听了，会有不同的感受。可是就她这个毫无关系的旁观者来说，这样肉麻的对话，她消受不起。
她说道：“青虽是我自己让他走的，是件开心的事情，至于父王，我虽然伤心，可是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处理，也没空伤心了。”
“听说你常去神殿，是因为国师吗？”他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时，多少有些酸味，他知道她心性冷淡，不大可能与国师有什么太深的交往。可是人总是这样，即便理智知道，情感上总会受到波动。
六王女说：“有些事找他商量，等解决了，自然不会再去找他。”
原本应该甜蜜满满的对话在这一问一答间没了那份暧昧，倒像是一场制式化的问答，解释着他们之前遇见的问题。喻畏暗自嘀咕，今天的六王女真的和平常不太一样。
“我们的婚礼会如期举行，你不需担心。”六王女看了看时间，问他，“你留下来吃饭吗？”
喻畏到底是爱惜六王女的名声，即便岳国对有婚约者要求十分宽松，他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邀请：“今日有些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六王女想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再有其它的话题，她也聊不下去了，平常他和越落说什么，她可不知道。
六王女亲自将喻畏送到了殿门口，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放下心来，边走边对跟着出来的青音说：“晚餐加一道乳鸽汤，觉得这几日自己辛苦了，要犒劳犒劳自己。”
青音掩嘴偷笑，低声吩咐一边的小女官通知厨房，自己则跟着六王女进了内殿。
伺候六王女换上舒适的常服，又端上了她平日里喝的热茶，青音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刚才您和喻畏公子聊天的时候，属下看到殿门口大王女的人鬼鬼祟祟地偷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