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相见
芳乔道:“连翘姑姑结巴,不爱说话,平时甚少与人结好,也不结怨。就在事发的前两天,奴婢曾去找过她。她不久前想要一些丝线,说是为馨嫔缝制东西,但我见她要得那些物什儿,其实是想做荷包用呢。奴婢那天又得了一些,就想再送给她,却不料撞见姑姑正在和一个男人讲话。”
“男人?”顾瑾言一下皱起了眉。
芳乔点点头:“应该是个守卫,可能就是姑姑的心上人。因为他腰上就系着一个荷包,奴婢瞧得出是姑姑的手艺。”
连翘要到出宫的年纪了,她或许与这名守卫已经私定终身,但宫里规定宫女不得与侍卫私通,碍着规矩,他们也只能偷偷摸摸的。所以芳乔就算知道,也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任何人。
可在那之后的两天,她都没见到连翘的踪影。
那日因为她们每个月都会按照约定来环山园见面,芳乔就如约出现在弯肠小道上,却没想到会看见连翘的尸体,她就如同一只被操纵的傀儡,悬荡在半空中。
霎时间,她联想到之前连翘告诉她关于鬼傀儡的故事,当即就吓得有些神志不清。
顾瑾言敏锐地抬眉,盯向芳乔,问:“你是说,连翘曾跟你讲过‘鬼傀儡’?”
“是。姑姑说,民间有一个行当叫作‘傀儡师’,他们能够将死人做成傀儡,令其行动如常,甚至能张口说话。”芳乔道,“古时候曾有帝王请傀儡师作为一军主帅,将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士兵做成鬼傀儡,让他们再度上场杀敌。因为死人是杀不死的,所以很快就大败敌军。民间将这样的军队赞誉为‘鬼行兵’,而帝王也因为傀儡师的辅佐而大获全胜,日后封了他为朝中第一相师。”
又是傀儡师。
连翘自小入宫,因为口齿不清甚少与人交谈,何处能知道这些江湖轶闻?如今既能将傀儡师的故事讲得惟妙惟肖,内容又与士兵有关,极有可能是从她的情人那里听说的。
顾瑾言再问:“你可知那个男人是谁?”
芳乔摇摇头:“奴婢没有进去,只是透过窗隙远远看了一眼。只看见他穿着武服,像守卫;而且,他还掂着一个木笼子,里面装着两只小兔。”她声音忽然小下去,“就是、就是九皇子送给主子的那两只…”
顾瑾言眼眸一沉,难道是傅鸿楚身边当差的人?抑或着说,是德妃的人?
是日,顾瑾言来到傅鸿楚宫中看望。
年关将近,他的宫中贴上了年画和剪纸,听侍奉的宫人讲,这其中不少窗花还是他亲自剪的。
前不久傅鸿楚还教人移除枯萎的花圃,在旷地上设了个小靶场。
顾瑾言来时,言恪顶着绒帽,穿着厚厚的冬衣,正在小靶场练习弯弓射箭。
奴才传正勇子爵来访,傅鸿楚一听,眼睛一下就亮起来,连弓都没来得及放下,大步跑去迎接。
裹得像熊一样的傅鸿楚握着冷硬的弓箭跑到顾瑾言的身边,神采奕奕,将手中的弓箭扬给她看,有些神气地说:“瑾言,如今我的箭射得可准了!”
顾瑾言笑了笑,应和了两句,又斟酌着说:“殿下,那日你带回去的小兔儿可都安置好了?”
“恩。”傅鸿楚一边拉着她进门,一边说,“母后喜欢小兔子,我就送给她了。”
他口里的母后是指皇后。
傅鸿楚请她坐下,将暖手炉塞过去,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向她,笑着问:“瑾言冷不冷?”
见顾瑾言摇摇头,他继续道:“等明天我再让宫人多送些雪炭,届时将你那里烧得暖暖的,像春天一样,瑾言就不畏寒了。”
顾瑾言浅浅笑着道谢。
不一会儿,傅鸿楚命人端了棋盘,落手摆了个残局出来,与她一起琢磨着破局的法子。
顾瑾言看了半会儿的棋局,思索片刻就有了些眉目。
她执着玉白的棋子,同他温声讲解着,原本死气沉沉的白棋,在走了几步后局势瞬发明了起来。
傅鸿楚喟叹不已,正盯着棋势沉思。
顾瑾言适时开口发问,语气从容,“说起来,这样冷的天,你是怎么找来那么小的兔子的?”
傅鸿楚没有多想,立刻就回答道:“我命韩副尉去寻的,他说民间百姓会养这些小东西,也不算难找。”
“韩副尉?”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也很厉害,平日里还会教我习剑呢。”
顾瑾言闻言心中一凛。
前生德妃失宠,被打入冷宫,没过多久就落发为尼,余生常伴青灯古佛。这等利害事,就算前世身处后宅的顾瑾言也有所耳闻。
但此事终归涉及皇家秘闻,她就算有心想知道其中原委,也难找到门路。更何况她当时一心系在凤栖梧身上,更不牵挂这些无关己身的事了。
如今看来,难不成德妃失势,就是与这件案子有关?
顾瑾言不再做无谓猜测,暗道此事既涉及到宫中禁卫军,看来断然是要拜托傅云泽去查余后的线了。
再从傅鸿楚宫里坐了一会儿,她就要走了。
傅鸿楚将她一路送到宫外,临分别前,他有些依依不舍地说:“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届时咱们一起守岁,好不好?”
“好。”顾瑾言笑着应下。
等上了轿辇,走出一段路,顾瑾言小声对墨雨说:“你去请世子到环山园相见。”
这厢宫女跑出来为傅鸿楚披上衣裳,见他正望着正勇子爵远去的路出神。
她笑了笑,恭而轻地说:“要奴婢去请正勇子爵回来么?殿下要是喜欢和小爵爷一起玩儿,要讲清楚才好。”
傅鸿楚渐渐握起了手掌,墨色的眼睛沉下一分落寞。
他闷闷不乐地说:“不必了,瑾言好像不是想来见我的。”
轿辇停到了环山园,墨雨一干人等就在园外候着,顾瑾言独自进去。
走得还是原来的路,过弯肠小道时,适才看见红线布下了诸多机巧,星罗棋布、犬牙交错。
顾瑾言见傅云泽果真是言出必行,那日她便只提了一句,他就放在了心上。
她小心翼翼绕了过去,停在小阁子门前,静静地等在清寒的天里。
她的眼睛时不时望向停尸的阁子,见阁子外还有傅云泽安排的士兵提刀把守。
想来是因为案子未结,连翘的尸体要一直停放在这里,不能入土为安。
“来了。”低沉的声音将顾瑾言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回头一看,正是傅云泽。
顾瑾言扬起笑容,略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