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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探狱牢,清疑问

    黄昏的日光逐渐微弱,往大理寺的牢狱走进去,就像是一步步走入漆黑长夜。

    微弱的烛火被时不时掠过的冷风吹得闪闪烁烁,颤抖的光亮映照在湿寒的木栅上,刻画出一道道深黑的纹痕。

    牢房内的隔间里,一半空着,一半关押了犯人,他们的脸上,丝毫没有迎来新春的气息,仿佛这里的一切,都被一道枷锁与外面的世间隔绝开来。

    林谦被关在靠近角落的一间小小牢房中。一方枷壁地方不大,由于旁边都是空狱间,所以比较静一些。床榻和地上满是茅草,只有一件又薄又小的棉被,林谦在上面静静地垂头坐着,衣衫有些凌乱的褶皱,一向心宽体胖的他,此时面上愁眉不展。

    听见外面的声响,林谦缓缓抬起头,困顿的眼中染上一丝庆喜。他赶忙下了地,直直地看着往这边过来的人——吕岩和苟杳。

    狱丞将吕岩和苟杳带到牢房前,打开门锁后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吕岩将手中的一些衣被放在了小小的床榻上,一边打量着周遭,一边铺着被褥。苟杳将还有些温热的饭菜从手中的提篮中取出,摆在床榻边高起的石块上,说道:“内兄,你且先凑和着吃罢。”

    林谦努力挤出和往常一般的笑容,稍稍动了动头接过苟杳递来的碗筷,又看了看饭菜,叹笑道:“现在哪里还吃的进啊......苟杳,今日大堂之上,真是多亏了你能言巧辩,才不至于毫无退路。”

    苟杳摇了摇头。

    林谦又看向一旁的吕岩,接着说道:“还有,吕郎,你们能这么快到这儿来,是给你们吕家添麻烦了,我林谦在此谢过。”说着,林谦放下碗筷要行大礼。吕岩忙放下被角,上前扶起林谦说道:“林郎这是何故,令尊与家父是旧友,如今又是一家人,何谈麻烦。”

    林谦有些动容,在两人的催促下坐下开始吃饭。这一日的无妄之灾,将林谦推搡得甚是疲惫。不过现在见到了苟杳他们,又填饱了肚子恢复些气力,林谦心内方安定了些。

    待林谦食不甘味地吃完,苟杳将碟碗收拾进提篮,吕岩则靠着墙壁坐在石块一角,沉静下来正容亢色道:“林郎,你能说说给孙少尹送药前后的事吗?”

    林谦知道他们来此主要为了问清此事,加之他从被捕后便一遍遍寻思哪里出了差错,因此吕岩提出此问时,林谦一脸从容,缓缓站了起来,开始说道:

    “那药是除夕那天早上送过去的,你也知道,铺中的伙计都回了乡,所以那趟药是我亲自送到孙少尹的府上的,途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二十四包药在转交给府里的仆人时都悉数完好。虽然那些药里确有断肠草,但我都分开包了,包裹的大小不同,还特地用了不同的封条,也叮嘱过那家的仆人务必分清楚些。”

    “但是,听说孙少尹是偶感风寒,难道要用断肠草下药?”苟杳把提篮放到一边,在不大的牢房内听着林谦的话皱起眉来问道。

    林谦无奈地笑笑,说道:“那是因为孙少尹是第一次买我铺子的药,为了揽住这个生意我特地问询了孙少尹平日的喜好,得知他素来习惯练武养身,身上经常有些跌打损伤。断肠草外敷有疏血化瘀的疗效,是我从外地买了来的,在京城的药铺里算是稀有之物,我便想着送他一些,以此示好。可是,没想到......”

    林谦又叹笑几声,仿佛在嘲笑他那慷慨得有些单纯的为商之道。

    吕岩从石块上站起,走到林谦面前对着他问道:“你是说,送到府上的药包完好,且数量也没错?”“嗯。”林谦点头道。

    “孙少尹的家仆说从你把药送过去到拆封用药前,封条都完好。林郎,你用的封条是自己铺子做里的吗?”吕岩问道。

    “没错,那几日铺子的伙计不在,所以孙少尹药包上的图案都是我自己绘出来的,和铺子外面幌子上的一样。封纸也是我从外地带过来的,上面会有淡淡的沉香木的味道。”林谦细想着说道。

    吕岩低头思考着,问道:“所以,需要确认下那封条是否真是你的。那么除了你......”

    几人刚要继续说下去,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来人是苟杳今日在京兆府的大堂上见过的一人,他走到牢门前面站定,看着三人向他行完礼,面色严肃地说道:“本人京兆府少尹郭无忌,特来传韩明府之令,犯人看押期间不得擅自探看,请速速离开。”说着,那人侧身挪步,微微伸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狱中三人相互看了看,只能定了定心听从那人之言。

    吕岩先走出了牢门,苟杳提着篮子跟在后面,经过那郭少尹时,突然听他说道:“郎君请留步,韩明府言此案关系京城官员,干系重大,特请今晚到府一谈。”

    听闻此言,其他三人都愣住了——韩明府要独见苟杳,为何?

    从狱中出来时,夜幕已完全拉开,但长街上的灯火,以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却依然将这个世间点缀得热闹非凡。吕岩有些恍惚,仿佛今日所经历的,以及刚刚狱中的林谦,都是衬唐的幻梦而已。可看着随少尹而去的苟杳,吕岩不得不承认,这林家的飞来横祸,是真真切切的。

    漫步在回吕府的路上,吕岩思索着刚才林谦的话,心里暗暗打下主意——那个药包,和药渣,必须得尽快拿到才行。于是,吕岩加快了脚步,匆匆进了吕府。

    吕府此时正在用晚膳,桌上相谈甚欢,因为今日吕家的人终于见到了吕让的三儿媳。虽然不是传言中与吕岩有婚约的那位,但不知详情的众人并未多心,只是关切地对着姤儿你一言我一语。

    夹在众人目光中的姤儿,只能时不时地与吕母对对眼色,对众人报以尴尬而不失礼仪的微笑。倘若没遇见吕岩的婶子,倘若不跟着来吕府,倘若能拒了不管不顾地坦诚一切,自己现在该有多自在啊,姤儿心中叫苦不迭。

    好在,这时家仆过来说道:“刚刚吕三郎回来了,不过他说有些累了,长辈们欢聚便好。”

    吕家的几位自然对苟杳的内兄之事有所耳闻,所以并不在意作为苟杳好友的吕岩的避礼不见,只是在姤儿起身说要带点饭菜给吕岩时叮咛了几句,便继续用膳了。

    端着冒热气的饭菜,姤儿快步往吕岩房里走去。房中的灯火已被点亮,姤儿用胳膊肘轻轻推开了房门,只见吕岩正站在柜橱前,手里抓着一间玄黑的外衣。

    吕岩警觉地回过头,见是姤儿,面容温和下来,正要继续往外把那件黑衣扯出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衣服往柜里一捅,同时转头看向姤儿。

    然而,姤儿早就知道那日夜闯丁府的黑衣人是吕岩了,所以脸上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但她仍杵在原地微微蹙眉,眼神惊讶地看着吕岩,仿佛在说:“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知道瞒不过,吕岩撇撇嘴,松开了紧抓着黑衣的手,接过姤儿手里的端盘将饭菜摆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姤儿问道。

    吕岩夹起一块肉,边嚼边说道:“不知道,得到苟杳那儿等他回来再说......我想找到装药的纸包和药渣。”

    “药包和药渣?你要怎么着,翻墙吗?”姤儿一手撑着下巴歪头问道,“还有,苟杳还没回去?”

    “嗯。”吕岩点头道。

    姤儿眼珠转了转,突然直起身子,对吕岩催促道:“那你赶快吃,吃完我们去锦儿姐那儿,这么晚她一个人怎么行呢。”说着,姤儿把桌上的几盘菜往吕岩面前挪了挪,仿佛要让他一口吃下去。

    好吧......

    狼吞虎咽地匆匆填饱了肚子,吕岩装好衣物后,便和姤儿一同往西市外的避暑小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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