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眼线
她和皇帝的反应如出一辙，她在外头清晰的听见皇帝猛地倒地的声音听见安乐慌张的去扶她，而她……心在一点点的下沉，整个人都慢慢的无力，直至再也没有力气拿住手里的托盘。
瓷器碎裂的声音很快惊动了里头的金丝国皇帝，他亲自跑到外头来找究竟是谁。等见到她的时候，他脸上的慌张慢慢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伤悲：“朕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瞬间泪如雨下。
她第一次看明白，这位皇上，原来这样明白。他知道要去查一查小生，他有自己的培养的势力，他有不为人知的城府，他甚至或许知道……她这些年来都做了些什么。
可皇帝出奇的什么也没有做，不过问什么，不找人软禁她，不告诉她要守着这个秘密，也处置小生。
而她做了一些事情。
比如第一次杀了人。
她杀了那日跟着她一同去送燕窝的侍女，那侍女不是赵苏的人，也不是华氏的人，是她自己挑来的，她一直很喜欢，也一直都很无辜。
可是她，不能留下。
她，也再没有给赵苏传递过任何消息，没有给小生在写过任何一封小信。
赵苏前两回还不是很明白，以为是她失手了不断的过问她一些细节，她看见了……便当做没有看见，再到后来，也懒懒的不愿回信敷衍什么了。久而久之，赵苏好似是明白了。
她不在乎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而小生，则不出她意料的不来过问任何。
真是可笑，原来母子之情只是她一个人的情感啊。
跑开了利益，两人之间，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自那个时候起，她便在等着赵苏将她杀死。因为她忽然明白了，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对赵苏对小生而言都是的。
现在的她，已然是一颗无用的棋子，并且还知道太多太多了。
奇迹确实有，好人却没有，因为……奇迹有时候也是利益至上。
可她到底是没有死，一直活到了现在。
前些天她忽然发现，宫中的近卫和侍女都多了许多她从未见过的。越往外头走越多她不认识的。
她有一种预感，马上就要发生一件大事了。
所以，她在等一个机会，她要见一见苏犰安，把自己的深思熟虑后的一个请求告诉苏犰安。
“何娘娘可知道，有些事情……其实并非是小生做的，而小生之所以变成那样也是因为赵苏的缘故？”
“我知道，这些事情……我已经没日没夜的想了许久了，我能想明白了。我知道是赵苏想要这天下，所以培养了小生，又通过我来埋这里的势力，也让小生帮他承受了那些本该是他自己的罪名。百姓憎恶的是小生，后人指指点点的也是小生，这些事……小生守着，最大的利益他拿着，我知道，我知道啊！所以你杀了小生吧，本宫也会随他去的，是本宫没有保护好他，是本宫，让他落入了赵苏的手中……”
“何娘娘，小生……”
“他确实做了那些是，他确实杀了那些人，不是么？”皇贵妃道，心中犹如万蚁噬心一般的疼痛着，苏犰生的罪责，一辈子都洗不清了，她一便便的在逼着自己去承认这件事情。她的指甲终于在紧握了这么长时间后陷入了她的皮肉之中，可她还是感受不到疼痛，丝毫。她痛苦而的闭了闭眼睛，“杀了他吧，我真的，不想他……再错下去了。”
苏犰安叹了口气：“若是他已经决定不再错了呢？”
皇贵妃猛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小生，已经决定不再错下去了。”苏犰安重复道，“他已经有近半年没有杀过人了，至少……我不知道他杀过人。奴才也好，所谓无辜的人也好，他都不曾杀过。前几日……他还曾来找过我，与我相谈了一件大事。”
苏犰生确实因为她变了一副模样，从善待她开始他善待了身边儿的每一个人。现在……甚至想要善待所有的人。
“什么大事？”
“这个何娘娘不需要知道，但是……您若是总爱琢磨，总爱花时间想的话，或许真的就想出来了。但是不等您想出来，或许小生就已经把那件事情解决了。”
皇贵妃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继而又满是疑惑的望着苏犰安。但她一点儿都没从他的脸上和眼睛里看出来什么。良久，她终于叹了口气，苦笑着点点头：“那我，就提前谢过太子殿下了。”
“应当的。”说罢，他扫了眼皇贵妃身后远处的的一颗参天大树，他挥动手指，射出两根银针，随着两声惨叫，量具穿着深绿色衣衫的尸体坠落在地。
皇贵妃往后看了一眼，惊呼了一声：“他们……”
“赵苏的眼线，一直都这么跟着何娘娘的么？”
皇贵妃重新转过身，脸色惨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十多年前便有许多他的人在我身侧，当时我还是他信得过的棋子，所以那些人不叫眼线，叫保护我，叫替他传递消息。而现在……我虽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杀了我，却派了更多的人来，现在的这些人连同以前就在的人，大概就是眼线了吧。哦，对了，好像……近些天，眼线越来越多了，几乎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跟着。”
所以，她更预感，会有大事要发生了。
所以方才，她才弯弯绕绕的带着苏犰安走了那么多的路，说了那么多无用的话。
不想，最后还是没有绕过那些人。
“何娘娘很聪明。”
“可我今日还是不够谨慎，让他偷听到了……眼线与眼线之间相互关联，杀了他们两个，赵苏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从娘娘同我走在一起屏退左右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会让赵苏觉出不对了。”
皇贵妃细细的想了一会儿后，猛地瞪大了眼睛：“对不住，都是我做事情太不细心了。”
“无妨，既然如此，我们之间谈话的内容不要让他知道便好了。”
那些人，他不可能一个个杀尽。因为若是全部杀掉了，那么赵苏一定会先傻掉然后……很快觉出事情不对劲。然后……重新派更多的人进来，甚至可能不会再留着何氏。
“看来我们是不能再多说什么了，”苏犰安笑笑，“应当马上就会有别的眼线过来了。何娘娘可还有什么要嘱托我的么？”
她想了想，原先是想说“若是日后小生还是挡路了，那便还是将他杀了吧”这样的话，可是当她对上苏犰安平静如水的眼神后便也对苏犰生多了几分信心。
既然如此，她就相信苏犰生一回。
“没了，我别无所求。只是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只是让殿下宽慰了我我却没有做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还惊动了赵苏的人，是我错了。”
“若是何娘娘告诉我您父亲身在何处或许对我有极大的帮助。”
杜颜枫再一次醒来是在第二日的清晨，和煦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暖的，软绵绵的。他还是浑身无力，但已经可以感觉到身上的疼痛，也可以支撑着自己醒着一会儿。
想到昨晚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他舒心的笑了。
他尤记得，昨晚见到那个人又分辨出她是何人的时候的那一刻他有多开心。他真的，找了她太久太久了……可他整个人混混沉沉又无力，他还未好好的看她几眼便抑制不住的就要合上眼了……他只能努力的记住她的样貌，将她刻在自己脑海里，然后将她带入自己的梦里。
梦里果然有她。
有他们的小时候，有十里红妆，有他们婚后的幸福生活，还有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抱着他的小腿喊爹爹……
他想，他在睡着的时候脸上一定是带着笑的。
真好，他终是找到她了啊。
他的思想也渐渐明朗起来。
虽然这一回逮捕杜颜勤的事情出现了意外，但是就是这个意外让自己遇到了自己自己的媳妇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天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哈哈哈哈哈，这别说这窗户长得还挺对他胃口的。
嗯，是他想象的媳妇的模样。好极了好极了，这样……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会很好看的，说不定还会比梦里的更好看。
这样想着，他就嘻嘻嘻嘻嘻的笑了起来。
还没有笑几声，一张严肃方方正正的大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吓了一跳。
年华冷冷的看着他:“大早上的你笑啥？”
杜颜枫一脸警觉：“你是谁？本王媳……姚药呢？”
老子是听了你一晚上“哈哈哈媳妇”，“耶耶找到媳妇”，“我媳妇真好看”，“我儿子真乖”的人。年华发誓，他真的很想这么说，并且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好好的问一问他，他媳妇是谁？还有，儿子是怎么来的……
但是他冷静了，他没有这样做。
他僵硬的笑着：“我叫年华，姚药的……师……”
“侍卫是吧？”杜颜枫接过话，“你长得挺精神的啊！不错不错，有你保护姚药本王很放心啊！”
年华深深的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确实，也是一个侍卫，但是你要是喊我师……”
“年侍卫，姚药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哦！对了，她现在肯定还没有起来，嘿嘿嘿，这个小懒虫啊。那个……”
这时，杜颜枫的嘴里忽然被塞了一颗极为苦涩的东西，他皱眉咽下后咳嗽了好一会儿：“年侍卫，我知道你是要给本王解毒，可是……也不用这么突然吧。”
“大夫说，不要误了时辰，属下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
大夫……
提到大夫，杜颜枫又是舒心一笑。
这是他没有做好事情因祸得福得到的第二个福。
不管是姚药，还是他，都是他找寻了很长很长时间也是对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好，真的是太好了……
昨夜，救了他的人是他的未来媳妇。
为他清理伤口的，又是他的父亲。
缘分，可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啊。
他又忘了眼年华，这个时候看年华无比顺眼，导致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都让他觉得年华很顺眼……余生皆是。
“谢谢你啊，年华。”这人虽然鲁莽了一些，但是心确实很好的啊。
这时，姚药推门而入，她身后一左一右两个侍女端着清粥和小菜。
侍女放下后一同出去并带上门。
杜颜枫满是笑意的望着她。
姚药顿感亲切，虽然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他望着她时候那种不由分说的炙热情感是为何……
“昨晚你应当睡得很晚，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还是照顾病人打紧。”
“我其实没那么虚弱的。”
“听闻七王爷尤擅剑术，您现在可否让小女子一观啊？”
“这个可不行。”
“那便就是病人了。”
杜颜枫失笑：“好好，那有劳了……”
也不知为何，未曾见过几面的两人竟然可以如此和谐。
大约是因为彼此都有理由向着彼此靠近却又在靠近的过程中发现彼此煞是有趣的缘故吧。
这就是投缘吧。
年华看准了时机跳出来将两个人打断，舀起一勺粥狠狠的往杜颜枫的嘴里一塞：“王爷饿坏了吧，快喝粥。”
滚烫的粥在年华的助力之下一部分撞向杜颜枫尚未愈合的伤口，一部分直侵喉间……
杜颜枫痛苦万分的咳嗽起来，粥在他的口内翻腾这往外喷发，可他却因为无力举起手道嘴边想要捂住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姚药瞪了年华一眼，便拿了帕子去给他清理。
杜颜枫不觉的红了脸：“让你见笑了。”
好吧，这样的相遇虽然奇妙，虽然给了他足够的惊喜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儿力气，甚至连给自己擦嘴的力气也没有。
这样……好像自己很没用。
姚药擦完后撞上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哇，这眼神加上他此刻臃肿的脸颊不要太……可爱。
她失笑：“没事，见惯了王爷风流倜傥，偶尔见一见这样的王爷也挺……别具一格。”
总之，那个眼神配上那张脸的样子，她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