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小道而归
我松了口气，但看到望竹那双带笑的双眼睛时，又很是愧疚。望竹她，好像从我身子每况日下开始的时候起就很少笑过了，纵然笑了也是队千阳大师谦卑、敬重的笑容。像当下这样发自内心、笑意深入眼底的笑容，我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在她的脸上、眼里看到了。
我乖乖的平躺下来，又自己拉拢了被子：“好了，你可以安心去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而后吃你做的点心。好久没有吃了，我真的，很想吃。”
望竹眼中的笑意更深，我心中的愧疚愈发浓重。但……我仍旧在她离开了这个房间，确认了她已经走远了以后披着厚重的袍子而后……从那个通往后院的窗户口往下一跳。
许是我做贼心虚，实在太匆忙了，忘了今日是雨天，忘了这个时候外头仍旧是毛毛细雨，忘了……此时此刻的后院里头的泥土松软黏腻，有好几处的小坑地地方堆满了水。所以我扑通一下猛地跳下来的时候，泥渍已经沾染了我的袍子，而我更是因为地上的湿滑失重的跌落在地上。为了防止我一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我不自觉的便伸手去撑住地面，不让我面着地。可这样……我再摊开手掌的时候，里头已经是慢慢的黏腻泥渍。
我知道此时此刻的我一定是狼狈极了，可我也不顾得那么多了。难得有这么么好的机会我可以出来。哪怕我最后会被望竹严厉的看管，从此以后的很长时间都再难获得自由我也毫不在乎……只要，我今天可以见到他，问一问那个我期待已久的问题。
李归，他答应了我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会回答我的，他不能失约。我知道……我不应当把希望放在李归的身上，于情，他已经给了我时间仅此一株的春虫虫，于理，他从心智上来看……不过也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一样而已，或者……连十岁都没有。
这些都知道，就像我知道我继续这么对自己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想要来试一试。姚药啊，你多少岁了，为什么还是对所有的事情都抱有好奇心？
是啊，我十八岁了，我并不是队所有的事情都抱有好奇心，我只是……对关乎他，关乎他生死的事情抱有好奇心罢了。
我忘记我躲躲闪闪、慌慌张张的在雨中跑了多久，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地方究竟对不对。
可是，没有办法了……这一次，很可能，是我接下来很长时间可以出来的最后一次了。我一定要，把我能做的事情都都给做了。虽然……我感到我的身子在缓缓发热，虽然，我感觉我每一步都在渐渐变的沉重，我感觉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得变得黑暗……
许是我太累了，许是我神情恍惚，我觉得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也走了好久好久。这也是第一次，我看到了除了我的院子、左木潇的院子、药少的院子以及走出这山谷以外的的其他地方。
今天半梦半醒了快一整天，也就是这一整天的时间，我几乎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雨滴拍打窗扇的声音。直到近我醒来的时候，我才觉得声音小了那么一点儿。想来……就是从大雨磅礴变为现在这样的毛毛细雨了吧。
我缓缓地走这一片毛毛细雨之中，三月初，今年最新的一批鲜嫩的药草已经冒出来了。这药老山谷可真是一个富饶之地，纵然那样的磅礴大雨下了快一整天，这些刚刚冒出头的药草也都还是好好的。不仅好好的，还因为叶子上的水，看上去亮亮的、透透的，还因为当下的毛毛细雨就如同一同薄雾一般轻飘飘的铺在上头，这，让每一株都好看极了。
以前我身在药老山谷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它为什么是天下人向往之地，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地方。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不仅仅是药老山谷里里头的人，连同这里的景色都是天下无双。我迷失在药老山谷里，我，迷失在这天下无双的景色之中……
渐渐的我都忘了我是要出来去找李归的，又或者……是忘了。因为，我真的已经走了太长时间的路了，因为，我真的已经忘了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因为，我已经好累好累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在我身心俱疲、所有的力气耗尽的时候，我眼前一黑，终于倒了下来。可在倒下去之前，我终于找到了那扇门，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拍了拍。
可是……现在的我，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纵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也不过，只是似一阵风吹过一般的力道拍在门上。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有人听见。
这一回，我没有做噩梦，因为我不是睡去，而是晕了过去。
而且，等我醒来的时候我也并没有觉得自己昏睡了多长时间。外头的天仍旧不透彻的黑着，雨还在以方才的势头下着。
我浑身上下灼烧般的痛着，我吃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里，并不是我的房间。这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这亦是一种陌生的味道。
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慌张，只要没有望竹在，只要没有千阳大师在，那么我便仍旧没有被找到。我……只可能身在李归的院子里。
我的眼前渐渐从灰暗变为模糊的人影，又从模糊变为了清晰。我很快认出了他，是老大，是被称为“老大”的李归身边儿的那个为首的弟子。他手中拿着一根银针，而那根银针正对着我的方向。我以为我这样发着热睡去就算不会昏睡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也一定会昏睡到天明的，却不想居然醒的这么早。想来，我是被这银针扎醒的。
他见我醒来，原本紧绷严肃而又紧张的神情一下子松缓了不少。纵然我这时候带着病以这样的姿态躺在床上了，他也仍旧不忘行一个恭敬的礼。
待行完礼后，他低声对着身后的的另一个弟子说了几句，那弟子点点头离去了。
“殿下，这一回，药少在的，可是他不能来见您。不是因为他在忙什么事情，而是因为他……没有忘记了他答应您的事情。”
答应我的事情，他答应了我……下一回见面的时候，就会告诉我一个答案。
我苦涩的笑了笑，问他：“所以，他也不愿意让我知道么？”我听见，此刻，我的声音喑哑的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颓唐而又无力。
他迟疑片刻，还是对我真诚的点了点头：“药少他……也是为您的身子好。您会为了那个答案来，其实他很早以前就想到了，连偷偷从窗户翻下来他都想到了。只是药少他没有想到，您会在这个时候过来。雨太大了，天太冷了，您现在的身子太虚弱了……”
又一次，又一次支离破碎……
许是，我真的已经习惯了吧。所以这一次，我竟然没有觉得很伤感，没有觉得很失落，没有一点儿觉得到手的无价之宝被抢走的那种愤恨……
我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轻笑道：“既然来了，就让我见一见吧。关于那件事情，我什么也不会问的。”
弟子摇摇头，“您不会问，可不代表药少不会说。药少……也已经料到不会这样说了。他说，您一定会说就让您见一见他，或者拿您的身份威胁他来见您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药少说了，一见到您，他就会忍不住都告诉您。但他知道，为了您的身子，他不能告诉您的，所以……”
这时，老大轻轻咳嗽了两声，不好的意思的撇了撇嘴，“所以……他一定会胡扯的。他说，您很好骗的，若是他这一次来骗你。您也一定会相信的。这是关乎这件事，他一点儿也不想便宜。所以，因为药少他记得他的约定，因为他知道一见到您就会想要对您说真相，因为他不想骗您。’所以这一次，公主殿下，得罪了，请恕李归不能见您。’草民言尽于此，想公主殿下冰雪聪明应当是可以明白了。”
我哭笑不得，觉得他所说皆是李归那厮能说出来也能做出来的。我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了。免得叫他又为难究竟是不要告诉我或者告诉我但是告诉我的假的……”
又过了一会儿，方才出去的那一位弟子端着两碗汤要回来。这两碗汤药都冒着热气，想来是方才出炉的。它们闻着都是浓重的药味，可颜色却是和我从前喝过的那么多汤药都不一样。它们的颜色更透彻，看着更清爽，让人看着就觉得不是苦滋滋的。
事实上……喝起来也确实并不那么苦，至少……比那些千阳大师为我准备的据说还加了冰糖或是蜂蜜的汤药要好得多了。
更神奇的是，我居然真的觉得一边喝一边身子就渐渐的有了些力气，发热的情况好似也在一点点好转。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要到病除，说的就是这样的大夫。可究竟是老大这样的大夫，还是李归这样的大夫呢？
“你叫什么名字？”我端着药碗一边喝一边问道。
“草民汪冕，加冕为王的冕。”
“好名字……汪渑，我问你。我现在喝的这个汤药，是你开的方子还是他开的方子？”
汪冕想了想，想来……李归先前是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么个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等了一会儿，他仍旧没有回答。后来，他直接跳过了那个问题。“还望公主殿下快些喝吧，喝完了……草民就要送公主殿下回去。外头……都在找您。”
我一惊，差点儿没有端稳手上的药碗，我问他：“什么……我昏睡多久了？”
“半个时辰。”汪冕想了想答道，见我手上的这一碗汤药见底。他很快将之拿过换上旁边儿的另一碗。“在您到这里之前，您一定也在外头走了很长时间了，所以他们那个时候就一定在您院子周围四处找您。因为找不到，所以这半个时辰，他们刚好一圈圈的扩大来找您。方才……他们便有人来问过草民有没有看到您。这一次是问草民有没有看到您，恐怕下一次就是要来问问草民能不能进来了！”
“这个院子确实因为药少的身份在山谷之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可是……再特殊也不会有您的安危来的更特殊的。所以，他们一遍遍，一圈圈的来找您，若是找不到的话，一定会想到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没有找过。届时，师父他一定会发大火的。药少和师父的关系也就是近来年才好了许多，他又等了师父那么长时间……这些，想必您都是知道的。所以，公主殿下，就当作是为着药少，您……快快的喝，不要问那么多了，一喝完草民就带您走小道送您回去。”
我顿感愧疚，这一次的唐突。不仅连累了他，还……望竹她一定，担心坏了吧，外头磅礴大雨还在下，而她一定不断的在外头跑着找寻我。还有千阳大师，他不仅担心而且也会很生气很生气吧，我又不听话了。他，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头子了，还是要被我折腾一次又一次……
这样想着，我加快了喝药的速度，三两口就将之饮尽了。别说，这两碗汤药下肚，我真的觉得自己的身子真的好了大半。可是……我喝的太快了。汪冕惊讶的看着我，从我开始仰头喝到把一碗汤药喝尽了把汤碗放在一边他都始终瞪大了眼睛，他带着些许歉意地说：“是草民严重了……竟然让公主如此为难自己，这是草民的错，还望……”
我重新将披风披在身上，“错什么错？急急忙忙把汤药喝下去的是我。好端端的来打搅你们的也是我。好了……不说了，走吧。再不走，真的要是查到了这里怎么办？”
他顿顿的点点头，而后从角落里拿出一把伞，试了试没有损坏后便带着我……从房间通往后院的那个窗户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