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hapter．70

    【真实世界】

    ——被人用枪指着头是什么感觉？

    简爱僵硬地看着持枪的男人。他眼神很冷, 握枪的手非常稳。

    他真的会开枪。

    简爱在黑洞洞的枪口下，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整个人像被山压住, 喘不过气。

    故事里常人临死前会看到人生的走马灯, 简爱现在脑子里就乱糟糟地放着过去的一牵

    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

    对, 是从她做了那一个梦开始的——四个月前的那场梦, 将她原本还算幸福的高中生活彻底打碎。

    四个月前, 她还在立花超能力学园里读书。作为一个超能力是“预知梦”的学生, 她在班级里并不显眼, 因为她所做的，都是“明买冰激凌会中奖”“后会有雷阵雨”……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预知梦。

    在人才济济的超能力学园里，她的能力就像十元店里的玩意一样，不值一提。

    然而那一晚, 她却梦到了外星虫族入侵地球，梦到人类成为了异种生物的盘中餐，梦到城市中火光四起, 村庄里血流成河。

    当她从梦中惊醒，连夜拨打了班主任的电话，得到的却是对方带着好心的调侃：你是不是睡前看《虫族》了？未成年少看这些R级片。

    她睡前的确看了《虫族》。可她做的梦, 从来都是预知梦……难道这次是例外？

    怀着忐忑不安，简爱第二还是照常前往学校。然而，就在校门前，她看到了穿过云层、悬停在教学楼上空的宇宙飞船。

    那正是她梦中看到的、载着虫族的宇宙飞船。而这样的飞船不止一艘, 很快, 整片空都被飞船占满了。

    接下来的事仿佛灾难片《虫族》在现实里上演。飞船的底部打开了无数的舱门, 密密麻麻的异星虫族飞了出来，扑向地面的人类。

    血与惊叫很快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同样的惨剧在世界各地同时上演。

    很久之后简爱都记得这一，记得遮蔽了空的宇宙飞船，记得朝她扑来的丑陋虫族，记得班主任推开她时脸上异常复杂的神情。她从未见过任何人对她露出那么复杂的神情，像是憎恶，又像是怜悯；像是绝望，又像是希冀。

    在被虫族咬掉脖颈之前，班主任嘶声告诉她：“你的能力是‘梦显’！你要拯救这个世界！”

    拯救这个世界。这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是她做的梦，凭空招来了虫族，让血淹没了大地。

    从那一起，简爱在世界各地流浪。不论遇到多么恶劣的情况，不论需要出卖什么，她都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她知道她绝不能死。一旦她死了，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她要让一切回到最初……回到虫族降临之前。

    只要一个梦就可以！只要做一个时光倒流的梦就可以。

    然而时间一一地过去，她却始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梦境。不管她清醒时如何拼命地暗示自己，到了睡着的时候，她的梦还是那么的自由散漫，像一头林间的鹿，它爱做什么，想去哪里，全都不由你做主。

    虫族降临的第四个月，全球人口已经从七十亿锐减到了不足三亿。然而简爱对梦境的控制，才仅仅达到“如果做了噩梦能努力在梦里扭转过来”的程度而已，至于完全按照自己心意去做一个梦，那根本是没影儿的事。

    然后这一，她被人用枪指住了。

    对方要杀她，理由自然是非常充分的：他的家人全都被虫族吃了。如果有一个人需要对这件事负责，那毫无疑问是简爱。

    简爱试图服他。她如果他现在就杀了她，那么一切才真是无可挽回；留着她的命，未来有她能让他的家人活过来。

    握抢的男人被她动了。他收起了枪，告诉她，他叫林清瑞。

    这一是七月三号。从七月三号这一起，简爱开始在林清瑞的监视下活动，同时也受他的保护。

    他们一起去过了许多地方。每当简爱听某个地方有对“梦”有研究的超能力者，她就会不辞辛苦地过去向人求教，但请教的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日子一过去，地上的活人越来越少，虫族越来越多。

    林清瑞开始将她藏在隐蔽的地方，自己独自出去觅食，再把食物带回来给她。

    到了十月，从某一开始，林清瑞忽然不再回来。

    她猜他大约是死了，或许是死在虫族手里，或许死在其他超能力者手里。

    这个世界变了，变得更加弱肉强食。能活在末世里的超能力者，都有一副铁石心肠。

    像林清瑞那样，能被她三言两语动的，反倒是超能力者里的异类。

    后来简爱发现，她好像特别容易遇到“异类”。

    她遇到过在冬里把饼干分给她，却不需要她任何回报的青年；遇到过表情凶恶，却在虫族袭击时救了她一命的男人，她还遇到了以前在立花学院里的校友，难得的是那两兄弟竟然也记得她，还看在同校的情分上，把她带出了被虫族包围的幸存者基地。

    她一一记下了他们的名字。陆西明，赛特斯，红誓，白津……

    一，又一，她努力活着，努力锻炼自己控制梦境的能力。

    她活到了灾难后的第二年。有一，她忽然在某个超能力者工会的遇难者名单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红誓、白津】

    她在名单前站了很久，然后转身离开。

    在往后的日子里，她陆陆续续又看到了其他熟悉的名字，每看到一个名字，她记忆里就有一张面孔黯淡下去。

    死了。全死了。

    多奇怪，她这样的弱者活了下来。那些曾帮助过她、比她强得多的人们却死了。

    第三年。

    简爱已经非常累了。

    她走在一座寂静的坟场里，想起自己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活人。

    走得累了，她正想就地躺下，却忽然闻到一阵甜味。

    那甜味香得纯正又霸道，瞬间激得她空荡荡的胃绞在一起，生疼。

    她按着胃，慢慢地往前走。

    走过一座又一座荒草丛生的坟茔，在道路尽头的一座坟茔前，她看到香气的源头……竟然是一块草莓蛋糕？！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那块蛋糕还在，闪耀地摆在墓碑前，旁边还有一束鲜花。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用蛋糕祭拜先祖……她由衷地羡慕坟墓里的死人。

    双手合十，她在坟墓前拜了一拜，然后捧起蛋糕，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然后将嘴张到极限，啊呜一口吞掉半块蛋糕，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然后又是一口……

    蛋糕很快没了，她摸摸肚子，意犹未尽，真恨不得以后蹲这里守坟待糕，但也明白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于是她最后对着坟墓拜了一拜，感谢了坟墓主人给她带来的救命粮，就转身离开了。

    风在她身后掠过这座坟茔，将一片叶子卷到了墓碑旁，碑上刻着四个字：张笑之墓。

    简爱走出了墓园，走到了一条溪流旁，弯腰捧起溪水，喝了两口，然后抬头看着边的夕阳，渐渐感到倦意袭来。

    闭上眼前，她静静地想：希望这次能做一个好梦。

    如果不论如何也无法梦到时光倒流，那就梦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吧。新的世界里，不要有虫族，不要有超能力，希望世界平平淡淡，却非常和平。人们平凡地活着，安稳地死去。

    希望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对她好过，但现在已经死去的人们，在新世界里重生。

    希望她在新世界里，不再弱，希望她能比所有人都强大，能为她身旁的人遮风挡雨。

    希望我强大。

    希望我无与伦比的强大。

    将我的愿望实现吧。梦显。

    我毁灭了世界一次。

    现在我要重塑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