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残尸
“我叫弥砂,今年28岁,是个伴舞小姐,做这一行已经有十年了,而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亲和弟弟。”弥砂指了指坐在斜对角的两个人,目光诚恳。
听闻此言,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什么?你们居然是家人?”
“是。”这时老人也开口了,语声沙哑,有股历经沧桑的厚重感,“我是弥砂的父亲,这个是我的儿子。”
“无法理解,如果你们真的是家人,那为什么要形同陌路呢?”没等卢万斯开口,玛丽耐不酌奇心,抢先发话了。
“那是因为……”
“弥砂!”
弥砂正欲解答,却遭到了父亲的呵止。
“爸,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你就让我说吧。”
接收到女儿满怀哀怨的视线,老人的神情变得犹豫起来。
为防止弥砂受到进一步的干扰,卢万斯只得出言提醒:“老人家,你女儿刚刚才向我做出承诺,会把她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如果你坚持阻止她,我只能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
“……”老人沉默下去,算是默认了女儿的行为。
“简单来说,我们家族患有一种罕见的遗传病,这种病在幼年时不会发作,但是一旦成年,就不能再和亲人进行肢体接触,否则被触碰的人的那块皮肤就会溃烂。”弥砂朱唇轻启,吐出了惊世骇俗的话语。
病……这个词就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卢万斯的内心。
他想起了艾丽莎曾经的发言,这里的居民会时不时的显现出野兽的特征,但弥砂家族表现出的无疑是另一种症状,即使是在这怪诞的小镇中也属于异类。
“给你看这个。”弥砂掀起长裙,露出小腿上那一片紫色的、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皮肤,“这是我上次和弟弟一起出行,不小心贴得太紧、碰到而产生的。当时我只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无论涂抹什么药膏都无法使其变回原来的颜色。所以之后我们就再也不敢接近彼此了,哪怕是出来一起用餐,也只能尽量彼此保持距离。”
“就只是这样?”鉴于她描述的症状实在太过诡异,卢万斯依旧半信半疑。
“如果你不信,我就试给你看。”弥砂突然冲向远处的弟弟,一把抓住他的手,很快,一股刺鼻的焦味就在空间里弥漫开来,和他们距离较近的人甚至能听到“滋滋”的类似于铁板烤肉的声音。
待弥砂摊开手掌之时,掌心的皮肤已经全部溃烂,皮肉翻开,惨不忍睹。
“你们都看见了吧?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像是要宣告什么一般,她到每个人的跟前都转了一圈,向他们展示自己的伤口。
的确,在亲眼目睹了这一景象之后,卢万斯实在没办法再否认她所说的话了。
三人的座位分布有了解释,那么还剩下一个疑问:“你到底见没见过死者?”
“我见过啊,我昨天半夜12点带着我爸爸和弟弟来吃夜宵,因为我平时工作比较忙,心想难得一家人这么齐,于是就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边吃饭边聊天也不错。”弥砂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昨晚的经历,“然后差不多凌晨三点的时候,那个男人就进来了,而且没有任何同伴,一个人点了一份鸡肉面,就坐在那里。”
弥砂指了指靠门的位子,卢万斯会意,立刻走过去查看,发现桌布上似乎有一片淡淡的红色痕迹。
“他来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弥砂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了。
少年看不下去了,连忙开口替姐姐补充:“有,他进门的时候,右手绑着纱布。”
这就对了,阿雷加在来这儿之前一定曾经受过伤,而吃饭的时候又因为疏忽大意在桌上留下了血迹。
根据血迹的方位,阿雷加当时所坐的位置就一目了然了。
“卢万斯,你来一下。”听完警员的报告之后,玛丽神情凝重,朝正全身心投入工作的卢万斯招了招手。
“怎么了?”
“刚刚化验报告出来了,证实阿雷加在餐馆里吃的食物全部无毒,所以这里的人都可以排除嫌疑,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啊……这样啊……”
这就很尴尬了,全力以赴地忙活了这么久,结果居然从一开始就查错了方向,何况他刚刚还煞有介事地逼着弥砂说出了自己的隐私。
这种程度的冒犯,的确够的上被投诉了。
“弥砂小姐,抱歉浪费了你们的时间,你们的嫌疑解除了。”他伸出手去,向对方报以诚挚的歉意。
“没关系,我之前一直把那看成不可说的秘密,这么多年来都没向外人提过,就是怕自己受到嘲笑和讽刺。但是你没有那么做,这让我心里稍微舒服一点了。”收敛起所有矫情做作的姿态,弥砂握住了他的手,尽情释放着善意和谅解,“我们要回家了,如果有机会,希望下次还可以跟你见面,年轻的警员先生。”
“一定,一定……”他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不是出于搪塞,而是觉得对方前后反差太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来在人际交往这方面,他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送走了弥砂一家人,卢万斯只觉得如释重负又怅然若失。
“也不知道这么一来,美亚交代的第一件任务到底算完成了还是没完成。”由于一时分神,他不小心把浮现于脑海中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虽然不是很大声,但离得近的几个人都听见了。
这其中就包括玛丽。
只见玛丽凑到他的耳朵旁,用极其轻柔的语调说了一句:“当然没有啦……”
玛丽的声线本来就偏沙哑,如今再经过变声,竟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了一股鬼魅之感,刺得卢万斯心头发麻。
“玛丽小姐,请不要搞这种恶作剧。”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真想洗洗耳朵。
“好吧,原来你不喜欢,那我下次不这样了。”玛丽此刻的反应再一次让他体会到了这位年长女士的心性纯良,一旦玩笑被抗拒就不再固执己见,这是许多人都不具备的美好品质。
“我知道美亚对你一定很严格,不过请你放心,她并不是一个心怀恶意的人,她私底下对我们都是很好的。”说这话的时候玛丽一直面露憧憬之色,显然是真的崇拜年纪轻轻就做到队长的美亚,并且认同她的做事方法。
“就在刚才,她给我发了讯息,让我给你指派一项新的任务。”玛丽拿出传呼机,上面显示的是刚才来电的号码,“‘下午一点在华珍别墅门口会合,调查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这是她的原话。”
“明白,我会按时去的。”
“还有……”临走时,玛丽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漏了点什么,连忙回头补充,“阿雷加的死因没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法医在解剖的时候发现,他的内脏全部融化了,原因还在进一步检测中。”
“什么?内脏全部融化?”卢万斯只觉得风中凌乱,“可我们刚才见到的明明是完整的尸体,根本不存在他被杀害之后取走内脏的可能啊……”
“你记不记得我们一开始认定他是被毒杀的?”
“记得。”
“这个结论直到现在也没有变化。”玛丽一边脱制服,一边用极其隐晦的方式提点着这个小弟。这也是美亚向她交代的,无论卢万斯做错了或是想错了什么,都不要从正面去指摘他,必须让他留有独立思考的空间,才能帮助他更快地成长。
“你是说,他的的确确是死于毒杀,而这种毒素的毒性强烈到能够把人的内脏一起融化?”
“完全正确。”脱去制服的玛丽披上了米色的大衣,戴上绒线帽,一副休闲的装扮。
“你这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换上休闲服,卢万斯一脸疑惑。
“这还不清楚吗?我要下班了,从今天开始,我要放半个月的长假,所以……”玛丽背上背包,朝他比了个手势,“祝你好运!”
怪不得美亚会叫自己来接手她的工作,原来她上完上午的班就放假了啊……
“谢谢,我会努力的。”他凝视着对方的双眼,比了个一模一样的手势,表示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完成这次的工作。
无需更多言语,玛丽带着笑意转身离去。
“先生,虽然我们已经解除了嫌疑,但既然发生了杀人案,我们店恐怕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做生意了。所以……你要不……”服务员有些吞吞吐吐,因为按理来说,她们只能往里迎客,绝没有往外赶客的道理,但这次天降横祸,此时再迎接客人始终是不适当的。
但卢万斯并不在意,他不喜欢拘泥于小节,只要阿雷加的死和店内的食物无关,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坐下来用餐。
“你们的顾虑我全都明白,但是我不在意。”他给惊魂未定的服务员送去了一个安慰的眼神,“我要一份咖喱饭。”
“……那好吧。”迟疑挣扎了片刻,服务员终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转身跑进了厨房。
中午饱餐一顿,下午就准备大干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