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肝胆（2）
天空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山坡上的空气非常湿润，看上去都是朦朦胧胧的，就如同笼罩着一层银色的轻纱。
“王晨、王晨，你左下方的那根树枝太突兀了。”
从耳机中听到刘珊珊的话，王晨再次掀起“地毯网”坐了起来，他把网子下方那几根树枝折下去了一截，然后对着东边的山坡挥了挥手，问：“这样呢？”
“哎呀，这样看不出来效果，你躺下。”
“好的。”王晨像蒙头盖被子似的，撩起地毯网就躺了下去。
“姗姗，我估计晨儿的裤子都湿了，你就别折腾他了！滋啦……”
“你就在你的草丛里待着吧，警惕着周围！”
吴胜利的这支望远镜是“变倍望远镜”，所以视角比较小，而且在逆光情况下看得也不够清晰，但是他家里只有这副了，在这个时候有就比没有强。
回完周思佳，刘珊珊滑动着按钮、放大了望远镜的焦距，再次仔细检查了一番后，于是便把望远镜递给了身旁的吴胜利：“吴头，您看看，我觉得差不多了。”
“来。”吴胜利放下手中那一盒铅弹，接过了望远镜就向西坡望去，不过他看了有一分钟，只是找到几个“疑似”王晨的草丛，如果在不知道有人藏在那里的前提下，王晨隐蔽的已经是十分成功了，“不错啊，小子，连我都看不出来哪个是你了。你动一下，我看看。”
听到吴胜利的话，王晨一脚蹬开了“地毯网”，略显兴奋地道：“怎么样，头儿，这个地行吧？”
“哦哦，找了半天，这片树叶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远处的树枝堆呢，不错不错，你往里找个地吧，现在这块太靠近土坡了。”
“好的！头儿！”
见到王晨拎着“地毯网”站起来了，吴胜利扭头问刘珊珊：“思佳在哪呢？”
“思佳已经‘进去’了，咱们这儿看不到。”
“行，那么接下来就……等待吧！”
吴胜利放下了望远镜，将狙击气枪支了起来，看到镜头内的“工人食堂”大门紧闭，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可不想这个地方成为最终的战斗地点。
吴胜利的叹气声让刘珊珊更加紧张了，她摸了摸左侧腰包里的“天使”，闭上眼睛轻声地喃喃着：“希望不要用上、希望不要用上、希望不要用上……”
看到之前王晨所在的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人影闪动了，吴胜利便对着耳机确认道：“王晨，思佳，准备好了吗？”
“滋啦……吴头，好了！”
“恩，在这蹲半天了，没有问题！滋啦。”
“好！那么接下来，我们就等吧！”吴胜利不敢松懈，他和刘珊珊分别监视起了路口和南坡的方向。
随着日出一点点地升起，原本雾蒙蒙的山坡也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但越是这个时候，他们几人越是不敢动，虽然他们在暗、敌人在明，但是他们稍微有点异常的动作，就可能引起敌人的注意，当然现在最难受的，还是王晨。
虽然王晨是躺着的，但是他的裤子基本已经被土壤里的水分给浸透了，而且他躺在一个土洼中，只能侧着脸露出一个缝看着“外面”的情景，就连呼吸也十分小心，不然的话他这块“地面”起起伏伏可是很容易暴露的。
在07:47分的时候，从北侧的路口处拐进来了一辆白色的皮卡，而且后斗上明显放着几个黄色的警戒桩，吴胜利用左肘轻轻磕了磕刘珊珊，之后对着耳机轻轻说道：“北路进来一辆车。”
刘珊珊立刻回过头用望远镜看了过去，只见这辆车在“工人食堂”门口慢慢绕了一圈后，就又向着路口外驶去。
周思佳在确定了周边没有人之后，小声对着话筒说道：“怎么样，是不是？”
刘珊珊刚想说“不是”，便看到那辆皮卡突然在北口路边停了下来，然后从驾驶舱下来两个工作人员。说是工作人员那是因为这两个人都穿着印有“市政工程”的工装，他们俩从后斗上拎起了警戒桩，一个个的摆在了北口的路口位置。
“确认敌人，这里的确是交易地点，王晨情报无误。”吴胜利突然在耳机里说道。
不理会周思佳的那声“YES”，刘珊珊则是疑惑地回过头问道：“吴头，为什么确定？他们不是市政的吗？”
吴胜利笑了笑，如果是王晨或周思佳问这个问题的话，估计他早就劈头盖脸地骂过去了。但是他并没有说刘珊珊，毕竟刘珊珊还年轻、而且没有跟着自己执行过任务，所以在细节观察上她还差得比较远。
吴胜利从瞄准镜看着那两名“工作人员”说道：“姗姗，能看到他们身上的衣服吗？”
“能啊，所以我只是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市政部的，并不能肯定他们就是犯罪分子。”
“你再仔细看看他们的衣服。”
“衣服？”刘姗姗手中望远镜的焦距已经是最大倍数了，他看着正在摆列警戒桩的那两个人，仍然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吴头，衣服很正常啊。”
吴胜利没有生气，而是很有耐心地说道：“你没发现他们的衣服都是新的吗？”
“啊？新衣服？”
像是被一句话点醒了似的，刘姗姗这才注意到，的确，这两人身上的工装没有半点脏痕，甚至于带帽子的那个人后背处还有一道很明显的细细折印，就像是刚从包装袋里拿出来的似的。如此看来，这两人绝对不会是“市政工程部”的工作人员！因为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可能同时有两名新上岗的员工来放警戒桩，而且还是开车来的。
看着他们两人四处张望的样子，刘珊珊也是确定了这里绝对是“例会”碰头地，王晨的情报没有问题！
“呼。”在他们放完了三角桩开车离去后，刘珊珊呼出一口气，对吴胜利轻声说道：“吴头，学习了。”
按理说她一个刑警学院出来的优秀毕业生，在寻找证据或者对犯罪现场的观察上应该是不会落下任何细节的，虽然以前和王晨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不济，但是在吴胜利这个“毒王”面前，她发现自己还是太稚嫩了。在任务现场的紧张感仍然十分强烈，所以导致她根本没办法像上学分析“作业”那样去分析现在这个现场！
吴胜利自然知道刘珊珊现在是十分紧张的，这也是他把刘珊珊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最主要原因，王晨和周思佳虽然也年轻，但是在他的“训教”之下，那两个小子早就成了“老油条”了。
要知道，贩毒分子和普通犯罪分子的区别是很大的，贩毒分子不仅仅都是亡命之徒，而且最主要的是十分狡猾和武装程度高，所以从事这份职业，更重要的是一份“野”和“精”，很多时候不能按规章办事，不然自己搭进去了任务也会失败。
伸手紧紧握住了刘珊珊手中的冲锋枪，吴胜利用锐利的眼光看着她，道：“冷静，别紧张，你可以的，姗姗，不要想太多，顺其自然就行！”说完之后，吴胜利撒开了冲锋枪，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战场上，抓住枪柄和握紧肩膀的感觉是一样的，能给人一种信任、赞许、欣赏、鼓励、认可等多种正能量的心理因素，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肢体语言，吴胜利深得此道，他鼓励人的功夫可以称为“鼻祖”了，往往在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一个关键的小动作，就能将一个人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此时无声胜有声！
而刚刚吴胜利简简单单地抓住了刘珊珊手中的枪身、又信任地点了点头、眼睛还一眨不眨的十分明亮，刘珊珊就觉得自己像“重启”了似的，虽然紧张之情也还在，但是现在的紧张不像是刚刚那种恐惧的紧张，而是在紧张下伴随着期待，她希望自己在后面的任务中可以好好表现自己，以不辜负吴胜利对自己的信任！看着刘珊珊的眼神一下就变得清澈了，吴胜利这才重新趴好监视起北边路口来。这，就是吴胜利的能力，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磨炼出来的能力！
08:26分，禁毒大队三楼副局长办公室，胡泽林刚刚上岗，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座机上有没有未接来电，见到那长条屏幕上的“空空如也”，他皱着眉叹气道：
“这里也没有，不对啊，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啊。”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发现和自己的手表时间是吻合的，这证明自己的手表并没有坏，但是周思佳还没打来电话报平安，他不知道这俩“孩子”是不是又在搞什么鬼。
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周思佳就应该打电话过来了，但是胡泽林的手机十分安静，所以胡泽林就想等到了单位再说，没准周思佳打过座机电话呢，可是看到座机上也没有未接，现在的他是有点着急了，因而便十分不放心地给周思佳拨过去了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听着话筒里的系统音，胡泽林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然后他又播给了刘珊珊，可是刘珊珊的手机竟然也是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MD！这俩人干什么呢！”胡泽林生气地摔下了座机话筒。
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周思佳和刘珊珊商量过这个问题，但是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他们不可能带着手机去执行任务，可是也不能关机，因为那样更会让胡泽林起疑心，毕竟他们俩的手机就没有关过机！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在吴胜利家不停地充电，然后打开飞行模式！这样不管胡泽林怎么打，都会提示“暂时无法接通”而不是提示“已关机”，这样能为他们的围剿任务争溶多时间。不然，如果真的关了机，吴胜利肯定有办法在一个小时内找到他们！
打不通他们两人的电话，胡泽林心里想着很多可能，的确他也想过“是不是他们没有走，反而去执行任务了”这种可能，不过也就一瞬间，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为了确定他们两个人是真的手机没信号了，所以他给三城看守所的所长办公室拨去了电话。
“铃铃铃铃铃……”
高东初也是刚刚到办公室，包都还没放下呢，就听到桌子上的座机响了。公检法的座机都是接的内线，只有同系统的机关单位才能打进来，绝对不会有骚扰电话，所以高东初十分纳闷，“这个时候谁打电话？”
但等他走近一看，发现这个号码有点面熟，所以他没有接，而是在电话簿上对照起这个电话的开头，当看到这个电话号对应的是“禁毒局”之后，他心里暗自苦叫一声：“坏了！”
本来高东初认为能瞒到中午的，没想到这才刚上班，那边就来了电话。平常禁毒局和看守所几乎是没有来往的，最近来往频繁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王晨在他们这羁押着。所以这个电话毫无疑问，肯定是和王晨有关！
“哎呀呀呀，老队长啊老队长，你可是把小弟给害苦了哦！”
正当高东初组织好语言要接起电话的时候，这铃声竟然也戛然而止，显然是对方给挂断了。高东初这才像逃过了什么大劫似的，闭着眼舒出一口气，“还好，能再拖一段时间了。”
可是他刚转过身，还没脱下外套呢，这电话就又“铃铃铃”的响了起来。
“啧！哎！”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座机号码，高东初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一把拿起了话筒，用带有一丝疲惫的声音应道：“喂，三城，哪里啊？”
听到高东初还在办公室，胡泽林也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胸口说道：“高所长，您好，我是禁毒大队的胡泽林。”
“哦，胡局长啊，你好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高东初硬着头皮说着。
“高所长，我们这的王晨不是在您那羁押着呢吗？这几天他还好吧？”
“这个你就放心吧，胡局长，他也是内部的人，我们不会‘照顾’他的，前几天你们的两名警员还总来看他呢。”（“照顾”在看守所里并不是一个褒义词。）
高东初有意把话往“前几天”引，决口不提现在的情况。胡泽林在禁毒大队这么久，跟各式各样的贩毒分子都打过交道，当然能听出来高东初有意无意的逃避着什么问题，于是他一针见血地问道：
“那这两天王晨怎么样？没有什么异样出现把？”
这个老狐狸！怎么禁毒局的人都猴精猴精的！唉！
高东初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不能表现出来，他只能用之前编好的那一套说辞，换了个沉重的语气说道：“哎呀，王晨吧，今天早起天刚亮那会儿一个劲的叫唤肚子疼，现在还在医务室呢！”
高东初不敢说太多，因为说多了会露马脚，所以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听对方说了什么之后他再想办法去“圆”。
胡泽林一听王晨闹肚子送进了医务室，脑袋“嗡”一下就炸了：“什么！王晨、王晨现在不在羁押房内吗？”
“对，现在在医务室呢，我们这里可以直接拍片，想要排除一下可能出现的问题，刚刚我去看过他，已经睡了。”高东初知道胡泽林是这个反应，所以还是面不改色地应道。
“哦、哦！您已经看过他了？”
“对，我这刚到办公室，你电话就过来了。”
看来周思佳他们没和王晨在一起，这就放心了ｚ泽林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不停地嘟囔道：“行、行……那、那我等会儿过去一趟可以吧？”
“恩，可以啊，我们会根据他个人的实际情况来安排的。”
高东初这句话是十分有门道的，因为他并没有拒绝胡泽林看望王晨，但是也没同意他来看、或者说没同意来了就肯定能看到，而且他说这话也让对方一时也听不出什么猫腻，十分的左右逢源。
胡泽林的确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反正他只是觉得怪怪的，便点头道：“好的，高所长，那就先这样吧，王晨的身体麻烦您们了，请务必好好检查，毕竟……您明白的，等我过去的时候再给您打电话。”
“哈哈哈，这是哪里话，见外了见外了，行！没问题，随时等你电话！”
“好的，再见！”
嘟嘟嘟嘟……
挂了电话之后，高东初捂着脑袋就坐在了靠椅上，谁能想到刚到单位就整这么一出，他整天的心情都要被搞得提心吊胆了，为了配合王晨生病的这出戏，也为了谨防胡泽林真的会来，他想了想还是给医务室那边打了电话：“喂，我是高东初！让你们宋主任过来一趟！”
胡泽林放下话筒之后，虽然吊着的心已经落了大半，但还是有丝丝点点的不对劲，“希望思佳他们的手机是真的没信号了吧！唉！”之后他便给张云龙拨过去了电话。
“张秘书，联系下慈和医院，等下我们去看看杜然。”
“是，胡局。”
胡泽林站起来打开了身后的窗户，松了松领带、看着这不见阳光的天空，面色黧黑地道：“又阴天了，可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啊，王晨，思佳！”
而在另外一边，白头挂断电话之后，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后面，对掩着玻璃缝的史明洋说道：“老大，路封好了。”
“有别的轮胎印吗？”
“没有，老大，俩‘仔’看得很仔细。”
“恩，让‘神怡组’踩点去吧。”
“是，老大！”
待白头再次转身去打电话之后，史明洋关上了玻璃，斜靠在轿车后座上，眯着眼睛哼着歌，听着电台里的交通新闻，显得十分傲睨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