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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前世鹃啼沉血冤(二)

    出了府门,清扬刚欲翻身上马,方记起自己已换了孝衣,里边是女子的旗装,不宜骑射。她见门前停着两乘轿子,便挑了后边一乘坐了上去。

    锦姿见清扬上了轿,脸上隐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搭着丫鬟婵娟的手上了前边那乘。

    “起轿。”婵娟挥了挥手上的绢帕吩咐道,同时回头给后边轿夫的领头儿施了个眼色。

    轿夫们唱了个喏,抬起轿子往“后山”而去。

    清扬惯常骑马,对于颠颠簸簸的轿子向来无甚好感,偏偏今日的轿夫仿佛都齐刷刷跛了脚,抬着轿子七摇八晃,令她竟有些吃不消。一种从未有过的眩晕感袭上额头,同时,她感到胃中酸汤灼心,难受得冷汗直流,几乎要昏厥过去。她未在意,以为许是自己未曾用膳的缘故。

    这样又行了一段路。

    清扬按捺:印象中将军府距后山不远,为何这半天还没走到?她勉强支撑着不适的身体,掀开轿窗的小帘向外看去。这一看之下,心中顿生疑窦:这路不像是去后山,怎的却好似沿着城墙根在绕圈?

    “停轿!”清扬强忍腹中的灼痛和呕感,轻飘飘地喊了一声。

    但是无人理会她,轿夫们都像聋哑了一般,仍旧抬着轿子晃晃荡荡地前进。而前面锦姿轿子外面走着的婵娟回头瞥了一眼,露出一个阴冷而满意的笑容:少将军声音有异,看来福晋的药起作用了。

    清扬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掀开了轿帘,命令道:“我说,停轿!”

    “停轿。”锦姿慵懒的声音幽幽地从前面轿子里飘出来。她的声音还不如清扬刚才那一声响亮,轿夫们却当即齐齐停住了脚步。

    清扬未曾料到轿子突然停下,加之她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支撑身体,便一下子被惯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怎的手脚全使不上力气?清扬暗自诧异。

    这时,那双绣着菡萏并蒂的花盆底儿绣鞋出现在清扬眼前,锦姿冰冷揶揄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的少将军,这是怎的了?还未到你阿玛灵前便行此大礼,是不是心虚了?”

    清扬方才明白原委。她蓦地抬头,眼神凶狠地看向锦姿,怒道:“是你害我!方才那杯茶里有毒?”

    锦姿嘴角一抿,露出一个看似纯良的笑容,说道:“少将军,休怪额娘无情,要不是你武艺高强,谁也制不住你,我又何须出此下策?”

    “你算我哪门子额娘?休得忘了自己身份。”清扬鄙夷地说道,纵然身体无力还击,也不能在口舌上落了下风。

    “我是你阿玛明媒正娶进门的继妻,将军府的嫡福晋,你说我算不算你额娘?”锦姿高傲又带几分自嘲地说道,“不过,你以为我媳这个头衔吗?”

    清扬不理她的自问,挖苦道:“若我额娘没死,哪轮得到你这个罪臣之女当福晋?”

    “说的好!我是卑贱的‘罪臣之女’。很早我就知道你瞧不上我,从来未曾真心把我当成姐妹。我只是你的婢女、你的跟班、你瓜尔佳清扬将军可昭日月的光辉下一个小小的阴影!但是今日,我就要让你看看乌云蔽日,好叫你知道谁才是这宁安城的女主人。你从我这儿夺去的一切,我都须得讨回来!”

    锦姿说着,提脚踏在清扬的一只手上,她脚上的花盆底儿鞋子狠狠地碾压着清扬如玉璧般白嫩的肌肤。

    清扬吃疼,但她面上却一丝痛楚的表情也没有。别说这点儿疼痛对于征战杀伐多年的她如同隔靴搔痒,就是万箭穿心,她瓜尔佳清扬也能眼不眨、眉不皱,岿然不动如山。因为她懂得,不让敌人看出自己的伤痛,才能在精神上打击、摧垮对方。

    锦姿再度加重脚上的力道,仍看不到她想要的痛苦神情,于是有些癫狂地狞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中夹杂着嘲讽、得意、自怜和不甘。

    清扬就趴在地上看着她笑,心中暗暗盘算着她的动机。难道是为了将军府的权势?她一个弱女子要这偌大的将军府又有何用?她调动得了军队吗?她管理得了府衙吗?可笑。

    锦姿笑罢,玉手一挥,吩咐轿夫道:“把她给我绑了。”

    几个轿夫这才显出真面目——他们哪里是什么轿夫,而是鹤鸣派给锦姿的亲卫,一个个都是功夫了得的高手。纵然清扬在正常时刻与他们这几人同时过招,也没有绝对胜算,更不啻此时她中了不知何种暗毒,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清扬被几个亲卫绑了,手脚戴上镣铐,扔在轿子里。此刻她不用仰视锦姿,反而恢复了一些将军的倨傲,冷笑着问道:“西林觉罗锦姿,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得了这将军府?我在城外那三万宁古塔守军,难道是茹素的?”

    锦姿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掐住清扬洁白如玉的香腮,用一种胜券在握的语气说道:“等我除了你,自然有办法对付你的三万守军,他们难道会跟从一个大逆不道、谋叛弑父的逆臣吗?”

    “你说什么?”清扬面色一凛,立即猜透了锦姿的杀招:这是要将阿玛之死推到我头上来!这么说,阿玛很有可能就是她害死的了?

    “原来如此,是你害死了阿玛!为什么?他待你那般好,不但帮你阿玛平反罪名,还给你将军府最尊崇的地位,你还想要什么?”清扬质问道。一想到自己的父亲竟被眼前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害死了,她不禁气结,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待我好?哈哈哈哈!让我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伺候他这个比我阿玛还虚长几岁的老头子,这叫待我好?把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招做入赘之婿,让他唤我额娘,这也叫待我好?”锦姿面目狰狞地吼道,半分往日的温婉娴淑也不剩。

    清扬一怔,原来症结在这儿——她竟还惦着我的额驸!阿玛不是曾说,是她主动退婚负了容郎吗?

    不待清扬追问,锦姿便自顾自转身上轿,撂下一句:“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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