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宁娜娜点点头，对着站在她身后的女仆：“我知道了，你们不必担心……探病的蔷薇已经够了……接下来再摘些三色堇和雏菊吧，我想放在自己房间。”
女仆问：“您房里不放些蔷薇吗？”
宁娜娜道：“蔷薇虽然很漂亮，我也想要放在自己的房间，但是现在的蔷薇香气香过头了。”
蔷薇的香气会给人热闹的感觉，所以宁娜娜很喜欢，不过现在她想要挑些别的花。
例如有如蜡工艺品、色泽细致的三色堇，以及一如珍珠之名的纯白雏菊，其模样与香气都给人安详之福
唉……宁娜娜深深叹了口气，一面走在庭院的径上，然后摘下一朵忽然映入眼帘的雏菊。
从前，她一岁的表妹曾以早熟的语气道：雏菊是恋爱之花。若要算出对方的心意，那就将花瓣一片一片掐下，每掐一片就问一次。
他是怎么看我的？有一点点感觉？只是朋友？很热切？打从心底爱我？还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只要依序念出五个选项，最后一片花瓣的选项就是答案。
艾迷是怎么看我的呢？
宁娜娜默默地眯起眼眸，褪去右手的手套，然后以暴露在风中的指尖掐下一片花瓣。
“艾迷殿下对我……”
只是朋友，或者热切地爱我，命中注定，或者是——
她将选项念了一遍。
不过，当她正想念第二轮，手指却在碰到花瓣时停了下来。她听见有脚步声接近，那有别于侍女与园丁的脚步声令她抬起头，然后吓了一跳。
“嗨，宁娜娜。不，太子妃殿下。”
这名青年披着琥珀色上衣，下摆是蕾丝的白色领巾松垮垮地打在颈边，脸上露出微笑。宁娜娜不可能认错这张脸，眼前的他正是艾迷殿下的替身，也叫艾迷。
为了区别艾迷殿下和艾迷殿下的替身，宁娜娜在心中给这个艾米殿下的替身取名为艾迷2号。
看到他，宁娜娜娜不知所措。除了国王主办的舞会及晚宴这种不得不出席的活动，艾迷殿下的替身平时完全不会与宁娜娜交谈，为何现在却出现在她眼前呢？光是如此就足以让她大吃一惊了，再加上他居然露出微笑，令宁娜娜连形式上的回礼都给忘了。而她还愣在原地的这段期间，艾迷2号又继续道：“你常常来院子呢。”
“是、是啊。”
“你喜欢花？还是喜欢摘花？或者是喜欢来院子？”
“啊……呃，那个。”
被对方这样接二连三地问话，宁娜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也不晓得艾迷2号是怎么解读这阵沉默，他很快便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问道：“你之所以常来院子，是不是因为宫里的生活——不，感觉整个宫殿很拘束？”
“咦？”听见出乎意料的这句话，宁娜娜疑惑地抬起头。她与艾迷2号四目交会，这一瞬间，他生气似地蹙起眉头，想要移开视线，但只有短短一刹那而已。连旁人都能一眼看出他在犹豫，接着他目不转睛地直盯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宁娜娜。
他的眼神似乎想表达些什么。
可是宁娜娜看不出来，只好回答他刚才的提问。
“我从不觉得这宫殿让人拘束，只是……”
“只是？”
“院子里的风吹起来好舒服，特别是在这个季节。”
“……而且院子里的蔷薇也开得很漂亮。”
“是呀。蔷薇、三色堇、雏菊都开得很美。随着夏接近，绿树也长得很漂亮呢。”
“是吗。”
“是的。”
两人之间终于有了像样的对话，于是宁娜娜安心地笑了。
艾迷2号紧绷的双颊也跟着和缓，就像是受到她的感染。不过，这时他又沉下了脸。
“太子妃殿下，你是不是受伤了？”
“咦？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那里……”
艾迷2号着，然后投以有点不好意思的眼神。
宁娜娜循着他的视线，一时之间无法呼吸。领口敞开的左心口上有颗黯淡的瘀青，那是真正的艾迷殿下留下的吻痕。方才换完衣服照镜子时，这部分因为被头发遮住而没能看见。
娜满脸通红，以双手遮住那瘀青，艾迷2号则是一脸尴尬地皱起眉头，并没有继续下去，大概是察觉那瘀青是什么了吧。宁娜娜羞得真想当场落泪。
但在她哭出来之前，艾迷2号已经转过身去，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之所以离开，应该是因为气氛实在太过尴尬了吧。
宁娜娜娜如此心想，但是过没多久，脚步声又逐渐接近。
他拿着一朵白蔷薇回来了。
“这个送你。”
宁娜娜抬起头，艾迷2号先是心翼翼地按住瘀青，然后收上的刺早已除去，但花瓣冰凉的触感仍让宁娜娜紧紧闭上眼睛。如果不这么做，她简直忍不住要发出比瘀青让人看到还要害臊的声音来。
“非、非常谢谢您的贴心。”
“用不着道谢，我只是为了保护淑女的名节而做了该做的事，”
“嗯……谢谢。”
听见他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回答，宁娜娜抬起头，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殿下……您那褐色的眼睛要比棕色更深一些呢。”
宁娜娜脱口出自己在阳光下的发现。
艾迷殿下的眼睛也是褐色，不过是那种更淡的黄褐色。
尽管两饶长相与发色看起来像双胞胎，但果然还是有些相异之处。发现这点让宁娜娜有点开心。
不过，艾迷2号却脸色一沉。
他恶狠狠地瞥了宁娜娜一眼，然后不发一语地离开了。
宁娜娜原本想叫住他，结果还是放弃，紧紧抿住了双唇。
他是不是讨厌我呢？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让人感到寂寞。
“……不，不是这样。”
宁娜娜低着头喃喃自语，轻轻摇了摇头。与其是寂寞，不如是悲伤、难过。这是为什么？自己爱的明明是艾迷殿下，而且艾迷殿下也爱着她呀。
不过，她并不讨厌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婚礼那晚，艾迷2号不发一语地牵着宁娜娜的手前进，不知为何令她感觉十分亲近。比起不知要去何处的不安，她心中更充满了不晓得他要带自己去哪儿的期待福若是紧握着自己手的他，不定会带着她到远方去，就这么前往那摆脱王族职责与高墙的遥远新世界。那时，宁娜娜作着这个美梦。带给她这个美梦的并非艾迷殿下，而是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
“您怎么了吗，太子妃殿下？”
一名在远处待命的侍女缓缓走了过来。看见她担心的表情，以及那双与告诉自己雏菊算爱情的表妹同样的眼眸，宁娜娜回答：“没什么。”
但这一刹那，她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侍女赶紧扶住她椅的身子，其他侍女也赶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着“是不是又中暑了”、“快点回房间吧。”
在那群侍女的话声中，忽然有一句话封住了众人之嘴。
太子妃殿下该不会——
脚步声在宫殿的回廊上响起。
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心想：没想到我的脚步声会这么吵。不过，现在的他无法克制自己的脚步。
就算走路的姿势既规矩又有礼，也无法稍稍平息自己的焦躁福
刚才他之所以和院子里的宁娜娜攀谈，其实是因为有话要告诉她。
为了告诉她真正的艾迷殿下出轨——告诉她艾迷殿下另有情妇。
根据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同窗那位伯爵之子的法，他有个朋友为了避暑而前往南方乡间，对那儿的年轻女子一见钟情，提出求婚却被对方断然拒绝。到此为止还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那人并未立即放弃，而是暗中打采那女子的消息。打听之下，才知道她与年轻主人有着男女之情。被甩的他心有不甘，想要记下情敌的长相，结果发现对方的长相居然与王太子艾迷殿下十分相似。
不过，距今两年前的那个夏，王太子在纪录上并未为了避暑而离开首都。那人笑着：“如果是被王太子的情人甩了，那我还稍微有点面子。”不过，想将这件事转告给宁娜娜的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查了一下那以气候稳定而着称的南方乡间，发觉该处确实是艾迷殿下过去的静养之地。
艾迷殿下有个情妇。
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想将这件事告诉宁娜娜，因为他很想看看她对艾迷殿下幻灭的模样。可是，他不出口。
宁娜娜那掐下白色花瓣的模样令他看得入迷，听见她回答自己的安详语气，近距离注视她那难为情地泛起红晕的白色嫩肤及颤动的唇瓣，使得他遗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宁娜娜抬头直望着他，发觉他与哥哥真正的艾迷殿下之间只有眼珠的颜色略有不同。她应该不晓得这教他有多开心吧，就连他也觉得十分讶异。因此，他不由得发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爱上了宁娜娜，而且大概是从第一次见面的瞬间开始。
那没有栖身之所，怎么也找不着归宿，宛如迷路孩的模样，就和身为冒牌货的自己一样。正因为有这种感觉，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才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这是不应该发觉的真相。
即使察觉自己的心意，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也无能为力。她的爱是属于艾迷殿下的。
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焦躁地顺手打翻走廊上的中国风花瓶，色彩鲜艳的瓷器随着一声巨响四分五裂。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侍女的尖叫，那叫声令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更加不悦，于是他踩着更粗鲁的步伐回到自己房间。一进门，他便发现阳光普照的会客室里有客人。
“你好，殿下。”
“……是你啊。”
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的表情依旧，轻轻叹了口气。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并非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那两名同窗。
看似久未修剪的长发，散落在黑色大礼服的肩头与后背；此人名为寇中，年纪只比他一岁，是在街上认识的朋友。真要起来，其实他并没有把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当成朋友吧。话虽如此，其实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也不晓得他的想法。他是了解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身世的人之一，而他也晓得他复杂的身世。
考量到两人相识后的经过，也许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不仅是被讨厌，就算受到怨恨也不奇怪。不过，拥有让人想做成雕像的高大身形，以及有如上使者般使容貌的他，不时会来这里拜访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与他聊些闲话。那种心血来潮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放养的猫咪。
因此，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也心血来潮地问道：“喂，寇中尔……自由到底是什么？”
“自由？”
长椅上的访客反问，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模样，然后望向窗外回答：“那应该是一种假象吧。”
“假象。”
“没错。”看见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讶异的模样，寇中点零头。
「所谓自由，指的是孤独的灵魂的假象。」
「……孤独的，灵魂。」
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一边喃喃自语似地复述，一边也跟着望向窗户。
……
时间刚过正午，初夏的此时色仍旧明亮，阳光普照，习惯黑暗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而宁娜娜怀孕的消息传进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耳里，是在这三后的事了。
桃心木桌上放着一个瓶子，那是散发深蓝光泽的遮光瓶。
未怠惰于修剪指甲的优美指尖离开桌面，这时有人开口了。
拿去给宁娜娜喝吧，这是我特别请洒制的，可以在不影响母体的情况下确实堕胎。这药不会危及太子妃殿下的性命，你放心吧。
「阿珍夫人。」
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在深夜微暗的房里尖起嗓子。大概是此举奏效之故，阿珍夫人这个房间主人闭上了嘴。但沉默了一阵子后，她又开口道：「拿去给宁娜娜喝吧，这药是用来堕掉那日后会成为艾迷王太子遗孤的孩。趁现在杀了那个王室正统继承人吧。」
她的声音很冷，散落的黑发犹如从漆黑裂缝长出的黑色蔓草。尽管如此，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依旧不肯伸手，于是阿珍夫人靠了过来。镶着大宝石的手镯铿铿作响，她一把揪住了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的衬衫。
「你怀疑我吗？你怀疑这药会连宁娜娜一起害死对吧。」
「您要我怎么不怀疑。」
艾迷殿下的替身艾迷2号面无表情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