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过往
玉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幽然气息奄奄地说道：“我的外祖父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看中了我父亲苏家外戚的身份，将我母亲嫁于他，想要伺机将我送到雀氏王身边。”
“为何非要入宫？”
“查找宝藏的下落。”
“你外祖父是图蒙人？”
“是的，我的外祖父是图蒙大王的表舅，誓死追随图蒙先王，寻回被齐伦霸占了五百年的宝藏，重振图蒙。”
“齐永昌在中土遇袭，就是你传的消息？”
“是的。”
“你是如何向宫外传递消息的？”
“蝶翩翩宫里的一个低等太监是我的人，每天下午太子出宫，他就会把消息带出去。”
“挽心与蝶舞的纠纷、妃嫔惨死马下、挑唆如妃茗妃陷害皇妃，宫中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你的所为？”
“是的，曹公公与雀氏王如此亲近，却仍旧没有打探出哪怕一点与宝藏有关的消息，可见雀氏王对此事是如何的重视。只有成为他的枕边人，再孕其子助其登基，才可能知道宝藏下落。”
“所以你才在宫内挑起事端，谋害所有怀孕的嫔妃，甚至想害死太子。”
“是，雀氏王一死，线索全断了，打探宝藏最光明正大的方法便是成为齐伦王。”
瑹瑀瑄幽幽开口道：“你想要把刺客的罪名栽在林蝶衣的手里，就不怕她矢口否认吗？”
“若是能如计划般成功栽赃给蝶翩翩事成，我的人会杀了她。若是齐伦王信了蝶翩翩无罪，我也备了毒药和遗书，佯装她是畏罪自杀，遗书中会写明是受蝶翩翩指使。”
瑹瑀瑄面容平淡，指间寒光一闪，苏幽然低呼一声摔倒在地，已然晕了过去。
“你做什么？”林蝶衣从屋顶飘落，借着长安手里的火把，看到苏幽然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双手双脚皆被反绑，身体旁边赫然掉落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向背对着自己、站在阴影中的人喝道：“竟是对孕妇下此毒手，你为何要如此残忍？”
瑹瑀瑄听到她的声音，身体微微一抖，却很快恢复平静：“本王如何行事，无需向你说明。”
林蝶衣的心里一直憋着火，这下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没有将祭天剑带在身边，却仍旧向前冲去。
见主人没有一点躲闪的意思，子午身形一动挡在两人中间。知道不能伤她，散尽功力要硬接她的招。
“子午，退下。”
“主人，恕子午不能从命。”
瑹瑀瑄双眉紧皱，回过身来一掌推开子午，将自己的正面完全暴露在林蝶衣面前。
幸得林蝶衣的功力恢复了不少，及时收了手，怒喝道：“你为何不还手。”
“本王如何行事，与你无干。”
他对自己就只有这一句话可说吗？林蝶衣心中腾起一股莫名的焦虑与烦躁：“你是什么人？”
“与你无关。”
“你……”此人的脸仍旧隐在昏暗之中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紧盯着自己。
林蝶衣分辨不出这目光中的含义，却是被吸引着，不愿意挪开眼睛。
“爹爹……”远处传来一声小儿的娇嫩嗓音。
“小王子，你跑慢些……”
瑹瑀瑄双眉皱的更紧，才想举步，子午提醒道：“主人，血。”
低头看去，衣袖和前襟溅上了几滴血迹。
将外袍脱掉，一扬手，袍子盖在了苏幽然身上，将骇人的情景尽数掩住。
“子午，将她处理了。”
“是。”
“爹爹……”
璘儿越跑越近，林蝶衣离得尚远，又站于黑暗之中。孩子的注意力全在父亲身上，并未看到她。
瑹瑀瑄大步过去将儿子抱起，转了半个圈，不让儿子看到她的正脸。
奶娘与丫鬟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是奴婢们没有看好小王子，请国主恕罪……”
“无妨。”瑹瑀瑄从婆子手里拿过披风罩在儿子头上，“你为何不睡觉，却要跑出来？”
璘儿扁着小嘴说：“爹爹，璘儿梦到娘亲了。娘亲说璘儿不乖，她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的，璘儿很乖，娘亲舍不得你，会回来的。”
“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等她裁了就回来了。”
“娘亲什么时候能裁呀？爹爹也不知道，璘儿明白。”小人儿把一双小手贴在父亲的脸上，“阿姨说父亲比璘儿还要想娘亲，是真的吗？”
“是。”
“璘儿想娘亲会哭，可是爹爹却从来没有哭过，怎么会想娘亲？”
“爹爹是大人了，不会哭的。”
“那璘儿也不哭了，璘儿也要当大人。”
“你现在还不需要当大人，等哪天爹爹不让你哭了，你就是大人了。”
“爹爹，璘儿想娘亲，可是娘亲不想璘儿，也不想爹爹。”
“等娘亲裁了，她会非常非常想璘儿的。都这么晚了，回去睡觉。”
璘儿搂紧父亲的脖子，小脑袋枕在父亲的肩膀上：“爹爹陪璘儿睡。”
瑹瑀瑄将披风往上挪了挪，确保儿子不会看到母亲，目光快速从林蝶衣的脸上滑过，转身快步离开。
在门口处，遇到了匆匆赶来的蝶翩翩和苏晴晓。
瑹瑀瑄微一颔首：“有劳了。”
“迦兰王客气。”
林蝶衣看着苏幽然被人抬走，握紧了拳。
玉珏开口道：“林蝶衣，他不愿意解释，就由朕来向你说明。苏幽然是图蒙奸细，她在宫内挑拨是非、害人性命，你的那张纸条和朕的遇刺，都是苏幽然一手谋划的。你怪他害了孕妇，而苏幽然也是用计，使得朕的一名身怀六甲的妃嫔死在铁蹄之下。”
“他为何不说？”
“他这人……”玉珏叹了一声，“有异乎常人的固执，还望你不要介意。”
林蝶衣摇了摇头，心里堵着的气却没有消散，为何不肯亲自向我解释？
“陛下……”苏晴晓和蝶翩翩都是一脸的歉意。
“轰隆隆”，巨大的雷声响彻天空。
“看来是要下雨了，都回吧。长安，摆驾庄仪殿。”
“是。”
“陛下。”苏晴晓并没有陛下降临的喜悦，反而是透出一丝不安。
回到自己的寝殿，待玉珏落座后，苏晴晓跪在他的身前：“参见陛下。”
“苏幽然已然说了一切，因为苏家的忠心，朕给你一次机会。”
苏晴晓叩首道：“苏幽然的所作所为，与苏家毫无关系，更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望陛下明鉴。”
“朕不会让苏家和皇后因苏幽然而受到牵拉，朕说的是另一件事，许久之前的事。也许你以为朕忘了，但是朕记得清清楚楚。苏幽然若不是想伤林蝶衣，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朕自问没有如迦兰王那般的魄力，为了心爱的女子抛开一切，但朕想保护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她分毫。”
“是。”玉珏将话挑明，苏晴晓反而不再害怕了，跪正身体，将脊背挺得笔直，“陛下说的若是数年前琬皇妃病重一事，却是臣妾所为。”
“你为何要这样做？”
“陛下，琬皇妃是何等身份，臣妾无需赘言。陛下对琬皇妃宠爱有加，琬皇妃却是有那样一个加害陛下的父亲。臣妾怀疑她留在陛下身边也是居心不良，正在臣妾辗转之时，苏幽然进宫探望。臣妾一时失语，虽未言明，但也吐露了一二。苏幽然向臣妾提了一种药，服下后高烧不退，用不了几天人便不行了，臣妾受了她的蛊惑对琬皇妃用药。但琬皇妃是否会对陛下不利，臣妾并不能十分肯定，便没有足量用药。只是想着琬皇妃生病，自是不能加害陛下，只要她可以一直病下去，陛下自然是安全的，倒也不会伤了她的性命。”
苏晴晓附身在地，连连叩首。
“陛下，臣妾一时糊涂，父亲与兄长完全不知。臣妾甘愿领受任何惩罚，只求陛下不要迁怒于苏家和挽心。”
一道闪电劈下，将夜空瞬间映得亮如白昼，紧接着便是几声惊雷。
玉珏看向窗外：“今晚是要天降暴雨了，皇后，你就淋上一夜的雨，清醒清醒吧。”
“陛下……”苏晴晓不敢相信，难道就只是这样的惩罚吗？
玉珏起身道：“朕说过的，朕没有迦兰王那样的勇气。你背后有苏家，琬皇妃毕竟是毫发无伤，朕不敢拿整个江山做为泄愤的筹码。去吧，日后若是再头脑发热，朕便不会再顾及苏家。”
“谢陛下。”苏晴晓激动的连磕三个头，跟在玉珏身后来到门外。
才迈入院中，硕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苏晴晓顶着大雨跪在地上：“恭送陛下。”
由长安撑伞，玉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庄仪殿。
听着雨点被风吹着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林蝶衣瞪大着眼睛平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的一个多时辰就是睡不着，脑海中那双紫色眼眸总是挥之不去。
他的侍卫，叫子午的，虽然不知道他的武功如何，但是能陪王伴驾，肯定不是平庸之辈，但看他的架势，却是要硬接自己的招式。
而迦兰王，看他一掌推开侍卫的功力，就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却是在一瞬间散尽所有功力，并且将所有弱点完全暴露在自己的眼前。
不是挑衅，而是他就是想让自己打伤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似乎死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好。
为什么？
迦兰王，这个名字在心间挥之不去。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是刺的双眼酸胀，仿佛要留下泪来。
他是否与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有关？齐伦王说过自己曾经居住于迦兰王的寝殿，难道是与他……
林蝶衣摇了摇头，如此傲慢之人，自己又怎会与他亲近？
苦思良久却终是无果，待迷糊睡过去时已是清晨。
下朝后，唯一凡奉旨，将黑白子带到了玉珏面前。
玉珏也不多话，直接问道：“曹公公可是想从宫内原图册中找出图蒙宝藏的藏匿地点？”
黑白子一脸震惊：“陛下如何知晓？”
“曹公公隐藏在绣品中的皇宫原貌已经被辨认出来。”
黑白子长叹一声：“曹公公一心想要找到图蒙宝藏，认定必然藏在宫内，且以为当年那场大火，已经将宝藏的秘密烧毁，因此接任的雀氏王早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批珍贵的东西。”
“你为何居于曹公公的私宅内？”
“我当年险些被折磨至死，是曹公公看我可怜，将我救下。谎称我已死亡，将我藏于他的私宅内。”
“你为何知晓他的身份？”
“他乃将帅之才，极受图蒙先王的赏识，将他派到齐伦寻找宝藏。为了报答先王的知遇之恩，不惜自断宝根入宫为奴，初入宫时受尽屈辱。而我与他身世相似，相处久了，他便慢慢的对我卸下防备。夜深人静之时，小酌几杯，说上几句肺腑之言，或发些白日里不敢出口的牢骚，也算是难得的快活。”
“他的这些绣品，都是你负责运到图蒙去的？”
“是的，为报他的救命之恩，我跋山涉水运送这些东西，希望图蒙大王可以有办法找出线索。无意中的一次偷听，才知道曹公公冒着杀头的危险搞来的东西，竟都被敬公付之一炬，图蒙大王完全被蒙在鼓里。我向曹公公说明情况，他却只是默叹一声，仍旧让我去送。我初时并不理解，后来便是想通了。为了寻找宝藏，他牺牲颇多，图蒙宝藏已经是他唯一的盼头，若是这个也没了，他便没了活下去的理由。”
“你走的那条路，进入图蒙可是神不知鬼不觉？”
“是的，陛下，我愿为大军领路，诛杀敬公。”
“为何？”
“曹公公之死定与敬公脱不了干系，我要为他报仇。”
“你先下去吧。”
瑹瑀瑄从屏风后走出：“若是有他引路，定是能打图蒙一个措手不及。”
“就算除掉敬公，夜无尘若是想巩固地位、安抚百姓，也不是容易的事。你已经看过那些绣品，也是认为宝藏藏于宫内？”
“原版图册焚毁大半，但是依旧能看出现在的宫殿是在原有的基础之上加高建筑。只是若毫无目标的掘地三尺，耗时费力，还需找到最可能的所在才行。”
“那却是难了，你可是要多留几日，再详细参阅资料？”
“不了。”迦兰王低头轻笑，“再待下去，我怕我无法约束自己，会去看她。”
“去就是了。”
迦兰王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的大雨滂沱：“待雨停我便启程，麻烦你再照顾她些时日。我看她的功力已经恢复大半，应该用不了多久的。”
“只要她愿意留下，我可以留她一辈子。”
“她必然是不愿意的，况且我的目的便是让她如以前般可以随心所欲，若是一直留在这里，岂不成了关在笼子的鸟儿？”
“你就是自讨苦吃。”
瑹瑀瑄淡然一笑，也许，但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