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等到离开了书房，顾越还是没忍住，对闻人越说了一句：“不管林深再怎么恶劣，但到底是沛公主曾经爱过的，你刚刚那样说，会不会过分了一点？”
“不会。”闻人越站在公主府中央的庭院中，仰头看天空，烈日当头，他却一点也没觉得热，“顾越，是你太心软了，虽然让温沛认清林深这个人很痛苦，但一旦认清了，往后余生里她就不会再因为林深的死而自责。”
“或许是这样子的，但至少得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吧？就像那个时候夏夏记忆出了问题，我们也不是立马就告诉她的。”顾越不解。
“这不一样。”闻人越叹了一口气，“我从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啊，你以为当初我是怎么面对元曦的？照顾我、疼爱我的是她，威胁我、厌弃我的也是她，既然事情已经不能回到从前了，那只能忘记过去她对我所有的好。”
说真的，顾越的确不懂。在他看来，让温沛走出林深的阴影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时间，时间可以洗刷一切，可以让她释怀过去，而不是逼迫着她去面对那个她不愿意面对的林深。
但闻人越有自己的想法，温沛花了三年的时间都没能走出林深带给她的黑暗，如果放任她，那还需要多长的时间？再三年、五年、十年？或是一辈子？
用一辈子的时间去释怀，怎么看都是不值得的事情。既然温沛她自己无法走出那阴影，那就由他将她带出来。毕竟温沛念着林深多久，就会恨他们多久。
按闻人越所想，那温沚也是个两面三刀的，就算他在这边答应了他们要帮他们，谁知道出了浯京他又会怎么想。所以闻人越要把温沛也带回玟原，什么时候闻人厉翻不了身了，或是死了，温沛就什么时候能回沂泽。
他心底里是不愿意这么对待温沛的，但是他也不想在温沛面前装的像个救世主。他就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他也会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穷尽一切办法，不伤害无辜是他的底线，但并没有说不可以以人性命威胁别人。
他不会伤温沛，但温沛在他眼里，人质，就是她现在对他最有利的身份。
顾越见闻人越还陷在思绪中，突然想到自己这一早上居然都没有和闻人亦的那些人交接过，便轻手轻脚地离开，发现早上那个为首的骑在马上的男人就在不远处。
“唐突了，你……是叫十二吗？”
顾越看着眼前男人两眉眉尾的红痣，比林深的红痣颜色要深些，一看就是文上去。当时是他太心急了，才入了林深的圈套。
但林深的红痣不是文上去的，是天生就有的，或许，这也是一种天意吧？
那健壮的男人朝顾越鞠了一躬：“属下是十二，已在浯京等候公子多时。”
顾越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你们今天……”
其实顾越也不知道现在他可以问些什么，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一时不知道先问什么比较合适。十二看出顾越的难处：“公子，属下知道您一定有很多想问的，其实有些事情属下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可否让属下找来十六，然后烦请公子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说。”
名叫十二的男人虽然看起来粗犷，但说话思路很有条理，看起来也很仔细谨慎。顾越应了声：“那你先去叫十六吧，我就在西边的厢房等你们。”
西边的厢房就是顾越他们这段日子一直住着的地方，就算他们现在手上握着温沛的性命，但到底是在她的地盘上，顾越在这西边厢房也住的习惯了，没想过要换衣间。
倒是十二和十六，走进屋子发现自家的公子住在风水这么不好的一间房里，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顾越已经认识十二了，站在十二身侧的应该就是十六。顾越记得他，当时林深发现自己被他们诓骗了的时候，就是十六以最快的速度将剑架在了林深的脖子上。
“属下十六，见过公子。”
十二似乎觉得顾越已经认识他了，多礼就显得有些做作了，所以只有十六拱手向顾越简单介绍了自己。顾越招呼两人坐下，看着他们仿佛就看到了远在靖州的父亲，觉得倍感亲切。
十二和十六也没有多废话，直接从林深找上十六开始说起。那日林深找上十六并自称廿九的时候，十六就已经大概猜到林深的阴谋了。
这其实也算是个巧合，因为廿九并非是闻人亦救回来的，而是十九捡回来的。所以廿九从小就是十九带着的，闻人亦觉得廿九不是学武的料，也没有多加约束，就放任十九把他拉扯大。
所以廿九虽然说起来和他们一样，都是闻人亦的人，但是十九养大的，平日里闻人亦也没有特意管教他，所以廿九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更加活泼。
所以尽管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是互不相识的，但一定都认识廿九，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廿九不是出生入死的同伴，而更像是一个弟弟。
尽管廿九顽皮，但很多事情他还是拎得清的，闻人亦看他和十九感情深厚，就准许十九带着廿九去了沂泽。
林深自然不会知道廿九的特别，肯定是无意中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又残忍将他们杀害，才能那样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廿九。
十六见林深一直把事情的矛头指向温沚，就知道了林深要利用他们对付温沚。一开始十六是想直接拆穿林深的，谁知道林深后来居然拿出了顾越的帖子？
他们底下的人是不认识那帖子上的字的，他们只知道要将这个样子的帖子交给十字辈的人去辨别。十六就是十字辈的，当时还没仔细看那帖子就觉得不对劲。
拿近了一看，才知道这就是闻人亦的亲生子闻人越的。但帖子上也写明了，闻人越现在不叫“闻人越”，而他们也无需向外人纠正谁是“闻人越”，只要铭记他们需要帮助真正的闻人越的使命就可以了。
十六也是听林深说了才知道，如今闻人亦的亲生子叫顾越，他暗暗记着的同时也知道这帖子一定是林深从顾越身上搜到的，觉得顾越的处境不妙，才作暂缓之策，先应了林深的请求。
等林深走了以后，十六立马就联系了十二，也就是他们在沂泽的人的总头领。他们虽然在沂泽潜伏了那么久，但对于沂泽内政并不感兴趣，他们只关心是否能让顾越在沂泽不受到伤害。
十二听十六描述了此事后，也是头一次派人去调查温沚的事情，这才知道温沚有一不见光的属下，一直在为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林深为温沚出生入死，却没有得到任何名分，朝臣虽然畏他，却并不敬他，林家也像林深一样，是一个不见光的存在。
这样一联系，十二就知道林深是何居心了。利用他们毁掉温沚，若是失败，也可以嫁祸于顾越。如果他们不从，他就可以扣着顾越逼他们就范。
总而言之，林深就是要他们为他所用。
所以十二他们干脆将计就计，因为他们也知道，顾越远赴沂泽，就是为了取得平乾帝的支持，这些早在闻人亦的筹谋之中。
闻人亦纵有大志，可他终是活在闻人厉眼皮子底下的靖王，就算他培养再多的人为他效命，他还是不可能在玟原施展抱负。
他作为“公子亦”的那些年华，早已成为过去了。他的势力早就被殷太后和闻人厉一点一点地砍掉，他曾经的名声也早就在时间的冲洗下被人忘却。
如果他光明正大地和闻人厉作对，他就是乱臣贼子，他就是别有居心。
可是闻人越不同，他“公子越”的身份早已被世人承认，他代表的不仅仅是玟原的储君，他更是一种信仰。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寻常百姓对于这些，这些与自己的切身利益并没有多大关联的事情，他们当然选择相信。
闻人厉不把皇位传给闻人越就是错的，闻人越从闻人厉那里抢来皇位就是替天行道。人们就是这样，他们不会管对错，他们只相信自己所认为是正确的。
十二他们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让顾越能顺利得到温沚的支持，所以他们在临动手的一刻倒戈，并直接将林深捉拿，变相地告诉温沚，是顾越替他铲除了一个祸患。
他们潜伏沂泽多年是百口莫辩的事实，温沚当然不会因为一个林深的落网就免了他们的罪。好在顾越没有让他们失望，顾越他们是有后招的，而且这一招是致命的——
温沛，温沚嫡亲的妹妹。温沚已经因为林深的事情而自觉亏欠了温沛，更不会轻易让他们伤了温沛的性命。
不过他们本来也就没打算要伤温沛性命，温沚也知道他们不会。他们千辛万苦来到沂泽，肯定是有所图，他也不过是找个借口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罢了。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早有预谋，被蒙在鼓里的，也只有温沛和林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