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收留
结果顾越在竤州忙活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关妮说的那些,其实闻人越之前都已经有想到了,如今只是将这猜测变为传言罢了。
可一个关妮的话又有什么用呢?她也是从她母亲那儿听来的,而关大娘也早就死了。一个乡下姑娘的话罢了,说是他们胁迫她说出这些话,也肯定会有大把的人相信。
那陈家二老也已经不见踪迹了,竤州的人都说他们是沾了外孙的福去立京颐养天年去了,可顾越还是觉得,他们被闻人厉弄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闻人厉也真的是耐得住性子,闻人越可不相信他不知道他们混在沂泽的人中身在竤州,可他到现在都没有动手,也不知在计划些什么。
他大概是在等着他们一群人自投罗网吧。像闻人厉这样身居高位的人,都极度自傲,他们不屑于去主动追击他们想要置之于死地的人,相反,他们更愿意耐心地等待,等待猎物进入他们的狩猎范围之内。
明日他们就要进京了,入立京城的搜查虽然不比入浯京城的搜查那么严格,但立京到底也是一国之都,必然会有认识闻人越那张脸的人看到闻人越。
不过还来不及闻人越与顾越讨论遇到那些认识他们的禁军该怎么办的时候,十六敲响了他们住的这间房的房门,敲门声急促。
“公子,是我,十六。”
闻人越听出是十六的声音,但顾越和夏夏去练剑了。说起来,顾越陪夏夏练剑,可比对夏夏说一万句好话还管用。
他们也是防患于未然,尽管有闻人亦的那些人保护他们,可肯定也会有他们保护不到的地方。即使他们两人前半生几乎都是在立京度过的,但现在的立京不比从前,一旦进入,便是处处凶险。
闻人越也是仗着自己在枪术上有点天赋,觉得自己的武艺也足够保护自己了,若是真遇上他现有的枪法不能保护自己的情况,这点日子再练练枪也没有多大用处了,所以便没有跟着顾越去练武。
他本来是假装屋内没人,然后不去给十六开门的。但是转头才发现,这房里的蜡烛都明晃晃地亮着呢,十六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屋内有没有人?
况且十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闻人越还是开了门,看到十六身后一个长得干巴巴的小姑娘,倒是愣了一下:“十六,你不知道顾越去练剑了吗?”
闻人越这个公子越终究是假的,十六也没把他当主子看:“闻人,我是直接带了关姑娘过来的,你先给关姑娘安排个住处吧。”
十六也没拐弯抹角去找顾越做这事,毕竟就算他找了顾越,顾越还是要找闻人越去安排。
在温沚那边,他只知道闻人越是玟原失踪的公子越,可不知道顾越是谁,还以为是公子越某个得力下属呢。所以给关妮安排住处的这件事,还得闻人越出手。
“你先进来说吧。”闻人越招呼十六和关妮进屋,这客栈虽然住的都是他们的人,但还是人多眼杂,谨慎点好。
等十六让那个眼神胆怯、身板瘦弱的小姑娘在凳子上坐定后,闻人越差不多也能猜到这小姑娘是谁了,问了句:“怎么把她给带过来了?”
十六一边给关妮倒水、拿点心,一边跟闻人越说道:“公子吩咐的,若是关姑娘的父亲对她不好,就让我们把她接过来。毕竟她帮了我们那么大一个忙,总不能看着她受罪。”
闻人越勾唇轻笑了一声,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可清除着顾越在盘算着什么。他们为了找与陈家有关的人也算是兴师动众了,顾越说是担心关妮,其实就是害怕关妮把他们的行踪说出去吧?
只是他不知道,顾越什么时候也开始会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瞧那小姑娘的样子,一点没意识到自己进了狼窝,反而一脸感激的样子。
但闻人越还是明知故问:“她父亲怎么对她了?连你们都看不过去了?”
“那天我们走的时候给关姑娘流了些钱币和吃食,让她回家说是帮人做事的酬劳。她爹非但不体谅自己女儿辛劳,反而虐打她,拿走了那些东西。”
十六给关妮拿了药膏让她先将就着擦一擦,说这些话的时候更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这也不是十六装出来的,他们这些跟了闻人亦的人,哪一个小时候没过过这种苦日子?不是遭雇主毒打的,就是遭亲生父母虐待的。那些路边乞食的,已经是他们这些人里最幸运的了。
好在后来遇到了闻人亦,他给了他们吃的东西、住的地方,还教他们读书、教他们武艺。就算他们知道闻人亦这般善待他们也是为了他自己,但他们仍是感激他。
所以看到关妮,十六下意识地就觉得心疼,好像看到了小时侯的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为了混吃等死的爹娘起早贪黑地劳作。
就算顾越不说,十六也有想法给关妮找个好人家。明明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可除了那张脸是十六岁姑娘的样子,身形小得和十二三岁的孩子似的。
而且就算关妮身上的衣服勉强还算是完整,但十六仍能看到她露出的皮肤上的累累伤痕。所以在下属禀报关妮的父亲拿走了他们给她的钱的时候,十六就立马让人将她带回来了。
他们的人还算及时,刚闯进关家的那间简陋的小院子,就看到关妮的父亲刚拿起藤条准备打关妮。
“行,那我去安排一下。”闻人越瞧着关妮喝水的杯子,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然后披了件外衣就出去了,让十六和关妮呆在房里等着。
闻人越刚踩上下楼的台阶,想到关妮浑身脏兮兮的样子,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转身走到了隔壁关着温沛的那间房。
温沛这女人也是无趣,和一群男人住在一间也没拒绝没哭闹,整日就是跪在屏风后握着她那串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天也只吃两餐,吃也吃得不多,闻人越都怀疑她是不是想饿死自己。
守在屏风外的人朝闻人越颔首,闻人越点了点头越过那些人推开屏风,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看着闭目诵经的女人:“殿下不是都已经还俗了吗?”
温沛没有睁眼,只是转动佛珠的手顿了顿,回答闻人越道:“人不在佛前,但心还是佛心。”
闻人越嘲讽道:“我看殿下也别还俗当什么公主了,殿下当尼姑还挺合适的。”
跪在垫子上的女人猛的睁眼,看向闻人越的目光凛然:“你来就是和本宫说这些话的?那请出去。”
“沛公主,这都在玟原的地儿上了,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闻人越,说话也不客气一点?”闻人越走到温沛的身边蹲下,笑眯眯地与她对视,“殿下也该服服软了。”
“且不说你是个假的。”温沛唇角上扬,但眼中全无笑意,净是嘲弄与不屑,“就算您是公子越,也不见得能在玟原说上什么话吧?本宫可记得公子越和本宫说过,自己在玟原的处境是如何的凶险与糟糕。本宫看啊,就算本宫被囚于此,似乎也比公子越您的处境,好上一些吧?”
闻人越还没见过温沛这幅伶牙俐齿的样子,一下子说不上话来。
温沛倒是继续往闻人越的伤口上撒盐:“本宫还能称之为是人质,是生是死还能影响着公子越,可公子越您,那康明帝好像一点没把您当回事吧?哦,本宫都忘了,玟原的储君,好像已经换人了。”
“温沛,你闭嘴!”闻人越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表情也有些扭曲。
顾越已经变得和他初识他的样子很不一样了,怎么这会儿,连温沛都变得他不认识了?
不过这些可怪不得顾越和温沛,这些应该都归咎于闻人越自己。谁能在天天面对一个人的冷嘲热讽之后还能心平气和讲话呢?温沛也是被闻人越嘲讽惯了,才知道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能让自己多么愉悦。
谁不想说些欠揍的话呢?温沛想,反正闻人越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大不了也就是同归于尽嘛,她的坏情绪无处发泄,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纾解苦闷的情绪,所以说起那些刻薄的话来,倒毫无愧疚之感。
而顾越,他只是知道那些伤人的话对别人的伤害有多深,才不愿说出口罢了,他秉承着尽可能不伤害别人的原则,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有意还是无意。
闻人越不知道的是,他嘴欠的毛病,也不过是被元曦影响的罢了。元曦在玟原的皇宫里无依无靠,只拿捏着闻人越的把柄。而发现闻人越鸠占鹊巢之后,她便开始用各种恶毒的话来摧残这个她痛恨的人。
伤害是一个连续的过程,若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发泄口,只会伤害越来越多的人。元曦没意识到,闻人越没意识到,温沛没意识到。
只有顾越,按捺着心中的负面情绪,努力不把他传递给不相干的人,一个人慢慢地消化。如果可以,他也很想用最恶毒的话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但他懂,言语也是一把刀,杀人而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