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涌（1）
在风城特警大队训练基地的操场上，一个6X5方队正在淅沥沥的小雨之中进行着倒功训练。对于今年新干警的入职仪式汇报演出，特警大队、刑警大队、市公安局都非常重视，因为这是风城公安系统自中纪委“打虎打鼠”行动落实以来的首次公开汇报演出。风城“公检法”系统可谓是两袖清风，在这次全国范围的“打虎行动”中，他们是第一批被公示出来的廉政勤政机关单位。
邓仕虎，风城特警大队一支队支队长，负责特警大队新队员的战术训练、倒功排练任务，由于他的名字发音和“邓氏鱼”很像，而且178CM的标准身高、特格十分健硕，所以被同事取了个亲切的外号——“大鱼”。
邓仕虎今年26岁，警校毕业之后直接考入了风城特警大队，当时特警大队还是面向社会进行的统一招警。恰逢他毕业那年，刚好赶上了风城的巡特警大队和防爆大队合并，统称为“风城特警大队”，所以特警队从社会上特招了一批有基础、有意愿、有条件的“初代队员”，而邓仕虎就是其中之一。
在身体素质三大项考核中（格斗、攀爬、突击），邓仕虎本以为自己的成绩可以名列前茅，但是没想到他的成绩排名只是刚刚过线，如果不是文化成绩的追分，他甚至有落选的可能。但是这并没有阻碍他后来的发展，在特警大队，如果邓仕虎自称“倒功鼻祖”的话，怕是没有人敢质疑什么的。
因为在邓仕虎读警校的时候，倒功方面的技术就已经很高了，他在警校时期就已经是按照部队倒功的要求来要求自己，所以学校里的倒功队也早早交到了他的手中，就算是警体教研室的老师们，单说倒功技术也比不过邓仕虎。所以在进入特警大队之后，倒功的训练任务也是继续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集体都有！展腰前扑！逐个作业！做！”
“呵啊！”
“吼啊！”
在新队员一个个飞扑落地之后，他们没有人敢拭去脸上的泥渍，全都保持着落地姿势，等待着邓仕虎的下一个命令。
“我就TMD服了！”此时的邓仕虎显得相当暴躁，他伸出食指大声吼道：“说了一亿遍了！展腰！展腰！不是普通前扑！咋就是听不懂呢？”
对于邓仕虎的粗口，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虽然在刚入队的时候听闻邓仕虎是个“老好人”的年轻支队长，但没想到这十天的训练对他们来说简直犹如地狱！邓仕虎的各项要求都太高了，要知道最完美的倒功动作全部出自部队，而邓仕虎正是以部队的要求来训练这些新队员。
“前扑”是一个基本倒功动作，讲究的是空中舒展和落地平稳，但是邓仕虎的要求难就难在：他要求所有队员在空中向上展腰，身体并不是平行于地面落地，而是躯干垂直于地面然后落地。
这已经超出普通“前扑”的技术要领了，很多队员都不敢做，但是在邓仕虎示范了一个几乎“飞”起来的前扑之后，所有新队员都闭上了嘴，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练下去。
邓仕虎摇摇头，继续做出了下面的指令：“来，四步起立法，集体都有……做！”
这回队员们的动作可以说是整齐划一，没有再出现让邓仕虎有什么不满的情况，雨水混杂着汗渍、顺着队员们的下巴滴在了草地上。邓仕虎听着“哗啦啦啦”的雨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唉，行了。集体都有！立正！现在雨越来越大了，而且大家练了一上午了，解散准备去吃饭吧，都有，敬礼！”
“唰！”
在队员们冲他回礼之后，邓仕虎便转身往营房那边慢慢走去，而队员们都是松了一口大气，结伴跑向右方的食堂。
“唉！邓队心里还是有气啊！”排头的那名队员搓了搓脸上的泥渍，边走边说道。
“那可不，搁你你没气？”
“我不是没气，是不敢有气！”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一会儿食堂又没肉了！”
“靠！那群牲口！肉！”想到食堂香喷喷的饭菜，这两名队员不再慢吞吞地走着，而是撒开丫子狂奔向食堂方向。
省公安厅全体大会在三天之前刚刚结束，邓仕虎知道最近肯定要有什么大动作，而且今天上午一早，特警大队大队长赵冬云就到市局开会去了，这都中午了还没有回来，看上去平平淡淡的日子背后实际则是风云涌动。
“唉！”
邓仕虎皱着眉头，再度深深叹出一口气。
他很喜欢追求刺激，所以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集中了101%的注意力，十分投入。然而面临这风起云涌的紧张局势，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还心心念着曾经的“5741号计划”，一个已经搁浅了的精英小队计划！
“飓风小队”，是“5741号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由风城特警大队和邻市——海市特警大队共同成立的一个“精英小组”，于半年之前成立。当时两市特警大队分别投入了八名优秀队员，组成了全员16人的“飓风小队”，这个小队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白省的贩毒犯罪集团。
不过“飓风小队”只集合训练了两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他们没有出过任何任务（没以“飓风小队”的名义出过任务），便被省厅终止了“5741号计划”。因为就在他们将要以“飓风小队”的名义出第一次任务之前，海市特警大队的大队长被省纪检办查出了个人问题，他竟然已经充当海市涉黑组织的保护伞有五年之久！虽然和贩毒集团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多多少少有点涉及，在他被查之后，海市特警大队可以说是近乎重组的状态，他们的两名中队长、一名支队长全被查出有涉黑嫌疑。
身为风城特警大队8人小组的组长，邓仕虎原本希望可以在“飓风小队”有一番作为，但是没想到海市特警大队出了这么个“幺蛾子”，随着“5741号计划”一同搁浅的，还有他的心。
自“5741号计划”搁浅四个月之后，风城禁毒中队在特情的情报之下，顺利地打开了一个突破口：他们发现了本地的贩毒集团出现了内斗情况，这也是三天前省厅工作大会上主要探讨的一个案子。
焱煞（真名不详），原为跨国贩毒集团的“猫头”级，现在竟突然宣布独立了出来。不过与其说是独立，不如说是“脱离而出”，因为焱煞原本就是白省一个名为“青焱集团”的老大。这“青焱集团”听上去像是个公司名，实际则是白省最大的涉黑势力，没有之一。“青焱集团”在白省各市断断续续地存在有20多年了，中间被严打过三回，竟然全都没有根除，最后仍然死灰复燃，它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紧紧贴附在白省的各大城市当中。
在一代焱煞死后，“青焱”逐渐由收取保护费的方式过渡向了毒品交易，所以现在的“青焱”老大、也就是二代焱煞，为了“青焱”的生存才选择加入了跨国贩毒集团，而跨国贩毒集团也十分看好白省这块资源，既然这二代焱煞有全省的资源，那也就索性给了焱煞一个“猫头”级的位置，让他直接负责白省的全部运作。
可是，原本认为自己顺风顺水地依附上了一颗大树、后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的时候，让焱煞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半年前陇市出的“9·28”特大暴恐事件，导致焱煞和集团彻底失联，陇市当地的猫头跑了，只剩下三个不明所以的猫爷，“跨国贩毒集团”的势力范围因此急剧收缩，他们也没有人来白省交接下一步的计划，导致焱煞没有了货物来源，只能靠库存度日。
这一度，就是将近五个月。
在“集团总部”派人重新和二代焱煞联系上之后，双方的裂痕迅速爆裂开来。因为焱煞发现，集团过来的接头人要价比之前高了很多，这个进价让焱煞很难接受，更别说再往外卖了。另外一点导致裂痕加速的主要原因就是，焱煞找到了一个新的“货源点”，是个私人作坊，货的质量虽然不好，但优势是便宜。
所以集团多次的会面要求全部被焱煞所拒绝，他也以此为契机，将“青焱”重新独立了出来，不再接受总部的管制，而且白省的15名猫爷有12名都在这个形式之下归顺“青焱帮”，剩下三名仍然和总部有联系的猫爷现在也已经人间蒸发了。
“青焱”的二代焱煞十分聪明，因为他不再满足于贩毒，而是把手伸向了制毒！他准备直接从源头解决自己的库存问题，所以他找了隔壁两个邻省的几名大佬，打算建立一个专供三省的制毒窝点。
而那次大佬集会，据说就有风城禁毒中队的特情在其中，但是那次集会警方没有任何行动，因为要想钓大鱼，就必须放长线，而且“青焱”这次集会很大一部分目的是试探，警方绝对不会做打草惊蛇的举动。这即将到来的第二次集会，禁毒中队可能才会采取些什么必要的措施。
“青焱”邀请三省大佬集会，主要就是想整合这三个省的资源，但是刚开始这些大佬都是不愿意来白省的，毕竟在道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之间没有什么大冲突也肯定有些小摩擦，他们相互之间都是各自看不顺眼。但是由于“贩毒总部”那边失联了好几个月，现在重新联系上之后，货源要价实在是太高了……
大佬们思来想去，“青焱集团”都存在了20年也没被彻底击垮，肯定背后是有什么手段，安全问题应该可以放心。而且最主要的是青焱打算整合各大佬一起制毒，如果这真的成功了，那他们未来的收入来源可以说是相当可观。所以这三个省的大佬才愿意坐在一起，为了各自的利益、共同商讨着制毒方面的解决方案。
省厅大会之前，风城特警大队本来没想重启“5741号计划”，虽然“飓风小队”是专门为了打击贩毒分子而成立的，但是从禁毒中队的角度来说，他们原本计划是和当地驻军合作的，因为这不是“单次任务”，而是一条完整的“任务线”，可能会面临着多次任务，这就涉及到方方面面了。其中就包括最主要的作战问题，军人的作战水平毫无疑问是比公安特警要高的。
但是，在省厅大会上，听完了禁毒中队的现阶段任务报告之后，特警大队大队长赵冬云当场发言，力推“5741号计划”重启！因为公安特警的能力就是为了应付城市反恐这方面，这和武装特警有着本质区别，战场上的敌人更适合武装特警来执行任务，但是要到了城市之中，军人和警察的技战术侧重点都是有所不同的，而且军人的那种英气一眼就能看出来，面对狡猾的敌人，任务执行者一定要会演戏，这恰恰是“飓风小队”所着重训练过的内容。
在省厅大会结束之后，风城市公安局根据上级指示，一直在和禁毒中队模拟整个任务的流程，他们也想根据推演出来的结果来安排禁毒中队的搭档。今天市局开会，应该就是要说这个事情，所以邓仕虎面色凝重、心情仍然沉郁。在赵冬云早晨离开特警大队的时候，使劲拍了拍邓仕虎的肩膀，看到赵冬云的脸色也不怎么好，邓仕虎当即就预判到，“5741号计划”可能还会处于搁浅状态，而“飓风小队”重组肯定也是遥遥无期。
“咕噜噜噜……”
伴随着这种压抑的心情，邓仕虎缓步走向了营房，虽然肚子饿的“咕噜”叫，但是他现在没有一点食欲，他只想洗个澡后去床上躺会儿。
12:18分，风城市公安局战术会议室门口，禁毒中队中队长李达和特警大队大队长赵冬云坐在沙发上已经等候了有4个小时，从8点整到达市局后，他们两个就一直等待着“结果”，因为在战术会议室内商讨任务方案的，就是刘波局长和省军区的一名师长将领。
刚开始等在门口的时候，赵冬云和李达聊了聊之后发现，这次任务的主要选择权并不在禁毒中队手里，而是由市局来给禁毒中队指派合作单位，同时据李达透露，市局及禁毒中队都有意让军方出面做配合。
这次任务十分特殊，它不是“单次”任务，所以涉及到的方面非常多，为了避免出现不该出现的问题，所以市局和军区要严格推演任务的每一步，这样才能保证任务完美的执行与收网。
等待是焦虑的，本来赵冬云心里就有气，因为他认为这次任务可以派出曾经的“飓风小队”来执行，可是根据李达的态度，这次任务很有可能不会有特警大队的什么事儿。现在又一上午没吃饭，肚子咕咕直叫，赵冬云紧紧把手环到胸口在李达面前踱来踱去、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部队部队部队！什么事都部队，这任务是部队能解决的吗？术业有专攻，这任务背景怎么排都排不到部队头上吧？我们……”
李达只是闭着眼睛，听着赵冬云的嘟囔，虽然他是中队长、而赵冬云是大队长，但是由于禁毒中队的特殊性，从实权上来说两人是平级的。
“行了，冬云，我知道你烦，我也烦啊，都等这么久了，再等等吧。”
“还有你也是，老李，为什么不多给我们说说好话呢？”
“你看你，刚刚我解释过了，昨天我说的是‘单纯从个人能力上来说，武装特警比公安特警要强’，但是……”李达看着赵冬云，在“但是”两个字上着重说道：“但是具体到任务上，我是没有决定权的，还要看领导。”
“赵队、李队，喝点茶水吧，刘局马上就……”
“不喝！”
“呃，好、好的。”秘书办的警员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看到了李达不停地摆手，只能悻悻地扭头离开了休息区。
“你说你这人，冲人孝发什么火？”
李达端起杯子摸了摸，发现比较温，便弯腰递给了赵冬云，而赵冬云瞥了一眼李达，还是伸手接住了那白色的瓷杯，“我不是嫌等的烦，而是你！”
“行了啊。”李达无奈地摆摆手，“你这劲儿也该过去了啊。”
刚想抿一口茶水的赵冬云听到李达这么说，仿佛又来了气，他瞪着李达低声吼道：“过什么过啊！咱们都共事多少年了？你还不为我说话？”
“我说过了选择权根本不在我，咱们‘避虚就实’，有问题就说问题，你别总这么主观行吗？”
赵冬云冷哼一声，回道：“你们搞禁毒工作的就是这样，跟自己人还圆滑的不得了！”
才端起茶杯的李达一听这话，便“嘭”的一声把白瓷杯墩在了茶几上，不悦道：“老赵，过了！”
“过了？”赵冬云一甩胳膊，瓷杯里的茶水被晃出来一半，“我怎么……”
就在赵冬云要和李达好好说道说道的时候，会议室的木门发出了“嘎吱”一声响，紧而就是刘波的声音传了出来：“王队长，请。”
跟在刘波身后的，便是那名白省军区的某师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