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肉的盔甲
景世皱了皱眉：“我有些事要查，很快就……”
“不用查了，”景晟打断他，“我比你更清楚季家研究所的事，那些东西对我没用，你先回来……”
他顿了顿，哪怕景世成年后两人相处机会越来越少，景晟却十分清楚这个弟弟的脾气——好言相劝没有用，威逼利诱行不通，只能……
景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却依旧恍若惊雷，他道：“我最近感觉不太好，你再不回来……我可能就没有机会亲自教你公司的事了。”
景世猛地握住了拳头。
离他跑来c市不过一周，景世明知这句话水分很大，却丝毫无法开口反驳……就如同他哥了解他，景三爷也很清楚，景晟如此示弱，已经足够说明这件事有多么不容退让。
一个季家而已，连韩扬都能迅速查个底朝天，景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让他哥忌惮的！
又或者景晟只是单纯怕他直接撂挑子走人，才想把他骗回去？但这次情况不一样，景晟如果知道他在干什么，应该也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因为跟老头吵了那一架才跑出来……
于是陆天择送走客人回来之后，就发现景世的脸色明显有些阴沉。
陆天择有些纳闷：“怎么了？”
景世道：“我家人联系上我了，让我回去。”
“那就回去啊，”刚好烧也退了，陆天择理所当然道，“你总不能一直待在我这里。”
景世：“……”
景三爷顿时觉得心里更烦闷了。
陆天择试探道：“你……跟家里人吵架了？”
景世略微犹豫，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陆天择内心：天啦噜，你几岁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
表面上却一副知心大哥哥脸虚伪劝说：“那也不能一直就不回家了啊，回去大家好好把话说开，一家人没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
然而动动嘴皮子就能圆满解决的那些就不叫问题了……
景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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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择以为他只是心里还在闹别扭，也没有再多劝，转头准备午餐去了，全然不知身后景世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目光复杂——
刚刚有那么一秒，他差点就将自己来这的目的全盘拖出！
——陆天择是研究所的“试验品”，正该是最接近研究所项目的人……相处多日，景世能看出来他绝不会随意往外乱传小道消息……
哪怕陆天择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问一句，说不定能借他找机会跟陆博士好好聊聊……
更重要的是，陆天择如此信任他……景世不想再对他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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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景晟刚刚那通电话，景世说不定真就一冲动说出来了。
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陆天择背后还有个摸不清深浅的季渊和，照陆天择对那人言听计从的态度，如果是季大少有需要，陆天择未必不会主动“出卖”才刚认识几天的他……
景晟这通电话像一盆冷水，瞬间将他被反复的高烧折磨过热的大脑淋了透彻。
晟世作为半个军商，平时虽然尽可能低调，但在知情人手中的那份“真实版企业榜”上实际早已高居榜首，再加上刚刚离任的景老爷子在国安的特殊地位，景家的一举一动必然受到各方的密切关注。
如果晟世现任总裁出事的消息被爆出去……在各个层面上都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陆天择若真是个普普通通的水族店老板也就算了，偏偏就在刚刚，他还向自己展示了怎样用一块键盘轻松搅动一个国家的风云。再往深了想，自己以为他推心置腹不设防，但单凭这人的黑客技术，估计就从未担心过有人敢“卷款携逃”……
他想用几千万还陆天择“帮忙”的人情，然而就算是没有自己，陆天择大概也有的是方法筹足这笔钱。
景世逐渐想清楚，心中的烦闷也像是被一点点扑灭的野火，之前灼灼烧得他心口剧痛，此时终归于一片死灰的寂灭。
景家从小对所有的孩子进行的都是“帝王式”教育，景世哪怕不在景家长大，对于如何洞察人心、分析大局却都相当驾轻就熟——因此，在冷静下来后，他敏锐地察觉了自己这段时间“隐约不太妙”的心理变化。
景三爷闭了闭眼，将满室如梦似幻的动人波光隔绝出了视线。
——也许他是该尽快远离陆天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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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两人今晚还有一场“大型演出”，景世便说好再呆一晚明天再走。
景世能够精准判断市场对各类消息的反应，熟悉一切商界乃至政界的游戏规则，陆天择虽然不懂金融，数学和逻辑却无出其右……
两人一拍即合，陆大店主很快便在景世的指示下开始布置每一阶段将要放出的消息风向，并搭建了复杂的数学模型对市场数据进行分析并执行交易。
历史上最成功的对冲基金——大奖章基金，就是基于完全的数学模型，由两位获得过伟布伦奖的美国着名数学家西蒙斯和埃克斯在1988年成立。%的累计回报，是原资产的25倍，%。
数学规律几乎是历久弥新的，1994年，美联储连续6次加息，而大奖章基金净赚了71%；2000年科技股股灾，标普指数下跌10%，大奖章基金却大获丰收，%；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各类资产价格下滑，大部分对冲基金亏损，而大奖章赚了80%……
因而即便陆店主压根不懂金融，一旦弄懂了游戏规则，依旧能轻易回到他在数据世界里被万人供奉的神坛。
景三爷看着流畅输入的一行行字符，不止一次地觉得身边这人……
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陆天择看上去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从容，慷慨，整个人充满着乐观与善意，似乎不论是乞丐还是达官，都能与他成为知心的友人。
但陆天择骨子里却又是嚣张的，这份嚣张源自于他的自信，他不会圆滑地隐藏自己的才气，却也不屑于显摆。就好似童话故事里潇洒的吟游诗人，漫不经心地将无价之宝揣在兜里，享受着一无所有的简单快乐。
景世几乎开始相信，网上那些煽情的八卦贴里关于“季渊和痛苦又无法抑制地爱上亲弟弟”的描述其实都是真的！
毕竟这样一个人，实在是让人太难以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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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跌宕起伏，两人一直到天快亮时美股休市才终于安然睡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想得太多，景世晚上做了个梦，梦境是他与陆天择相处几日的倒叙，从搅乱美股到全息大战的抬眸，再到病床上喂他的糖果以及季家勾住的手指头……
最后是最初的相遇。
他一直没有承认自己记得的那一晚，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刻在了脑海——他压住他，扯开他的衣服……接下来陆天择却并没有成功阻止他的得寸进尺，景世伸手抚上他的胸口，用嘴唇封住了他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韩扬的车停在了藏龙门口。
景三爷与陆大店主匆匆告别，以几乎落荒而逃的姿势快钻进了车内，连下车的机会都没有留给韩大少。
韩扬很是遗憾——原本还想到处找找那个“疑似将景家三少迷得神魂颠倒乐不思蜀的娇媚小妖精”在哪里，毕竟小北上次回来之后强调了很多遍是真的很好看！
陆天择倒是没有多想，将景世送至门口，看着他上了朋友的车便打着呵欠上楼继续睡了——明明快天亮了才休息，为什么非要约这么早来接人？！简直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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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景世板着脸坐在后座上，难得没有制止韩扬的唠叨。
“你怎么了？”韩扬道，“是不舒服？还是跟那个陆店主吵架了？”
景世正在走神，韩扬又问了一遍，才慢吞吞开口，道：“没有。”
韩老妈子从后视镜里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瞥他：“那你还六点多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分明就是在闹别扭！
景三爷没理他，岔开话题道：“让你查的人呢？”
“查了，”韩扬边打呵欠边道，“昨晚派人去套的话，录音已经发来了，我昨天在参加‘天主教’的狂欢，还没来得及听，等会回去发你。”
“嗯，”景世闭上眼，往后靠了靠，“我先睡一觉。”
韩扬撇撇嘴，没睡够怎么就不能好好睡到自然醒再打电话让人来接呢！真是不知道每天在想些什么……
景世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吃过饭已经快下午三点，小北也来了韩家。
虽然景晟不让他继续查，但已经到手的消息没道理不看，三人便在饭厅打开录音开始仔细分辨对话。
片刻后，小北难以置信地捂住嘴，连原本昏昏欲睡的韩大少都变了脸色，一脸严肃地看了过来。
景世皱着眉。
“脑域开发……人造天才……”季行川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甚清晰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研究所哪有什么厉害人物的孝，嗝，那都是些没人要的孤儿！……能被拿来做实验，是季家可怜他们！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世人追捧的都是成功品，失败品谁会要？你要？……嗝，”他懒洋洋道，“陆天择就他妈是个失败品，没人要的失败品！……你看到他每月去接受试验了吗？哈哈哈，据说他会疼得满地打滚，一直哭着求饶……”
“嗝，然而不会有人理他！他们会把他绑在手术台上，用电击他，给他打会增加敏感度的药！让他更加疼！一百倍一千倍的疼！痛不欲……”
景世“啪”地按停了播放。
景三爷黑着脸，忍了半晌，终于没忍住“哗”地一下将桌上的果盘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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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择从来就不是那些象牙塔里出生、“因无知而无畏”的孝子。
他大概比所有人都要经历更多的伤害。
他的乐观开朗不是被保护出来的，而是被血淋淋剥开皮肉再生生长好，反复多次，终于结出了一层血肉铸就的厚厚盔甲……才得以将自己最柔软最纯稚的部分长久保存。